上三界亂了數個月, 仙界的那場大火也足足燒了數個月。


    從一開始,這焚天火還由公弄控製著,但當他發了狂一直不斷加大火力,火舌蔓延整個仙界的時候,火勢已經不由公弄控製了。


    繁花似錦的仙界被燒禿了, 原本的磅礴大氣一去不複返, 剩下的除了火光還是火光。


    公弄瘋了,仙界也完了。


    封嘉賜他們險些也遭了殃, 是溫離帶著他們, 一起跳入仙界的護仙河中,才避過一劫。


    溫離在水底下撐開一片空間, 整整在下麵待了幾個月。


    但是這幾個人, 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都各自坐在一邊, 氣氛一片死寂和迷茫,連平時話最多的紀靈山也抱著膝蓋沉默著。


    他們腦海裏的畫麵, 是顧九命被火海吞下的最後一幕,來來去去揮之不去,趕之不竭。


    有人自責懊惱, 有人迷茫不解, 有人惶恐不安。


    誰都無法思考接下來該怎麽辦,上三界會如何,空神域又會如何,他們像是腦子僵掉了。


    水麵上是久久不息的紅, 若不是這條護仙河中是仙水,估計也該幹涸殆盡了。


    “藏山,還存在嗎?”


    誰也沒想到,左無會是第一個說話的人,溫離本以為那個人會是封嘉賜。


    可一看,封嘉賜三魂已經丟了七魄,眼睛雖然睜著,但整個人的靈魂已經不在了。


    “如何不存在?”溫離反問。


    “藏山一直都是以顧九命的意誌而存在,如今她……”左無歎了一聲,“她沒了,誰來當這個主……”


    他話還沒落,咚得一下,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疼,他整個人往後倒去,摔得一身泥濘,他捂著臉嘶地吸氣,定眼一看,一直沒有反應的封嘉賜正居高臨下地盯著他。


    “誰說她沒了?!”


    他周身黑氣繚繞,雙目中的理智已經全然消失,隻剩下固執的狠戾。


    紀靈山扶著左無,道:“師叔沒事吧?他邪氣發作了。”


    左無很理智地搖搖頭,並沒有生氣:“我沒事。”


    封嘉賜冷冰冰地俯視他,道:“就算她真的死了,我踏遍千山萬水,上天入地都要找到辦法把她複活,所以,你要是不願意在藏山待著就退出。”


    他這話說得篤定,不是自己騙自己的話,誰都相信若是顧九命真的死了,他是一定會走這一步的。


    這比起斥責左無,更像是自己跟自己立下的誓言。


    溫離皺了皺眉,明白封嘉賜此時已經偏激得聽不得任何關於顧九命不好得話,便按住了左無,搖了搖頭。


    氣氛又陷入了一片死寂。


    可公弄那邊卻似乎越發瘋狂了,火越燒越旺,明明整個仙界都快燒沒了,他還在加大火力。


    “瘋子!”紀靈山氣極怒罵。


    公弄其實不是瘋了,不過距離瘋了隻有一線之差,他瘋狂地加大輸出,就是感覺到不對,很不對。


    “為什麽還沒死,怎麽燒不死?!不可能!”


    他赤紅著眼,燒了整整數個月仙氣已經瀕臨枯竭,但火裏麵的那個人竟然還沒死!


    準確說,是死了,但又沒死。


    茫茫火海之中,顧九命忽然睜開了眼睛,她從之前千萬般灼燒的痛苦中醒來,那種撕裂,明明是死亡,她沒想過她能醒過來。


    還是感到滾燙,然而卻傷不了她。


    她的衣衫盡數燒毀,整個人如初生的嬰兒般幹淨,頭發飄散在頭上,被火的浪卷起飛揚,跟著規律飄動,卻燒不起來。


    她抬起雙手,帶動了火焰搖動,她能看見自己的皮膚白如瓷,細膩得看不見毛孔,也絲毫沒有燒傷的痕跡。


    這是……仙體。


    比起之前的半仙體,現在的是完全的仙體。


    她在火海之中茫然了一瞬,忽覺傷感。


    記起來了,她都記起來了,跟著她一起跳進來的,還有隨淨。


    當時,顧九命從未感覺過這樣致命的危險,那種寒毛根根豎立頭皮發麻之感侵襲了她全部感官。


    她被火燒著,整個人已經沒有一處完好的時候,是隨淨衝進火海中拉住了她,比起她的遍體鱗傷,他卻完好無損。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那個時候的顧九命已經無暇想這些細節,她那個時候正調動著全部的靈力和那丁點仙氣對抗這焚天火。


    但她清晰的感覺到,她撐不了多久了。


    關鍵時候,是隨淨拉住了她。


    “你幹什麽!你不能死,聽到嗎,睜開眼睛!”


    他衝著她咆哮,火光中他的臉是火紅色的,她能看見他從脖子暴起的青筋,他的背後是末日般的灼熱。


    顧九命隻感覺到自己微弱地扯了一個笑,道:“讓你失望了。”


    也讓他們失望了……


    或許真的是她太自視甚高,對真正巨大的力量一無所知,對真正的大能毫無概念。


    帶著藏山的眾人來到這一步,一切都是她的錯。


    “閉嘴!你不能死,你死了我算什麽!?”隨淨死死地拽住她,不讓她被火浪卷走。


    他掐住她的脖子,強迫她睜眼看他,“我存在的意義是為了你,你死了,我又該如何?”


    說實話,有些痛,燒傷的皮膚會怕碰到,一碰疼得眼淚都能出來,但她似乎是天生沒有眼淚的,沒哭過。


    於是她仰著頭,垂著的眼睛勉強睜開一條縫隙,卻吃驚地看見他的一絲慌亂和茫然。


    那種茫然在他如冰雪一樣的瞳孔中透出,讓人心悸。


    “什……麽?”她艱難地問。


    “把我剩下的傳承拿走,你就沒事了……”他壓低了嗓子,忽而變得很柔和。


    她記得他好像說過,傳承全給出去後,他就會死去,徹底死去。


    她頓時掙紮起來:“不行,禮秉!一半的禮秉在傳承裏,不能……”


    但他以不容拒絕的力度鉗著她的雙肩,他比她高不少,隻好微微屈著背,與她額頭抵著額頭。


    這似乎是她第一次跟他距離這麽近,明明被燒得除了痛覺,再也沒有別的知覺了,但她似乎感覺到他額頭的冰涼,一種能鑽入心底裏的涼,像他的眼睛。


    她一直挺喜歡他的眼睛,像……貓?


    “放心,你不會死……”隨淨聲音有些不可抑製的抖,他看著她,她也看著他。


    “那你呢?”她問出這句話時,感覺到他扣著她肩膀的手緊了緊。


    “我會,但我不重要,生命是有價值的,你存在的價值比我大,或許你要活著,我活著的意義是把傳承給你,我從前不願意,但現在我願意了,你能帶著藏山把修仙界變好……”


    “放屁!”顧九命咬牙切齒。


    隨淨有些驚愕。


    顧九命一把按住他的手,想讓他把傳承的傳送停止,卻有些無力,她隻能急急地說:“你的所謂活著的意義,都是禮秉給你的,他利用了你!誰能定義人的價值?反正你不能——”


    “噓!”隨淨打斷她,“我不介意誰利用我,我現在隻要你活著!”


    他不願再說,閉上了眼睛拒絕交談。


    這個人固執起來,是九頭牛都拉不迴來,腦子裏的盡是死腦筋。


    顧九命當即感覺到那股從額頭鑽進來的力量越發龐大,龐大得讓她無法抵抗它們的入侵,那力量在攻占她身體的各個角落。


    她勉強用盡全力守住識海,在被入侵的時候,她最終還是失去了意識,陷入了無盡的痛苦之中。


    隻記得陷入黑暗前的最後一眼,看見的是隨淨有些變得發虛的身體,他靜靜地看著她,很安靜,像早就存在了千萬年。


    最後他笑了笑,很輕鬆,也很淡,淡得好像從來沒有過……


    醒來,便是現在,不知過了多少個日子,但她還在火海中,隨淨卻已經不見了,耳邊隻剩下烈火燃燒的聲音。


    明明隻是少了一個人,卻像是整個世界都空蕩蕩的死寂。


    她感覺到一種心的撕裂感,真實得讓她按住自己的心口,她感覺從心髒處有一條一直連接到左手指尖的筋在抽搐,在發酸的疼,讓她的左手不受控製的顫栗。


    這個身體,是隨淨拿命換迴來的。


    她慢慢……慢慢地握緊了拳頭,關節節節泛白,她磨著後牙槽,殺氣乍然湧現絞得周身火浪不穩地翻滾,竟自覺地避開三丈。


    公弄必須死!


    她整理好自己的思緒,正要運轉體內仙氣,識海卻陡然刺痛起來,她感覺到一股力量在破開她的識海,要鑽出來。


    隨著這股力量的鑽出,她意識逐漸模糊。


    顧九命當下立斷,提刀劃破自己的大腿,劇痛讓她的識海清明了一瞬,但也隻是一瞬,她到底還是再一次失去了意識。


    她聽到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很清冷地在腦海裏響起:


    “好孩子,你辛苦了,睡吧,現在……該我來了。”


    去你大爺的!


    顧九命發了狂想反抗,卻如被人鉗製的手腳又捂了嘴巴,拖進了意識的深淵。


    徹底墜入無盡的黑。


    “顧九命”再次睜開眼睛,僵硬了片刻便奪得了身體的控製權,嘴角綻開一絲冷笑,他上上下下打量自己這副身體。


    看見大腿上的傷口時眉頭無奈地一皺,“這孩子,真不會愛惜自己。”


    熟練地運轉仙氣,傷口頓時恢複如初,平整光滑。


    再摸了摸自己的臉,從眉骨順著鼻梁到嘴唇再到下巴,才滿意地笑了:“比識海裏看見的,要精致,雖是女體,但也罷了,誰讓就她的根骨能承受我的神魂。”


    他笑意深深,從火浪中下沉,最終腳踏實地,對著這漫天的焚天火冷笑:


    “我禮秉迴來了!”


    “四千年!我禮秉成功了,公弄,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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