獸潮變動的一瞬間, 便被時刻關注情況的青衣得知了。


    聽到手底下妖修稟報的時候,她手裏捏的酒杯哐當一下便砸在地上,碎了個四分五裂。


    還來不及心疼顧九命給她留下的一點靈酒,她隻剩下目瞪口呆。


    “都哪去了?”


    “都跑藏山附近那邊的一座山,聽、聽說是第四件仙器出世之地。”


    青衣:“……”


    她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 整個人緊繃地望著手底下的妖修, 這一瞬間她頗為愕然。


    從心底裏攀升一種,被顧九命坑了的感覺。


    “她打著清理妖獸的幌子, 跟我換了森羅派的資源, 其實就是為了仙器,卻還趁機撈了森羅派的資源。”


    這個人, 真的是精明到讓她徹底目瞪口呆。


    “走, 我們也去那山裏!”青衣拍案而起,轉身帶著妖修便往外走。


    那座山的宮殿裏, 又是另一番情形。


    隊伍中的氣氛在一瞬間凝固。


    顧九命拿著斷掉的繩索檢查切口,很粗糙, 像是硬生生拽斷的。


    “我沒感覺到有人拽。”前麵一個弟子有些緊張地望著顧九命。


    “繩子沒用,解下來吧。”


    顧九命試著展開神識,卻仿佛被困在這條長廊之中, 其餘的地方如被濃霧籠罩, 神識怎麽也透不過去。


    “倒是跟我們的巢穴有異曲同工之妙。”


    這時,上麵的邊沿處傳來動靜,似乎有什麽跟妖獸群打起來了。


    “估計是別派的人。”


    封嘉賜皺眉,心一沉地想, 再不往前,就浪費了爭取來的時間。


    但顧九命不吭聲,閉上了眼睛仿佛入定了,整個人跟著變得虛無縹緲起來,在陰森森的環境之中,更顯得非人一般。


    弟子們都望著她,爾後又看向封嘉賜:


    “大師兄。”


    他們都習慣了,他們的山主有時候不太在狀態,他們都會依靠他們的大師兄封嘉賜。


    封嘉賜抿嘴眼睛一垂,明白她進入了一個中奇妙的狀態之中,此時不能打擾她。


    他沒辦法,隻好點了五人:“你們負責找丟失的兩個弟子,其餘人跟著我們繼續前進,小心點,巢穴訓練都經曆過,不要太依賴神識。”


    臨危受命的五人鄭重地點點頭,完全沒想過,在巢穴訓練得來的經驗,會在這裏用上。


    交代完後,便打算叫醒顧九命帶著剩餘的人往前,誰知道她正好這時候睜開眼睛。


    眼睛張開的瞬間,一種陌生的疏離感撲麵而來,眉眼之中的平和與悲憫,如一汪醴泉淌過,能洗滌淨世間所有的汙穢。


    封嘉賜一怔,仿佛不認識眼前的這個人。


    這不像顧九命,她不該這麽……佛意。


    不過一瞬,顧九命便恢複正常,她一抬手攔住了往前走的封嘉賜:“不,就在這,都坐下。”


    眾人正不解,忽然宮殿中心位置的遠處升起一道茫茫之光,仿佛有什麽東西裂開了出現的光。


    帶動的妖獸群更加暴躁,與修士的打鬥更加瘋狂。


    “是仙器現世嗎!”


    不少人都是這麽想的,一下子連藏山內部的弟子也躁動起來,一個個望著封嘉賜和顧九命。


    隨淨時刻注意著顧九命的動靜,就這一瞬間,他感覺到了藏山內部的分裂,不是思想上的分裂,而是一種行動上的分裂。


    麵對著各派逼近的威脅,還有自己門派弟子的意願,他倒是很好奇,顧九命會怎麽做。


    “主上,來不及了,別派弟子攻下來了。”


    封嘉賜有些急切,他們麵對各派大軍的強勢壓來,這裏又不是他們的主場,各種狀況頻出,真的討不了好,確實該盡早走。


    “不,坐下。”


    封嘉賜怔了怔,不解。


    “不能繼續走,若是繼續往前,丟失的弟子會越來越多,關鍵是先解決這個事情,否則我們一個都走不到宮殿的中心。”


    那道光看著極近,然而的確十分遙遠,再加上這個宮殿十分詭異,貿然前進隻會迷失在這宮殿之中,屆時怕是全部弟子都丟失了,也走不到中心之處。


    山主已經明確發話,藏山的各人再不明白,也自然會聽從,於是一個個的都盤腿坐下來。


    顧九命祭出一個防護陣,帶頭坐於前方,閉上眼睛。


    “都運轉功法修煉,專心不要出聲,無論誰來,誰做什麽,都不許出生睜開眼睛,明白嗎?”


    “明白。”


    童妙和封嘉賜對視一眼,都毫不猶豫地坐下開始修煉。


    他們相信顧九命。


    他們坐下沒多久,各派的弟子陸陸續續趕到。


    僅次於藏山等人進入的,是玄天宮司清帶隊的暗門弟子,似乎進入宮殿的路隻有這一條般,他們進來後都走進了這條長廊,沒多久便遇上了盤腿而坐的大軍。


    易斯年經過他們時,步伐微不可查地一停,又毫無異樣地追上司清。


    “一群瘋子。”有玄天宮的弟子嘟囔。


    “要趁機殺掉他們嗎?”玄天宮掌門問向望著顧九命等人陷入沉思的司清。


    司清沉吟半響,隱有動搖。


    此時他們第二個進入,他們又不在狀態,先下殺手是一件很占先機的事情。


    這樣接下來的爭奪戰,便少了一個勁敵。


    殺意在昏暗中悄悄攀升,變得濃鬱起來,暗門弟子甚至已經劍拔弩張。


    在防護陣中的藏山弟子不少人察覺到,但大多都聽從顧九命的話,浸溺在修煉之中,隻有一些加入時間較短的弟子,在殺意的陰寒之中按捺不住,悄悄睜開眼。


    一看見司清等人如同望著死人般地望著他們,頓時就慌神了。


    “穩住,別怕。”


    顧九命道。


    那弟子勉強地一扯嘴角,隻好強迫自己閉上眼睛重新進入修煉。


    司清嘖地一笑:“真是有趣。”


    就在殺意狂動,箭在弦上的一刹那,易斯年忽然清清冷冷地開口:


    “師父,仙器就在眼前,若是跟藏山打起來,隻怕被緊隨而來的別派弟子占了頭籌,與其讓他們坐收漁翁之利,不如趁著我們奪得先機,先他們一步找到仙器更好。”


    不偏不倚,又極有道理。


    司清即便不想放過藏山的人,但此時此刻,還是仙器更為重要。


    他是個懂得分寸的,人可以晚些殺,但沒有仙器,他就絕緣上三界,孰輕孰重他自然分得清。


    於是殺意盡收一擺袖,無視了藏山等人,大步踏前。


    易斯年跟著離開前,在幽暗之中迴了一下頭,就在這一瞬,他收到了顧九命給他暗中傳來的傳音:


    “小心,宮殿不對勁。”


    他心下一哂笑,又若無其事地迴過首,跟隨著司清繼續往前。


    他還真不怕危險,他怕的是不夠危險,司清死不了。


    跟玄天宮團隊一樣的,還有一波接著一波的各派弟子,所有人的反應都跟司清一樣,放棄掉有仇的藏山,追逐那道光而去。


    當青衣看見顧九命時,那種感覺,簡直一言難盡。


    之前還覺得這個女子狡詐又聰明,誰知道現在來犯傻,占盡先機的情況,如今變成落後所有人一步。


    傻子。


    青衣望了她半響,歎一口氣後轉身帶著妖修們往前而走。


    藏山剛剛分心的那個弟子悄然睜開一隻眼睛,望著遠離了他們很遠的別派隊伍,心裏有些不忿。


    他不明白山主為什麽要這麽做,把所有的優勢都給弄沒了,他們原本是第一,結果呢,變成了尾巴,那他們一開始低調來這裏的理由是什麽?


    而隊伍前方的顧九命卻沒有時間理會分心的自家弟子。


    她的境界沉溺在一種微妙的虛空之中,一種死寂包圍了她,她再一次啟動了傳承,使自己的心化作空氣中的每一粒塵埃,漂浮升沉。


    摒棄了所有感官,剩餘一顆心在感知天地。


    一種玄之又玄的境界,知萬物,懂輪轉。


    忽然,她捕捉到空氣中的一種微妙的律動,有東西動了!


    就在這一瞬,顧九命忽然拔刀暴起,閉著眼睛飛身而去,那一刀引動了天地之混沌,引動了萬物之靈氣,引爆了刀尖所指之處!


    就在剛剛分心的那個弟子身旁,噗的一聲,冷冰冰的血液飆出,灑了那個弟子滿頭滿臉。


    一具冷冰冰的屍體轟然倒地不起。


    青麵獠牙,指長十寸,尖銳得仿佛看見了寒氣。


    那雙隻有眼白的眼睛翻著,嘴唇周邊滿是鮮血,不似活人,嘴裏血紅腥臭,隱約一瞥還能看見它似乎在咀嚼什麽。


    它喉嚨卡住了般,“呃呃”了兩聲,才徹底絕了氣息。


    那弟子傻了似的瞪著這具屍體,半響往臉上一摸,一手黑紅的冷血,緊接著身子一軟,靠在了身邊師姐貝零身上。


    這東西的目標……是他!?


    剛剛要是山主沒有那一刀,他是不是也要失蹤了?


    弟子後知後覺的嚇出一身冷汗。


    “沒出息,就這點還怕?都說了你才加入藏山多久,不適合來,你非求我!”


    貝零失望地搖搖頭。


    “這是什麽?”隨淨開口問。


    顧九命來不及解釋,從他的手裏一抽,把他纏在手心的那根慣用的白帶奪走,一下係在自己的眼睛上,掩蓋了所有視覺上帶來的感官。


    “這些東西,會隱身。”


    顧九命刀法隨身而動,勢如破竹般遊走在弟子身旁,兩刀砍下一顆腦袋。


    “甚至不被防護陣所阻擋,沒有察覺出他們的話,甚至碰不到他們。”


    顧九命努力感知著周圍的空氣,在她所看見的世界裏,這個長廊之中,滿滿的都是這樣的人形怪物,密密麻麻整整齊齊地在隊伍的兩側站著,一路站到看不見盡頭。


    多如牛毛。


    一雙雙翻白的眼睛無情無義,如同出殯的那些紙人一樣詭異地望著他們。


    直勾勾,冷冰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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