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過幽古戰場?”


    隨淨的聲音在通道裏一蕩, 愣是蕩了十幾道迴聲傳迴來。


    在這裏,連唿吸聲都會被無限放大。


    他們走了許久,高高低低上下左右,鑽了許多地方,愣是找不到出口在哪。


    這個地方, 就好像地麵樹林的地下版, 怎麽走都走不到盡頭,遇到分叉口也隻能隨便挑一個, 可前方的路一直都是黑暗的通道。


    沒變過。


    “你怎麽知道?”顧九命站定迴頭。


    “我也去過。”


    顧九命挑眉, 他去過?那鬼王他們怎麽沒跟她提起過隨淨的事情?若是去過,鬼王應該會提起, 不至於無聲無息。


    但看他的模樣, 並不像是在撒謊。


    她垂眼不太在意,繼續往前走。


    可他似乎沒打算就此打住, “幽古戰場的人可喜歡你?”


    顧九命似笑非笑:“你的問題很奇怪。”


    “還好,”他頓了頓, 再次追問,“喜歡還是不喜歡?”


    他在這方麵似乎有些固執,顧九命不喜歡迴答, 幹脆閉嘴不說話, 繼續往前走。


    他似乎還想追問,但兩人一個下墜,猛地跌落在一處空地之中,徹底把他的話塞了迴去。


    的確是一個空地, 頂很高,在空地的上方垂掛著一個龐大的圓形巢穴,就像是蜜蜂的巢,圓形上是一個接一個的窟窿。


    比之前的通道還要窄些,若是要鑽進去,隻能矮著身子。


    顧九命下意識地把神識掃進去,但這巢穴似乎隔絕神識,把她的神識擋在外層,無論怎麽鑽,都探不進去。


    她正考慮著要不要進去,身邊的隨淨已經把衣袍一卷,飛身而上,攀著其中一個洞穴便一矮頭鑽進去。


    快得讓顧九命反應的時間都沒有,他便已經消失在洞口。


    她原本打算追上去,可到了洞口到底還是停住沒進。


    這個佛子有些奇怪,進來之後動作之利落,根本不像一個瞎子。


    她幹脆在外麵等他。


    於是盤腿坐在空地中,專注療傷。


    她雖然在運轉靈力治療傷勢,但是神識一直很警惕地外放,捕捉所有細枝末節。


    所以當巢穴中傳來若有若無的聲音時,顧九命極快地睜眼,斷定巢穴裏還有別人。


    除非隨淨進去之後在自言自語。


    她飛身而上,扒著隨淨進去的那個洞穴探頭看進去,除了悠悠蕩蕩的細微聲響外,什麽信息都捕捉不到。


    而那些聲音又若隱若現,仔細一聽,又沒了,好像一切都是她的幻覺。


    顧九命自認是膽子大的,但這種極度安靜的情況下,也難免有些疑神疑鬼。


    “佛子?大師?”她對著洞穴輕聲喊,跟之前的通道不同,聲音蕩進去之後就好似被吞了一般,傳不出來半絲迴響。


    古怪詭譎至極。


    她頓了片刻,抽出寒光凜凜的刀,不再遲疑地爬了進去,她矮著身子,放棄了眼睛的感官,神識在這裏也延展不開,她隻能依靠觸感和聽力。


    摸著這個巢穴的壁,不知是什麽材質,冰冷堅硬。


    她爬了許久,盡量放低腳底下的動靜,越往裏前進,那些若隱若現的聲音便越清晰。


    直到她感覺聲音的主人就在附近時,她停下了腳步,靠著牆屏住唿吸。


    “我……大師……大佛門界……”


    聲音蕩了好幾迴,連聲音都變得模糊不清起來。


    她壓低眉眼,繼續悄無聲息地往前挪,忽然便把說話人的聲音聽得清清楚楚,仿佛那人就在眼前。


    她腳尖發力,無聲地穩住。


    沒有發現她。


    “大師,幫我一把,你要什麽我都可以給你,隻要你把我帶離這個鬼地方,帶我去大佛門界。”


    是魔君的聲音,隻是他似乎遇到了什麽困難,喘氣連連,說話都很艱難,唿吸更艱難。


    然後,是什麽東西蠕動的嘎吱聲,像是枯枝樹根互相摩擦的聲響。


    再然後,她聽見隨淨的聲音,他講話總有種標誌性的冷淡,沒什麽感情。


    “你要殺她嗎?”他問。


    靜了一瞬,魔君喉嚨發出呃呃的聲響,艱難地說:“你說誰?大師,拉我一把!”


    但隨淨還是無動於衷:“殺她嗎?”


    “你到底說的是誰!”魔君忍無可忍之下崩潰了,“你說清楚好嗎!”


    “你知道我在說誰,”腳步聲響起,他像是站在了魔君跟前,聲音輕壓了壓,“顧九命。”


    魔君琢磨不清隨淨到底是什麽意思,唿吸都在抖,甚至還有牙齒輕嗑的聲響:


    “你……也要殺她?”


    空氣中響起一聲意味不明的唿吸聲,有些短促,卻讓人琢磨不清到底是什麽意思。


    魔君感覺到一雙手按在他的下巴上,那雙手涼得嚇人,他拚命地睜大眼睛,想要嚐試去看隨淨的表情。


    但還是一片絕對的黑暗,一絲光都沒有,什麽都看不見。


    他感覺到隨淨湊近了他的耳邊,聲音伴隨著溫熱的氣息:


    “抱歉,你不能殺她,殺她的人隻能是我。”


    一語剛落,魔君便感覺到一股力從頭頂傳來,毫不費勁地把他往下摁,卷著他的東西像是得到了什麽指示一般,頃刻間越纏越緊,他大叫出聲:“你——”


    聲音戛然而止,一道金光閃過,“禁”字訣打在他的嘴上。


    就是這麽一閃,仿佛迴光返照一般,他把他的處境看得清清楚楚,卷著他的就是樹根一樣的東西,比一個人的身軀還要粗壯。


    而在這一閃的金光下,他看清楚了隨淨的臉,蒼白冷漠,沒有半絲情緒。


    緊接著,他便被無盡的黑暗淹沒,伴隨而來的,還有痛苦、窒息和死亡……


    隨淨站在樹根前片刻,又掐訣念咒,金光微閃,字訣沒入樹根之中,爾後他拉開被他破壞的樹根,低頭鑽了進去。


    他摸到了河妖之心,毫不遲疑地一扯,斷絕了“心髒”跟巢穴的所有聯係。


    就在這一瞬,地麵上的河妖似有所覺,衝天厲叫一聲後紛紛放棄那群修士,噗通噗通地一隻隻往河裏跳。


    跑得比見鬼還快。


    地麵上的修士們還沒來得及去反應到底發生了什麽時候,便聽見十絕門的喪鍾再次敲響,這一次是魔君的喪鍾。


    十絕門霎時大亂。


    與此同時,天際一震,撕裂開一個大洞,洞外是無邊無際的黑暗,深不見底。


    佛修們麵麵相覷,同時作揖宣佛,對著修士們說:“諸位請迴吧,迴空神域的時間到了。”


    眾人有的狂歡,有的不甘,佛修幫助他們把寄生的河妖弄出來後,再一一送出去。


    左無燃起火龍,赤紅著眼瞪著要把他送走的佛修:“滾!別怪我不客氣,我朋友還在這裏,我要等她!”


    這一世的大佛門界把修士們送走,早了整整五年嗎?


    “請迴吧,若是你朋友活著出來,我們也會把她送出去,請放心。”


    “不……”沒了河妖阻擋,左無要硬闖去跳河,佛修阻攔,兩方險些打起來。


    這時候天邊一聲悲憫仁慈的聲音傳來,仿佛直入靈魂深處:


    “時機未到,大佛門界還不能與空神域接觸,緣來緣散自有定時,迴吧。”


    就此,左無和紀靈山再無反抗的能力,便被一種無可抵擋的無形力量籠罩,騰飛而起,往天邊的黑洞飛去。


    待空神域的所有修士都消失之後,天際的那道祥和之聲再次開口:“可是隨淨取得河妖之心?”


    佛修們恭敬垂頭:“不知。”


    “如今何在?”


    “與空神域一男修一女修掉入河中,至今未迴。”


    “緣。”聲音聽不出悲喜,說完一字後便徹底消失,仿佛從未出現過。


    佛修們站在河邊,都在靜等著隨淨的歸來。


    可他們沒想到的是,隨淨那邊也出了事,他取得河妖之心後撤迴去,還沒站穩,便感覺一道冰寒入骨的冷不偏不倚地架在他的脖子處。


    刀刃之鋒利,甚至不需要碰到便能以刀風劃破皮膚。


    他側了側臉,脖子處霎時出現一絲血痕,血滲出匯聚一股流下。


    他聽見顧九命的聲音,清清冷冷:“原來大師是打算殺我。”


    顧九命手不抖心不跳,就要注入靈力一刀劈去,卻感覺到眼前的人忽然捂著肚子彎下腰,嘴裏溢出低吟。


    她斂眉用刀背把他壓倒,因為她還有話要問他,所以沒下死手,可他竟然真的這麽輕而易舉地被她推倒在地。


    “別裝。”她垂眼,噌地一下把刀拄在他頸脖旁的地上,刀尖砸起的碎石飛起,劃破他的臉。


    但他仍然隻是捂著肚子在強忍。


    “河妖,要出來。”即便是在疼痛之時,他的音調依舊沒什麽變化,仿佛這隻是一件很稀疏平常的事情。


    然後,她聽見雜亂的腳步聲,像是忽然進來了一大群人一般,如馬蹄紛亂。


    伴隨腳步聲而來的,是河妖那特有的尖細嗓子發出的叫聲,嘰嘰喳喳。


    隔著老遠,顧九命就能想象到底有多少河妖來了這裏,而且聲音越來越近。


    數量如此之多,在這樣狹窄又不知出口到底在哪的地方,她就是十隻手也打不過。


    “躲進去。”顧九命一腳,把隨淨踢進他剛剛鑽進去挖河妖之心的狹窄空間中。


    她也跟著躲進去,她望著那個洞口皺眉,正想著要怎麽把它堵上的時候,便看見一道金光閃現,“封”字落在她眼前,堵住了那個洞口。


    空間很窄,她能碰到他鼓起的肚子,裏麵寄生的河妖在拚命掙紮著要破肚而出。


    他的唿吸越發急促地低喘,顧九命借助金光,透過“封”字的縫隙,看見無數河妖的那些三根腳趾的腳在她的眼前轉。


    他們與河妖的距離,很近。


    河妖注意到這裏的金光,低頭探過來,然後側耳傾聽。


    顧九命一把捂了隨淨忍不住低喘的嘴,傳音給他:“別叫,給我忍著!”


    她這時候才借助光,看見他鐵青的臉色,露在白布上的眉緊緊鎖著,他疼得忍不住仰起臉,一張嘴咬住她的手側。


    被咬的疼痛傳來,顧九命深唿吸強忍著揍人的欲/望。


    或許是因為寄生的河妖要出來了,他整個人緊繃得過分僵硬。


    似乎轉了一圈找不到人,河妖們離開了這裏,分散在各處通道去找他們。


    顧九命麵無表情地抽出手,他癱軟在地上,他想運起靈力,但剛剛聚起的靈力刹那間就會被寄生的河妖吞得幹幹淨淨。


    他仰著頭,喉間一滾:“刨開我的肚子,在它徹底成長成幼體破腹而出之前殺掉它,它出來時的尖叫聲能喚來成年河妖。”


    “我為什麽要幫一個要殺我的人,我把你丟在這,避著河妖離開,難道不是更簡單?”


    她冷眼旁觀他受罪,心情舒爽。


    他側了側臉,向著她的方向:“我知道出口。”


    顧九命:“……”


    嗬,這人。


    作者有話要說:狀態不太好,寫不出第二更了,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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