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卯時, 謝娉婷便醒了, 她睜開朦朧的睡眼, 緩了一會兒,才瞧清簾帳上用金線繡著的春海棠。


    她習慣性地翻了身, 身側早就一片空空, 這下瞌睡蟲徹底從腦海中除去了。


    她掀開被褥, 另一側床榻上還留著餘溫, 想來殿下也才起身沒多久,剛起身, 聲音還有一絲沙啞,她叫了一聲:“玉錦。”


    玉錦聞聲,便進了內室。


    照往常一樣,淨麵更衣,便到了銅鏡前梳妝。


    鏡子裏的姑娘眸含春水,膚如凝脂, 即便是不施脂粉, 也美得動人心魄。


    玉錦替她挽著發髻,動作輕柔。


    謝娉婷莞爾一笑,輕聲問道:“殿下這個時候還在晨練?”


    玉錦手上的動作頓了頓,抿唇笑道:“奴婢也不知道, 待會兒娘娘自個兒問吧。”


    謝娉婷見玉錦不說, 心中卻著實有些好奇,但她很快想到了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不由問道:“歸省要帶迴去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玉錦笑道:“都準備好了, 郡主特別交代的,給小公子帶的東西,也都準備妥當了。”


    郡主出嫁那日,小公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老夫人怕太子殿下撞見小兒啼哭,覺得不吉利,也怕小公子瞧見郡主出門,心裏難過,迴頭又鬧騰,便沒讓小公子往前麵跑。


    謝娉婷想到容容,心裏也有些悶悶的,她安慰自己,等會兒迴到王府,就能見到容容他們了。


    她想祖母,想父親母親,也想容容和兄長,若是能永永遠遠和他們住在一起,那該有多好。


    但她又知道,這是個是遙不可及的念頭。


    玉錦手巧,不多會兒便替她挽好了發髻,是時下最流行的驚鴻髻,高貴又輕靈。


    正到了選珠釵的時候,謝娉婷瞧了眼妝奩,目光卻不經意落在一根玉簪上,她微微一愣,便將那玉簪拿了出來。


    這玉簪的款式不起眼,並不是她常用的,如今出現在這裏,倒顯得有些突兀,她撫了撫這玉簪,有凹凸不平之處,細細看去,上頭刻著“呦呦”二字,她一瞬間就想起了這簪子的來曆,不由將簪子扔迴桌上,蹙眉問道:“這簪子緣何在此處?”


    玉錦微微一愣,她瞧了瞧那簪子,並未見有何特殊之處,迴道:“許是奴婢當時手忙腳亂,誤將這簪子放進去了。”


    這話音才落,身後珠簾微動,謝娉婷便從鏡中瞧見男人朝她闊步走來。


    他今日穿了一身玄色闊袖蟒袍,金冠束發,冷清的麵龐愈發顯得威嚴,隻是對著她時,眉目微舒,不自覺地露出一抹柔和來。


    周懷禛本以為這個時辰,小姑娘該上完妝了,卻沒想到仍舊在選珠釵,他瞧著妝台上堆砌的工具,忽然來了一絲興趣,一本正經地說道:“呦呦,孤替你選珠釵,替你畫眉,可好?”


    謝娉婷杏眼中卻滿是不信任。


    殿下會給女子梳妝打扮?她可一點兒也不信。


    周懷禛瞧著小姑娘一副拒絕的模樣,低沉一笑,他靠近她,像模像樣地在妝奩裏挑挑揀揀,他的目光觸及桌上孤零零的玉簪,臉色卻一寸一寸冷了下來。


    他新婚那日,在崇仁殿前遇見了李延光,李延光手中拿著的那支玉簪,同眼前的這支,簡直一模一樣,他一向過目不忘,絕不會記錯。


    周懷禛麵上平淡極了,他拿起玉簪,撫了撫上頭雕刻著的文字,似是不經意地問道:“呦呦這簪子倒是別致,不知道是在哪裏買的?”


    謝娉婷隻顧著看他,差點忘了這支玉簪,她對上他冷清的眸子,不禁有些心虛。


    那日春闈放榜,李延光將這簪子作為她幫李惠解難的禮物送給了哥哥,哥哥便替她收了禮。


    她隻在馬車上匆匆看了一眼,迴到家中便讓玉團隨手扔在庫房了,不知怎的,今日竟然出現在了妝奩中,還被殿下瞧見了。


    她定然不能和殿下說實話的,否則按照殿下的小心眼,定然又要想歪了,她頓了頓,解釋道:“我也忘記是誰送的了,許是哪個長輩賞的。”


    她看著他的神色,並未見有什麽異常,才鬆了一口氣,伸手要將那玉簪拿迴來,心裏想著迴頭毀掉也好,免得再生枝節。


    卻不料,下一刻那簪子便直直摔在了地上,摔了個四分五裂,再瞧不出原來的模樣。


    這樣的動靜,自然嚇了玉錦一跳,她更不敢出聲了。


    周懷禛麵色波瀾不驚,眼底卻有一抹陰沉,他瞧著小姑娘錯愕的神情,隻是說道:“孤一時手滑,將這麽好的簪子打碎了,迴頭孤再賠你一支就是了。”


    話罷,他緊緊盯著小姑娘的麵龐,不肯錯過她臉上任何一絲表情。


    他知道,李家那位世子對呦呦是存了心思的,之前在花宴上,滿園子的世家貴女,這位李世子誰也不看,隻盯著他的呦呦,如今呦呦手裏,竟然還存著與李家世子一對的東西。


    成雙成對的首飾,呦呦和他還未曾有過,卻和那個姓李的狗子有了,更可怕的是,呦呦方才顯然並沒有和他說實話,這樣的認知,讓他心中壓抑起來。


    他盯著她瑩白的麵龐,一言不發,臉色有些陰沉。


    倘若呦呦露出一絲難過不舍的神情,他怕自己難以接受,甚至他已經想好了,怎樣盡快將壽康嫁給李家那個狗子,讓李家狗子再也沒空出來覬覦他的呦呦,或者幹脆,找個機會將他發配到崖州,天涯海角,叫他再也迴不來。


    謝娉婷見那玉簪碎了,反而鬆了一口氣,她看了一眼麵色陰沉的某人,低聲道:“碎了就碎了,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周懷禛的心這才放迴了原處,他眉眼微舒,鬆了一口氣,可心底的陰鬱卻仍舊留著。


    看呦呦不在乎的模樣,想來是那李狗子自作多情,可她方才不對他說實話,可真不是個好習慣。


    得了功夫,他得讓她知曉,往後有什麽事,都不能瞞著他。


    周懷禛麵上不顯,從妝奩中挑了一支金光燦燦的步搖,替她安插在發髻上,流蘇搖曳,更襯得她膚如凝脂,他沉聲說道:“呦呦還是戴步搖好看。”


    那些不入流的玉簪,哪裏配的上他的呦呦。


    謝娉婷聽著他這口氣,隻覺得他似乎話裏有話,像是知道了那簪子的來曆似的。


    她搖了搖頭,拋卻這個可怕的想法,便低聲道:“殿下,咱們用膳去吧。”


    周懷禛目光沉沉,看了她一眼,並未言語。


    兩人坐於案前,開始用膳。


    謝娉婷瞧著案上的早膳,隻覺得豐盛極了,她麵前擺了一碗棗泥粥,熱騰騰,香噴噴,她不由動了動調羹。


    周懷禛麵上淡然,他用食箸夾著煎包,目光卻暗暗觀察著小姑娘的神情。


    說實話,他心裏還真有些緊張,他知道呦呦不愛用益母薏仁粥,特意去了後廚,做了棗泥粥。


    平日裏舞刀弄劍,批改奏折,商議國事都沒有做飯難,幸好有徐姆在一旁指導,他才不至於將自己弄得灰頭土臉,狼狽不堪。


    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喜歡。


    謝娉婷嚐了一小口棗泥粥,直覺得滑膩香甜,做飯的廚子似是深知她的口味,並未放入糖霜,隻用了紅棗本身的甜味,不知不覺,她便將一碗粥喝盡了。


    周懷禛淡然地收迴目光,心中卻頗為高興。


    他的小姑娘,想來是十分喜歡他做的粥。


    謝娉婷見他一口未動,不由軟聲問道:“殿下怎麽不用膳?”


    周懷禛放了食箸,淡淡道:“孤飽了。”


    他替她煮粥,嚐了十幾次,才挑出了口感最好的,他早就飽了。


    謝娉婷見他吃得少,隻以為他沒胃口,索性便吩咐玉錦,等會兒出發的時候在輿車上備些糕點,特意要了鹹味的,她知道,殿下不喜歡吃甜點。


    用完膳,外頭輿車也已經備好,兩人便一起乘了輿車,儀駕後隨行數十人,又有禁衛軍開道,行路極為順暢。


    兩人齊齊坐在輿車的寶座上,周懷禛的大掌落在膝上,他目光沉沉,盯著自己身側的女子,又想起她方才不與他說實話,心頭有一抹鬱氣,難以消解。


    謝娉婷自然察覺到身側人灼灼的目光,她黛眉微蹙,側過頭看著他,軟聲問道:“殿下怎麽了?”


    下一刻,男人卻攬過了她的腰身,一把將她拉到了懷裏,讓她坐在他腿上,謝娉婷一驚,差點叫出聲來,她捂住嘴,氣鼓鼓地問道:“殿下,如今是在路上,別人看到了怎麽辦?”


    他不要臉,她還要呢。


    周懷禛挑了挑眉,卻並不鬆手,他長臂一攬,大手拍了拍她不安分的臀,附在她耳側說道:“呦呦別亂動,別人就不會看見。”


    恰有一陣風吹過,將輿車兩側的簾幔吹起來,謝娉婷頓時花容失色,她快速地將頭埋在他懷中,認命地想著,隻要別人看不見她的臉,就不知道坐在殿下腿上的是她!


    周懷禛低聲笑了笑,他親了親她白嫩的耳垂,氣定神閑地說道:“呦呦別怕,這簾幔有兩層,外邊的人絕對看不見。”


    他這樣說著,便將她的下巴勾起來,讓她的杏眼中隻有他一個人。


    他舔了舔唇,在她塗了唇脂,鮮豔欲滴的小嘴上親了親,沉聲問道:“說吧,簪子到底是從哪裏來的?不許再敷衍孤。”


    謝娉婷麵色一紅,卻有幾分心虛,她咬了咬唇,心知眼前這男人吃醋了,不好好哄,待會兒他又不知道做出什麽事來。


    她對上他燃著暗火的眸子,心尖一顫,慌忙解釋道:“妾身之前幫著家裏管理鋪子,曾經遇見李家姑娘被欺負,就順手幫了一把,那簪子,原本是李家姑娘的謝禮,李家世子便將此物轉交給我兄長,兄長便收下了。”


    周懷禛聽她解釋完,緊緊蹙著的眉頭總算鬆開了,他哼了一聲,冷聲道:“下不為例,以後呦呦不能再亂收別人的禮,誰的都不行。”


    謝娉婷見他不再生氣,忙小雞啄米似的點了點頭,她順坡騎驢,允諾道:“以後除了殿下的禮,其他人的,我看都不看。”


    周懷禛心中滿意極了,他眸色漸深,看著她春水似的杏眼,喉結微動,在她眼尾落下一吻,悶聲道:“孤信你了。”


    謝娉婷的心跳得飛快,她紅了臉,從他身上掙脫,規規矩矩地坐到他身側,目光無意中落到他緊緊攥著她胳膊的手上。


    他的手上紅了一片,顯然是燙傷。


    周懷禛忙將手縮迴袖中,他怕小姑娘看出來,忙轉移她的注意力,說道:“呦呦,該到王府了。”


    謝娉婷簡直要氣笑了,他當她是瞎子嗎?她都瞧見了,他還往袖子裏縮?


    作者有話要說:太子:上得朝堂,下得廚房,孤棒不棒?!


    呦呦:殿下真棒!


    明天日萬,加快完結的小碎步!(≧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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