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塞爾學院圖書館,控製室,一片死寂。


    摩尼亞赫號的信號中斷,屏幕上一片漆黑。時間已經過去了半個小時,施耐德教授搓著手來迴走動,這樣的等待讓人坐立不安。


    坐在自己位置上的楚子航看上去有一些神不守舍,他雙手握拳,額頭頂在上麵,像是沉思。他的內心充滿著不安,畫麵上長江的那場暴雨,和記憶中永遠無法忘記的那一晚是如此的像。


    畫麵被切斷的那一刻,楚子航甚至沒忍住站了起來,他已經永遠地失去了父親,那時的他沒有任何能力去阻止去拯救,可笑的是今天的他也隻能夠坐在這裏,在痛恨自己無能為力的同時,希冀著林渺能活著迴來。


    他已經失去了默默愛他的父親,難道在今天同樣的一個雨夜,他又要失去一個生死與共的戰友嗎?


    大概隻有路明非不覺得時間過得太慢,因為他正在鏖戰。eva提議說要打一局星際。他也知道這時候如果被人發現他在打星際著實是個可恥的事兒,不過看起來eva覺得時間很難熬,這個虛擬少女在屏幕這頭到那頭不斷地踱步、蹦跳、撓頭,以及無聊地在地麵上畫圈圈,這是她提議“不如來一局一對一吧”……路明非覺得是男人就不能拒絕。


    eva說,“把攻防升滿吧,那時候我們的遊戲就開始。”


    “什麽?”


    “我強攻你啊,看你能挺幾波。”eva說。


    “看不出你長的是個美少女卻是強攻一派!你不會作弊加人口吧?”路明非忽然有點期待,跟什麽電腦打能那麽過癮啊,她還陪你聊天。


    “不會,滿人口兩百,公平的。”eva說,“開始!”


    話音落下,路明非就看見海潮一樣的狂熱者從eva的陣地中湧出!


    “是男人就挺過十波啊!”eva說。


    “是小姑娘就不要逃!”路明非很開心這種新玩法。


    這一場星際爭霸可謂是路明非打的最累的一次,eva可以將控製精準到每一個小隊,路明非隻有一雙手一雙眼睛,就算思維跟得上,在操作上也是完全不可行的,他采取的是更簡單粗暴的方法,仗著蟲族的優勢,利用滿人口刺蛇和遍地炮塔強硬抵抗,硬生生守下了eva九波攻勢。


    事實證明了就算有龍族血脈加成的大腦,也無法擊潰人工智能的演算。


    第十波——在路明非屏息靜氣的嚴陣以待下,他的屏幕忽然黑掉了,隻有隱約的暗紋飄過。他連忙按下迴車鍵,居然還能激活對話。


    “eva你死機了?”路明非輸入。


    “沒有,遊戲在繼續,我把鏡頭拉遠一點給你看?”


    “鏡頭?什麽鏡頭?”


    他忽然看清了屏幕上的敵人,eva說得對,隻有“拉遠了鏡頭”,這敵人才能被看見。最後一波,eva隻有一個單位,一條黑龍,大得可以遮蔽一切,正張開雙翼緩緩地滑過,它吐出烈焰,所到之處,全部刺蛇化為血漿。屏幕剛才不是黑了,而是因為這條龍比屏幕顯示麵積還要大出很多倍,路明非看到的暗紋是它的鱗片。


    “好大隻!”路明非喊出聲來。


    “黑龍之王尼德霍格,它名字的意思是‘絕望’。”eva說,“你輸了,下次再一起玩咯,路明非。”


    屏幕一閃,切換迴毫無吸引力的工作界麵。


    “大隻?”施耐德教授皺眉,“什麽大隻?”


    路明非猛地站起,“‘大隻’在中文俚語中是安靜的意思……我是說,好安靜啊!”


    施耐德教授微微點頭,路明非說的是他們每個人心裏的話,確實,太安靜了,漆黑的屏幕,沉默的擴音器,就像……死了一樣。他有種隱約的、不祥的預感,卻不能對任何人說,似乎這話隻要出口,就會變成真的。


    “是很大隻啊!曼斯……你到底怎麽樣了?”他長長地歎了口氣。


    聽到路明非和教授們的對話,心情沉重的楚子航也不由得揚了揚嘴角。他該誇這個師弟大膽呢?還是誇他隨機應變能力強呢?


    大屏幕忽然亮了,一張安詳的老人麵孔出現。銀白色的頭發梳得很整齊,歲月在他臉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跡,把他的皮膚變做了開裂的古樹或者風化的岩石,但是線條依舊堅硬,銀灰色的眸子中跳蕩著光。筆挺的黑色西裝裹在他依舊挺拔的身軀上,胸袋裏插著一支鮮紅的玫瑰花。


    楚子航心裏一凜,知道三峽戰局已經塵埃落定。


    全體學生都站了起來,向他行禮:“校長好!”


    昂熱說:“摩尼亞赫號已經平安落在三峽水庫的二級船閘。我們獲得了重要的資料,感謝諸位的努力,我宣布解散。”


    所有人都歡唿起來,學生們分做兩派,一群繞著愷撒,一群圍繞著楚子航。楚子航卻依舊不展笑容——林渺呢?林渺怎樣了?


    路明非這個最大功臣得到了校長的大力嘉獎,在場所有人都為他剛剛的貢獻而熱情鼓掌,一切都落幕了,喧鬧之中,大夥熙熙攘攘地離開了圖書館。


    心裏掛念著林渺的安危,楚子航仍留在原地,他的做法也很幹脆直接,見長江和這邊的通訊還在進行中,走過幾步,湊近對講麥:“請問校長,這次行動人員傷亡如何?”


    昂熱頓了頓,一臉肅穆:“很不幸,我們犧牲了七名執行部成員,還有不少人在行動中收到不同程度的傷。”


    與此同時,教堂的鍾聲響起,厚重悠揚,一下又一下,久久不息。大群的白鴿從教堂的方向飛舞,在空中鳴叫著盤旋,也不知有幾百幾千羽,最後草坪上的天空都被鴿子的白羽覆蓋了。


    學生們抬頭看著天空,神情變得肅穆,愷撒伸出了手抬過肩膀,一羽鴿子落在他的手指上。跟著所有的鴿子都落在草坪上,並不覓食,隻是咕咕地叫著,這聲音顯得有些哀涼。愷撒從校服口袋裏抽出白色的飾巾,紮在草坪邊的圍欄上。其他學生也照樣做了,圍欄如同樹木盛開了白花。


    圖書館內,楚子航覺得自己有點頭暈,強忍著激動的心情問道:“那林渺怎麽樣了?”


    校長:“他受了不輕的傷,不過沒有性命之憂,我們會盡快送傷者迴來接受最好的治療。”


    “謝謝您,校長。”楚子航朝屏幕那邊的昂熱行了個禮。他轉身望向窗外飛想著的潔白如雪的鴿群,龍是強大而危險的生物,他們身為屠龍者,早已做好了死去的準備,但沒有人願意接受死亡。誰也不知道死神的鐮刀下一次會劃過誰的頸部。


    楚子航在此刻明悟了,屠龍既是為了複仇也同樣是因為守護。無論是為死去的人報仇,還是保護還活著的人,他都需要變得更強大才行!


    還沒搞清楚狀況的路明非看著周遭同學的情緒變化而一頭霧水,楚子航從圖書館走出來,對茫然的路明非解釋道:“每當教堂的鍾聲響起,潔白的鴿群鋪滿天空,就意味著有同伴永遠的離開了我們。”


    路明非點了點頭,咽了口唾沫:“是林渺師兄嗎?”


    “這次不是……”楚子航說,是的,這次不是,誰也不知道下一次會怎麽樣。


    剛剛才接觸這個世界的路明非心跳加速了幾分,真的會死啊!他開始有了些許覺悟,而這正是楚子航說這麽多話想達到的目的。


    楚子航也把自己口袋裏的飾巾紮在圍欄上,路明非笨手笨腳的跟著做了。


    楚子航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淡淡地微笑,“謝謝你,如果沒有你解出那份地圖,林渺他們不知道能不能成功脫離青銅城,離開我們的人會更多。”


    路明非從未想到楚子航也會笑。無論何時,楚子航總是一張無表情的臉,即便被路明非一槍轟趴下的時候。他的沒表情和愷撒的冷漠還不同,愷撒是驕傲,楚子航是對一切的漠不關心。但現在他微笑著,溫和得像個兄長。


    “你不怕和我對視,對吧?”楚子航又說。


    “不怕啊。”


    “挺好的,其實我能看到的眼睛不多,別人都不喜歡我和他們對視。”楚子航的朋友很少,因為更多的人根本無法直視他的眼睛。


    路明非忽然明白了為什麽楚子航總低垂著眼簾漠無表情,因為那雙永不熄滅的黃金瞳會讓別人不由自主地恐懼,他在避開別人的視線。此刻黃金瞳對著路明非完全打開了,透著一股妖異的美。


    “其實你不應該這麽早作決定的。”


    路明非愣了,他有點沒聽懂。


    “無論是我還是林渺都很希望你能夠加入獅心會。”楚子航如是說。


    路明非看著對方真摯有誠意的眼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呃呃……那天我不小心崩了師兄和林渺師兄,我還以為你們會討厭我。”


    自由一日之後,路明非一直想找林渺道歉,結果卻聯係不上對方,他以為林渺有點討厭他了,所有也沒想過要加入獅心會,而諾諾還有凱撒又對他表現出了極大的熱情,就這樣恰逢其會地進入了學生會。


    “當然,凱撒的學生會也不錯。”楚子航淡淡地說,“你這樣的人,無論作為朋友還是對手存在,我都會開心。”


    路明非有點慌了,訕笑著,內心卻不住地咆哮:“師兄啊!我何德何能可以做你的對手呀!!!就憑你自由一日那刀光劍影的表現,讓我雙手雙腳,也打不過你啊orz”


    楚子航又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與他擦肩而過:“對了,我覺得林渺迴來後可能要找你交談一番,做好準備吧。”


    路明非風中淩亂,呆若木雞,站在原地好一陣子,驚出了一聲冷汗,為什麽他在楚師兄毫無語氣語調的陳述句中聽出了幸災樂禍的味道?林渺大哥的“交談”不會是肢體交流吧!我想我能做的準備就是提前叫好一輛救護車了……


    對了,美國的急救熱線是多少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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