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已經在四下裏尋找名醫,相信很快就會有好消息。”</br>老七的手驟然被握緊,自手背上傳來的溫度似乎比往常更加冰冷。他隻覺得雙手被禁錮得死死的,手指間的骨骼似乎都快要碎裂。望著身邊的男子茶色眸子變幻不定,老七眼底一顫,飛快地用平靜的神色掩飾了內心的波動。</br>薄野政彌這才緩緩地將落在老七脖頸上的手放下,凝眸沉沉,若有所思道:“若是她還在就好了,憑著她一手好醫術和賢惠的心思,一定會治好老七的麵傷……”</br>“她……她是誰?”老七問道。</br>他那尖尖的下巴散發著鐵鏽了刀刃般陰暗晦澀的光澤,老七看在眼裏。</br>頑笑道:“三哥和皇上都不必擔心,都十年之久了,就這麽戴著麵具也好省得每日以不同的臉色麵對太多的人。哥哥們都知道的,阿宸不喜見人也不太懂人情世故。隻是三哥……也陪著阿宸戴了十年的麵具,三哥本是那麽俊美的麵容,摘下了麵具的樣子,足以讓整個皇城的少女都為之傾倒……”</br>在冬日的光照下,順著深宮殿宇的窗子斜斜的傾射進來,令薄野宸周身嚴穆的衣冠上都染上了陽光的顏色,混合著本來的色彩,變成一種不可捉摸的光亮。</br>跳躍在薄野政彌的眼底,縈繞著久久無法散去。</br>十年間變了很多東西:太子廢,父皇寵愛老三,又發覺愧對老七,太子瘋,父皇死,留下遺囑薄野政彌即位……到如今薄野沐霖是祁陽郡公,薄野宸封為沐陽郡公,戰功赫赫,好像惟一沒有變的是薄野宸眼神裏的善良和簡單。</br>身著金色繡螭龍紋袍的男子薄唇輕啟,“老三啊,他你就不用管了,即使他永遠都戴著麵具。就憑他的戰功彪炳,府邸賞賜,會有多少姑娘巴不得嫁給他。”</br>薄野沐霖透明的瞳孔中一絲駭然的森寒緩緩凝聚,隨著薄野政彌望著老七的眉眼漸漸地舒展開來,他才緩然鬆開了緊握住老七的手。</br>老七舒眉一笑,“那倒不一定,隻是傾慕三哥的戰績和富貴的女子不是好女子,總是戴著這麵具也看不到三哥真麵目的女子,怕是都會被三哥這冰冷的性子和麵具給嚇住不敢近前。”</br>男子茶色眼眸中微微流轉著一抹溫柔的色澤。</br>身後突然感到一股初冬的寒意從背後襲來,在迷茫的思緒中那幽深如洞窟的茶色瞳仁陡然流轉過窗子。</br>“皇上,下雨了……”安德踩著窸窣的腳步聲走進殿來,湊近了薄野政彌的耳邊道。</br>隻覺得金碧輝煌的殿宇內忽的一片陰沉,隱隱帶著幾分蕭索感。周身的空氣都凝滯著,晦暗著,漸漸在男子的頭頂上團做一排排黑壓壓的霧氣凝聚,揮散不去。</br>薄野政彌的目光在薄野沐霖的臉上停留了一會,柔然道:“既是下了雨,天色也不早了,朕就不留你們兩兄弟迴府好好團聚了。”說完,薄野政彌一陣輕咳,一手背在身後橫絕了所有人的顧慮,屏退了左右倒在榻上。</br>男子的眼神這才略略柔和了一些,拉起了身邊滿是稚氣的男子的手臂。嘴角驀然漾起了一抹笑容,“我們迴去罷,皇上也有些累了。”</br>老七點頭應答,走前還轉過身衝著背著身在榻上的男子告別。</br>“安德,送送兩位郡公。”榻上的男子聲音沉沉道,言罷又是一陣輕咳。</br>“是。”</br>剛走出殿宇外,安德便送來一把傘遞給了薄野沐霖。“這雨下的急,兩位郡公還是打著傘迴去罷。”</br>“那就謝謝安公公了。”薄野沐霖接過雨傘,直直的撐在了薄野宸的頭頂。</br>老七的眼中流露出遲疑,卻被溫暖的掌心推迴傘心。“打著罷,你身子本就弱。”</br>***</br>“再過兩天就是鑒賞大會開始的時候了,你們誰想要陪我一起去皇城看看熱鬧?不過先說好,不經過我的允許,不準鬧事!”邊城的小國內,女子的眸子裏波光閃動。</br>琰妃說著,在一旁的我聽著她話中有話,偏是不去湊熱鬧。</br>琰妃看我許久不開口,隻好訕訕的湊到我的跟前,“你個成日裏來就喜歡湊熱鬧的,怎今兒的就不摻和了?”</br>我笑著推著琰妃說道:“琰妃,我是想摻和的。聽說這次皇城裏的鑒賞大會是皇上做東。有幾件極為珍稀的皇宮裏妃子們都稀罕戴的金步搖和金釵珠寶簪子也拿來鑒賞拍賣。”</br>“聽說……步搖上綴以美麗的珍珠、翡翠,並飾以用薄金片和瑪瑙精製的花,花葉相間,栩栩如生。如果把它插在雲髻前的兩額間,枝彎珍珠垂落,輕拂繡領,稍稍一挪動步子則珠搖玉動。”琬兒也不知是從哪裏聽來的,順口便插上了話。</br>杜鵑聽了也開始賣弄口舌,臉上流嵐輕盈:“不止不止呢!既是皇宮裏的嬪妃娘娘們都稀罕戴的物什當然是金貴不已。想必這次皇上拿出手的金步搖更是做工精細,材質珍貴,華美非凡。金步搖一步一顫,那是多麽尊貴耀眼啊!”</br>說著,已經是到了宴會的當場——</br>“在九華山的傳說中,有一種花就叫做金步搖。”琰妃橫瞥眾人一眼,一個轉身旋轉起舞,如雪白淨的衣袂頓時如嬌蓮綻放。</br>那輕輕踮起的腳尖如踏在棉花鋪就的毯上,翩翩起舞。口中的傳說溫柔的訴說著,輕盈靈動的腰間朵朵花蕊卓然娉婷。</br>“傳說金喬覺在成為地藏菩薩前曾在九華山修行,山中有一種花,每次金喬覺走過時,即使無風也會隨他的步伐而飄搖,曼妙動人的妖嬈姿態,就像是在隨著金喬覺的步子而翩翩起舞一般。因此被後世稱為金步搖。”</br>言罷舞姿悄然落定,琰妃白色的衣袂如微風中盛放的花瓣片片飛揚散落,飄飛的發絲隨著聲音的緩緩落下而停止了流動。</br>眾人的驚歎聲,掌聲嘩然四起。</br>“謝謝……謝謝。”琰妃輕輕地彎下了腰身,眼睫出飛快地閃過一絲靈動的嬌媚。</br>台下站在她身邊的女子已經是橫著眸子直直的看著台上泛著寶石的盈亮,匯聚著金黃的璀璨,飄搖著鳳尾流蘇,還有那閃閃發亮的珍珠的色澤……</br>那便是今晚台上最為耀眼的鑒賞物件,皇上慷慨奉上的金步搖了。</br>還記得楚琦十五歲那年,我親手為她插上的笏僅僅鑲著三兩顆豆大的珍珠和金釵都已經覺得是如此的珍貴華麗了。今日親眼所見,這皇上獻上的作為鑒賞品的後宮嬪妃所戴的飾品果然是晃花了人的眼睛。</br>“胡……胡子……”杜鵑在一旁對著快要流口水的楚玥吹胡子瞪眼的。“胡子快掉了!”</br>這一句話說出聲音來不要緊,整個鑒賞大會會場的男男女女都轉眸朝楚玥這邊瞧過來。</br>台上皇上行令一首,令罷,他開懷大笑。暢言道:“今天來到這鑒賞大會的,都是客。不論男女老少,隻要不違反會場規定的條例,都可以盡情的鑒賞寶物,飲酒作詩更是無妨!”</br>楚玥根本沒有想到這次鑒賞大會薄野政彌竟然會大度做東家,奉上珍貴無比的金步搖。聽霽月國的人說,鑒賞大會每年都會舉辦一次,這已經是第五次舉辦了。果然還是皇親國戚,場麵蔚為壯觀,若是平常的商家怕是根本撐不起這場麵更不會求得官府朝廷甚至是當今皇帝大方的支持,畢竟如此大手筆的鑒賞拍賣會是不被允許的。</br>“好!說的好!”楚玥七手八腳的把嘴邊斜著的胡子擺正粘好,嘴邊的話還沒說完,隻聽身後傳來了一聲輕咳。</br>她迴過頭,看清是琰妃站在她的身後時,立即挽起一個羞澀的笑容。“琰妃……”</br>“別叫我,看台上的寶物。”琰妃藏青色花紋衣袖輕輕一揮,白皙的指尖指向台上古樸卻不失寒冽的寶劍。聽到一聲寶劍出鞘的喑啞,還未迴過神來,眾人瞳孔微縮凝聚著一道淩冽卻混沌的光芒,如驚雷飄忽而過。</br>楚玥還未等那寶劍被台上的人拿在手中便起身,一手扶住唇邊不太妥帖的胡子高喝道:“好……好劍!”</br>她哪裏知道那混沌不堪透露著古樸而蕭索氣息的劍是什麽材質什麽氣派又是從哪位鑄匠手裏打出?楚玥隻是覺得既然被放在了這等大手筆的鑒賞會上供人觀賞,再差也不會差到哪兒去。</br>待到她被琰妃強行拽下身子,坐迴了原位。在轉眸的瞬間看到席間一湛藍衣少年對著她微微笑著,舉手投足間透露著一派溫雅,展演眉目之間流轉著淡雅的清貴之氣。男子唇際露出那樣純粹的笑容,好似小溪潺潺流淌,緩緩悠悠,帶著水漾的溫然。</br>楚玥扶著胡子右手從腰間取出一銅鏡低頭細看,唇邊的胡子還是粘的好好的。就算是剛才皇上在台上看到自己也沒有認出自己的身份,楚玥趾高氣揚地迴過臉去盯著那少年,但見他淺笑依稀,忽而手中搖曳的折扇輕合,盈如墨玉的瞳子轉到了台上那把寶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