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於上一次劉承瑞來時,容妃正和徐氏對峙著,場麵亂哄哄,沒人聽到他來了的通傳。


    這一次卻是他想著容妃生病,吃過藥後怕是要休息,故而刻意囑咐宮女不要通報打擾,索性自己親自進去看看,若是容妃睡著了,就再默默離開。


    惡母也是母,容妃生病劉承瑞自然也是擔憂的,太醫那邊診治的脈案他也幾乎每日都要人拿了過眼。


    但是容妃並不是一個好相與的性子,她做的那些事兒又實在讓劉承瑞當麵與她親近不來,因而那些孝順,就隻能放在心裏壓著。


    來的路上劉承瑞還在猶豫,要是容妃借著生病的機會繼續向自己施壓,要求自己把那個所謂的表妹弄進府裏該怎麽應付,他是知道容妃絕對做得出來的。


    不過太子嬪和良娣的事,劉承瑞自有主張,決計不可能聽容妃的安排,免得到時候讓容妃再在背後指使那個所謂的表妹,鬧得闔府不安。


    考慮到容妃的心情,畢竟是病著,劉承瑞倒是願意給這個渾不在意的表妹一點臉麵,幫她找個差不多的人家托付終身。


    而對於容妃人盡皆知的心病,此次皇上大封後宮卻獨獨落了她,劉承瑞總歸同樣覺得臉上不好看,也不知道如何麵對容妃。


    自己正處在被父皇認同的榮耀中,她卻總是在作些個讓人塌台的事,一刻不停的提醒他這個生母的存在感。


    尤其是迴府後聽太子妃說了宮宴上之事,劉承瑞是真的也沒有什麽好為容妃辯駁的了,連他都覺得臉上火辣辣的。


    這還沒得勢呢,容妃就先擺出太後的架勢了,不僅滿宮妃嬪誰都不放在眼裏,甚至還想踩下貴妃的臉麵,笑話都鬧到外人眼前了。


    這樣的行事做派,不怪父皇又出手壓了她一次,也著實讓劉承瑞覺得沒臉麵對貴妃和二皇子。


    當初自己被抱養在貴妃宮中時,貴妃對他和二弟從來一個樣兒,也會勸導他們上進,但是從來不會極端。


    二弟調皮了她第一個站在劉承瑞那邊,而他學業上有什麽細微的進步,貴妃也都會第一個告訴父皇,對他不可謂不貼心了。


    那時候劉承瑞還是想自己的親娘,尤其是看到二弟和貴妃親親熱熱的時候。


    可他下了學偷偷跑去看她,容妃卻抓緊時間隻對他說些挑撥的話,說貴妃怎麽麵善心惡,還要他在父皇麵前常提自己。


    從小到大劉承瑞沒少聽她這麽說,比起對待兒子,容妃更指著他作為自己翻身的指望。


    久而久之,他也就慢慢對容妃息了那份心。


    每次容妃對上貴妃都討不著好,又行的都是些無理取鬧之事,貴妃可以看在他的麵子上不去和容妃計較,可是前頭有著貴妃這些年撫育和照顧的恩德,劉承瑞卻不能視而不見。


    就隻能加倍對二弟好,尊敬貴妃,替容妃彌補一二,也替她做臉。


    容妃總是怨忿他親近貴妃而疏遠自己這個生母,覺得他嫌棄自己,卻從來沒想過自己對他這個兒子,連貴妃這個養母都不如,他會是個什麽心情。


    甚至可能在外人眼裏,也是他趨炎附勢,看不起生母出身不顯,可勁兒扒著貴妃,圖的就是貴妃的身份和背後國公府的勢力。


    這話並不新鮮,在劉承瑞幼時就從宮人的嘴裏聽過。


    他本就是心思重的人,也為此而傷心羞憤過,可是連生母都是這麽看待他的,不能理解他,又怎麽怪得著別人。


    故而隻能暗自咬牙,自己越發爭氣,拚命努力來證明,他不用靠任何人,一樣可以立足。


    思及此處,腳踏入容妃就寢的東側殿時,盡管掛心容妃病情,劉承瑞卻難免如往日般,臉上越發沒了表情。


    他越是接近容妃,這些讓人不渝的往事就總是紛至遝來,讓人難以抑製的心情陰鬱。


    待劉承瑞自己個兒打了簾子進屋時,容惠又不巧一頭撞進了劉承瑞的懷裏。


    撲鼻而來的先是苦澀的藥味,稍後便是柔軟飽滿的觸感中,縈繞著幾許少女的馨香。


    “請太子殿下贖罪。”


    鼻子接觸到了一個堅硬的胸膛,入目是明黃色的衣料,想也知道這是誰,因而容惠都沒敢抬頭,迅速退開兩步後,就趕緊跪了下來。


    劉承瑞皺眉低頭,就在方才那一瞬間,他心底的鬱氣直至頂端,又疑心這不是故意的投懷送抱吧?


    隻因之前他在名章宮裏也曾遇到宮女各種借口往他身邊湊,更有容妃甚至在背後悄然鼓勵這種行徑,劉承瑞很是對著容妃發過一頓火。


    由於容妃自己便是宮人上位,在宮裏因著身份難免有些敏感,提起來時大家都心照不宣。


    而且容妃自己不修德,更是加劇了別人對她這種骨子裏就看不起的印象,有些事別人可以做,容妃卻不能做。


    就像別的後宮妃嬪可以給自己的兒子賞賜宮女,別人不會說什麽,可要是容妃宮裏的宮女不守規矩勾搭上了他,別人就定然會映射到容妃自己身上,傳出去了叫人怎麽看她。


    自己要先尊重起來,別人才好對她尊重,因而劉承瑞對這種諂諛媚道的事越發生氣。


    就在劉承瑞壓抑著心中的怒火,以為又是個有野心的宮女,剛想叫人拖出去仗責時,可是細一打量又發現不對。


    跪著的人方才之事一直沒有抬頭過,但是穿的不是宮女的青色宮裝。


    他隻能看到漆黑如墨的發髻和一個白皙小巧的鼻尖,半幅藕荷色的裙子上沾滿了褐色的湯藥,看起來形容有些狼狽。


    “你是誰?”


    劉承瑞聲音冷淡的問著,心裏卻大致知道這人的身份了。


    “民女容惠,蒙容妃娘娘青眼,留在宮中服侍娘娘。”


    容惠謹慎的迴答,頭一直不敢抬,心中也有些發緊。


    她知道自己身份敏感,太子爺對她未必有個好印象,加上方才那場意外,很容易叫人想多了,以為她作風不正派,故而有些忐忑不安。


    因容惠既沒有試圖攀關係,又沒有在他麵前搔首弄姿,迴答的也算是規矩,劉承瑞對她的印象倒是好了一點。


    “娘娘可是吃過藥歇息了?”


    隔著一個巨大的大理石插屏,並不能知裏屋內情,劉承瑞猶豫了一瞬,還是沒走進去看容妃,而是繼續叫人跪著迴話。


    “方才娘娘隻喝了兩口,是民女笨手笨腳把藥打翻了,娘娘大度沒計較,因而民女正想著再為娘娘重新端一碗藥來。”


    容惠暗自緊攥手心,繼續垂首柔聲迴道。


    盡管是容妃自己發脾氣,可是這話容惠卻不好直著說。


    摔了藥碗,往小了說是容妃脾氣壞,說大了就是容妃對皇上大封後宮卻忽略自己心存怨憤,傳出去別人真想要抹黑容妃,往哪裏都能靠上去。


    容妃可以任性,可是她畢竟是主子娘娘,她們底下伺候的卻要懂事謹慎,為了她的體麵主動遮掩。


    在太子身後的兩個大宮女,聽到容惠這麽說,都免不了驚訝:就沒見過這麽樣的傻子,主動往身上攬黑鍋的,還是在太子麵前。


    到時候太子對她的印象壞了,就是再有容妃娘娘幫她,難不成還能逼著太子寵愛她?


    劉承瑞聽了容惠的話,果然先是厭惡的皺了皺眉,心裏想著果真這容家女半點用都抵不上,枉費容妃特意把她留在宮裏,卻連服侍容妃吃藥都做不好。


    “趕緊去吧!”


    本來劉承瑞想說她做不好就換別人伺候,但是又一想,若不把她支出去,待會兒他進屋,容妃若是再叫了這容家女一道論起表親關係,倒是更不好辦,便揮手叫了容惠出去。


    “姑娘你是不是傻?都這個時候了,你怎麽淨會往身上抹黑的?平時你對咱們娘娘再貼心,太子爺也是看不見的啊!好容易現在人家來了,你卻不好好表現了……”


    你是不是不想要前程了啊?


    見容惠繞到後殿的小廚房去重新加熱藥汁,禾心趕緊跟過後,不斷的絮絮叨叨埋怨道。


    容惠繼續不緊不慢的做著手裏的活,認真的盯著小爐子上的藥罐,隻把禾心急的團團轉,也不理會。


    其實方才她也猶豫過那麽一瞬,趨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她又不是真的傻,自然也想安安穩穩,不願意讓太子對自己的印象更加惡劣。


    但是容惠又覺得,什麽樣的身份下就要做什麽樣的事,人總要有立場才能立足牢靠。


    當時的情況下,依著容惠的身份來說,必須要維護容妃的臉麵,哪怕她做的根本就是無用功,容妃和太子沒人能想到她的好,也不領情,起碼她自己知道自己該做什麽。


    而且古諺有“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如今她做的這點子小事可能不會有人去在意。


    可是日久天長之下,她始終如一的把自己身份之下該做的做好,總會被人看在心裏,從而留下對她這個人的評判,名聲也是這樣眾口皆碑的流傳出來的。


    或許如同徐氏這般天生的貴女,是不用像她這般步步謹慎,處處小心的算計著走,特別的在意名聲和外人的評價,自有一切都毫不費力的擺在眼前。


    在這一點上,容惠是能理解某些時候容妃的心情的。


    但是人生而有命,她注定了不會成為徐氏,可她也不願意做容妃這樣的人,她隻是容惠,盡量做最好的容惠,也就可以了。


    藥罐裏的汁水慢慢的翻滾起來,容惠小心的用勺子舀起一點略嚐了嚐,苦澀的味道慢慢從舌尖浸透到了心裏。


    “好了,把藥碗遞給我吧。”


    打斷了禾心的喋喋不休,容惠心裏也是好笑,她竟是比自己還要在意太子對她的看法。


    但是結合禾心一貫的為人,她是不可能轉性真正的關心容惠的前程命運,替她焦慮擔心的。


    容惠倒好了一碗藥汁後,小心的放在紅棗木的八寶攢盒裏,心念一轉,大概心裏對於禾心的想法也有了數。


    “容姑娘你一會兒見了太子,一定不要再傻下去了,拿出在娘娘麵前那個勁頭來。你得知道,自己的前程終歸是太子爺說了算的,光在娘娘身邊磨著沒用的。”


    禾心繼續勸著,說的痛心疾首,恨不得撬開容惠的腦殼讓她好好醒一醒。


    容惠自己作死不要緊,可是自己的前程也係在她的身上了啊,還指望著能跟容惠一起去太子府呢。


    “好了,我知道了。”


    容惠抱著攢盒,好脾氣的笑著,從後殿拐出來時,想了一下,迴到自己屋裏,又叫禾心和張嬤嬤開了箱籠替自己重新找出一身衣裳換上。


    “不要新的豔的,就我平日裏穿的舊衣就行。”


    拒絕了禾心要為自己換上的銀霜紅色大裙擺的花間裙,容惠叫張嬤嬤重新找出符合當下場合的衣裳。


    其實容惠的衣裳都是專為她入宮新裁的,後麵容妃又叫人給她做了幾身。


    隻是宮裏布料都是宮緞和雲錦居多,洗一水就不新鮮了,故而宮裏如容妃這般體麵點的妃嬪,基本上一身衣裳都不會穿第二次的。


    容惠自然還不到這個層次,穿了洗了兩次略顯黯淡點的衣裳,在鏡子前看了一下,一點也不出格,這才重新抱著攢盒走到前殿。


    她換衣服本就不是為了吸引太子注意,那樣急切的想要在太子麵前現眼,既沒臉又討不著好,隻是為著把沾了藥汁的衣裳換了而已。


    衣裳汙了到底是不雅,就這麽見貴人自然不合規矩。


    “容姑娘,我幫你拿著就行。”


    快走到大殿門口,禾心像是才發現了什麽般,要從容惠手裏接過放藥的攢盒。


    聰明人就得像她這樣,表現也要表現在人眼裏,禾心急切的搶過攢盒來,抿了抿發鬢,略有些自得的準備進門。


    “一會兒你確定自己服侍得了娘娘服藥?要是這藥入不得娘娘口,你能承受得了後果嗎?”


    容惠平日裏雖然一直是好聲好氣溫柔婉約的樣子,可也不是麵捏的人,禾心這麽明顯的想踩著她往上走,也要看容惠願不願意成全。


    她又不是真菩薩,若是禾心一路上積極的自己煎藥,自己抱著攢盒,那容惠看她有這個心,說不得也願意給她讓出一步路來,隻憑禾心有沒有那個運道爬上去。


    可是現在禾心一路隻動嘴不動手,比容惠表現的還像個表小姐,容惠大度不願意理會,可她越發張揚起來,到臨了還要理直氣壯的踩容惠一頭,這誰能忍得下。


    禾心聽了容惠的話,正準備往前走的步子,倏然頓住了。


    盡管禾心和幾個容妃身邊的大宮女說起容惠來都一臉的不屑,覺得她自己賤骨頭上趕著伺候娘娘,可是還別說,容妃就是覺得她服侍得好。


    容惠進宮這才多久的功夫,連月餘都不滿,就成了容妃身邊缺不了的存在了。


    衣食起居的細節方麵,容妃最是挑剔不過的人了,性子又陰晴不定的,旁人伺候她三不五時的總要踩次雷,可容惠愣是一次也沒有。


    就拿喂藥來說,之前第一日時是容妃身邊的大宮女禾歡喂的,可是不是燙了就是冷了,再就是藥汁苦澀入不得喉,容妃身體不舒服,心裏更是憋著一口氣,因而便是動輒得咎。


    不僅把整碗藥推到禾歡臉上,還砸過去一個把玩的玉獅子,禾歡臉上因而有了刮傷,說不得還要留疤。


    到時候禾歡真留疤了,那麽在名章宮裏也呆不得了,隻能被趕去浣衣坊,因而一直躲在屋裏哭。


    想想禾歡之前的例子,禾心也就熄了表現的心思,以後的機會多著呢,沒必要現在就要冒這麽大風險,前一次連容姑娘喂藥都沒成功,被潑了一身的藥汁,禾心也不覺得自己真的就比容姑娘更厲害。


    “還是您來吧,姑娘是娘娘的親侄女,又一向貼心,看到您必然比別人舒服兩分。”


    禾心乖乖的把攢盒交到容惠手裏,容惠也沒必要繼續讓人下不來台,溫溫一笑,這個小插曲就這麽過去了。


    說到底禾心對她不夠尊重,不就是因為她的身份不顯,哪怕有容妃也是名不正言不順,所以麵對宮人們也沒有十足的底氣。


    在宮裏這陣子,容惠也見多了這種看人下菜碟的,心知肚明就行,卻是不必在意。


    算著大概這碗藥裏的溫度剛剛好,她這才不緊不緩的走進殿裏。


    容妃的起居室裏,伺候的宮女嬤嬤都被太子留在外麵,待容惠打了簾子抱了攢盒進去,容妃和太子都都是臉色不善的朝她望過來。


    容惠立馬敏感的覺出了內室裏的氣氛僵硬,容妃發絲淩亂的半靠在床頭,神情有些激動,似是和太子像是大吵了一架般。


    “姑母,容惠重新把藥端來了,您喝了藥身體才能早日康複啊。”


    進屋先對著太子行過禮後,容惠這才緩緩起身,把攢盒放在桌上,對著容妃道。


    “不喝!怕是這些人都恨不得我早些死了才好呢!反正我這一生命苦,早點死,也就清淨了,太子也不必嫌棄我再丟了他的人!”


    容妃冷笑一聲,一隻手捏緊了被子,也不去看太子,隻是恨恨的喝道。


    劉承瑞聽了容妃的話,感覺太陽穴上的青筋都汩汩的跳動著,情緒也跟著激動起來。


    他平生最受不了的就是容妃這樣胡攪蠻纏的作態,對他的每一句都是誅心之言,明明是她無理,卻弄的好像是自己對不起她一般。


    “母妃說的又是什麽話!”


    好心當做驢肝肺,劉承瑞心不由得冷了下來,發誓以後他再也不會勸容妃什麽,盡量遠著些也就是了。


    天知道方才他根本還沒說什麽,原想著委婉的勸勸容妃,如今她和貴妃年紀也都大了,自己這個兒子也已經成家立室了,容妃和貴妃還有什麽過不去的。


    就算不為了自己這個太子的臉麵想想,至少容妃也要為自己考慮一下吧,滿宮裏到處得罪人,能有個什麽好。


    當日宮宴裏雖然珍妃和寧妃有意想讓,但是別人給她臉,容妃卻不能徑直就這麽大喇喇的把人家踩在腳底下啊。


    隻是劉承瑞話還沒說完呢,容妃就炸了,說珍妃和寧妃就是故意害她,說貴妃最是內裏歹毒處處與她作對等等,把堅持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劉承瑞都氣的要變臉。


    “姑母您消消氣,本就是生著病呢,再一氣豈不又加重了病情。您也別怪容惠多話,都說母子連心,您此番生病,太子爺隻有心裏焦慮擔心的,太子爺孝順您,您卻不要把他的一番心意往外推啊。您是身體不舒服,又鬱結在心裏,可不就是容易說話口不對心嘛,倒是惹得您和太子爺雙雙都傷心起來。”


    “明明您也是日日都牽掛著太子爺,病中心裏更是想念,怎的見了麵卻又把這些都憋在心裏了,就像昨個兒病重還念叨著太子府的大郎身體如何,太子爺可不要忙於政事而疏忽身體的不是您一般。您病了太子爺更要掛心,您就是為了太子爺,也要保重身體才好,那些傷感情的話,都不是您的心裏話,可不要說了。”


    容惠怕容妃又說出什麽來惹得太子更是動怒,隻能狀著膽子輕盈的走過去。


    雖然她不知道之前容妃和太子吵得是什麽,但是依著容惠對容妃的了解,大約是無理取鬧居多的。


    把容妃身後的靠枕豎起來,讓她舒服的靠在床頭,隨即容惠四兩撥千斤的把重心放在了容妃和太子的母子關係上。


    若是他們母子親近,便是容妃做的事再過份,太子也能跟著寬宥兩分。


    把容妃的話曲解了一番,容惠溫柔軟糯的開口為容妃做臉,給她下來的台階。


    過後又為容妃掖了掖被子,把她伺候的妥妥帖帖,這才端過還有些燙口的藥碗來吹了又放下,從攢盒裏拿出一小盤點心。


    “都說良藥苦口,容惠知道您這些年來不易,咽不下這苦口的湯藥,特意為您準備了家鄉的紅豆糕,不若您先甜甜嘴兒,然後一鼓作氣便把藥喝了吧。說起來啊,這紅豆糕也是有點來曆的,還是祖母教我怎麽做的呢。聽聞當日您還在家中時,隻愛吃這一味兒,可因家裏條件艱難,不能常給您做了吃,祖母一直心裏愧疚不已。後來您又進宮去了,祖母日日想您哭的眼睛都看不清了,便隻能逢年過節便做了紅豆糕擺著,期盼您在宮裏日日都能吃上紅豆糕。”


    “容惠雖然是晚輩,沒什麽見識,可是想來這慈母之心大致也是一樣的吧。就如祖母一心期待您能在宮裏過得好,她老人家沒見過什麽好東西,又知道您喜歡吃紅豆糕,便隻盼著您能日日吃上紅豆糕。姑母也是這樣,這些年您在宮中忍著守著,唯有太子爺一個指望,自是盼著太子爺好的,日日掛心著太子爺。您又要強,隻想著讓太子爺臉上再好看點,做事也就來不及多想,因而也就顧不得別的。隻是您的性子就是這樣,明明心裏想著,嘴上卻從來不說。有些話您不說,太子爺縱然至孝,也猜不出來,這不就產生誤會了嗎?”


    因容妃心裏炸開的怒氣被容惠的動作引得稍歇,一時沒有出聲,容惠便繼續說了下去。


    她說的太自然不過,娓娓道來又深入人心,連遞上的紅豆糕,容妃不覺也吃了一塊。


    紅豆糕是容惠早上做好的,沒多少,她一向有心,幼時祖母還活著時曾和她說起過那麽幾句,容惠便記到了如今。


    雖然容妃如今什麽山珍海味都吃過,可是紅豆糕到底是不一樣的,她本就是想著容妃喝完藥以後呈上來,讓容妃吃了嘴裏好受點,不至於再大發脾氣。


    至於說的紅豆糕的來曆,容惠也是大半編的。


    隻是猜度著著祖母的性子一向和善,容妃在家時兩人關係必也是不壞的,而且時間都過了這麽久,容妃便是鐵石心腸,也未必不會對母親懷有幾分動容,所以才這樣說。


    而容惠的這番話,真真假假的卻是完全說到了容妃的心坎裏,叫她都覺得自己真的是這樣想的,故此看著劉承瑞便不覺又委屈又心酸起來。


    容妃咬了一口紅豆糕,這種簡單粗陋的點心,宮裏是不會做的,可是吃起來味道並不差,咀嚼間唇齒留香,有種質樸純粹的感覺。


    把糕點咽下去,很多年前的舊日記憶不由的紛紛湧上心頭,頓時叫容妃不由得淚流滿麵。


    幼時在家中,母親也是疼愛過她的啊。


    她還記得那一次她病了在床上躺著,母親過來小心翼翼的從袖袋裏拿出裹得嚴嚴實實的巾帕,裏麵包了兩塊紅豆糕,掰開來一點點的偷偷喂給她吃。


    這些過往容妃以為自己早就忘了,她一直怨懟娘家把她小小年紀就賣了出去,隻能在宮裏搏前程。


    可是如今突然間想起來,便記起了母親眼角深深地紋路,粗擦的手掌撫摸在她臉上的感覺,還有自己進宮前她眼角的淚。


    容妃這一哭頓時就收不住了,嗚嗚咽咽間,劉承瑞的心也跟著軟了。


    他初時與容妃說不通,是想甩袖而去的,可是恰好容惠進來,溫溫婉婉的勸著容妃,開始時劉承瑞還不以為意,可是容惠說的動情,又有容妃哭成這樣,倒是讓他心裏也不好受起來。


    到底是生母,劉承瑞不免也有些反省自己對容妃態度也太冰冷了些。


    十月懷胎,沒有母親不愛孩子的,容妃對自己不是不愛的,但是奈何她就是這樣一副脾性,大約就是心裏想著什麽,嘴裏說出來的又是另一副模樣的人。


    心理有了這層理解,劉承瑞對於容妃到處得罪人也就能寬忍兩分。


    “母妃,都是兒臣的不是,您不要傷心了。”


    劉承瑞主動上前,半坐在榻上攬著容妃的肩膀勸著。


    容妃自己都想不起來了,這個兒子有多少年再沒有和自己這般親近了,不由得更加激動起來,心頭酸軟,百感交集下,喊起了劉承瑞的乳名。


    “阿林……我的阿林……”


    待容妃哭過一場,情緒緩和了一點後,劉承瑞又親自從容惠手中接過藥汁,喂了容妃一口口喝下。


    這是多年來母子感情最為融洽的時刻,溫馨的叫容妃都不舍得打斷了,因而也就頭一次沒有對著劉承瑞說起太子妃,貴妃等人。


    “容惠你送送太子表哥吧。”


    劉承瑞讓容妃安心養病,承諾過兩日會再來看她,正準備走時,容妃叫了早就安靜的站在角落裏,低調的像是不存在般的容惠去送他。


    “是。”


    容惠絲毫沒有因為目睹方才的事,就把自己真的當成太子表妹,對待劉承瑞照樣恭謹,因而他也就沒有拒絕。


    走出側殿後,劉承瑞看著名章宮裏這顆合抱粗的桂樹,小時候在樹下讀書玩耍的點點滴滴一時都出現在腦海裏,曾經這裏也是他的家啊。


    可是不知道什麽時候起,這裏就再也沒有家的感覺了。


    他沉默的佇立著,容惠也沒有出聲打擾,並不往他身邊湊,而是遠遠地站在一側。


    少傾,劉承瑞迴過神來,一眼便看到立在樹下那個寧靜婉約的少女。


    雪膚烏發,眉目溫雅秀美,一襲簡單的青衣白裙,卻溫柔的仿佛能讓空氣都帶出一點月桂的甜味。


    “你做的紅豆糕很不錯。”


    踏出名章宮前,劉承瑞叫容惠止步,帶著人走前,突然留下了這麽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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