梆子響了三聲,屋宇院落中明亮的燈火次第熄滅,占地廣袤的日向宗家大宅漸漸隱沒寂於夜的黑暗中;俄頃,一盞盞夜燈從宅子的各個角落相繼亮起,隱約烘托出建築和緩而規整的線條。千燈幽浮,螢火微光,燦燦然若迢迢銀漢傾落,人間天上星河兩相照映。


    日向家規矩森嚴,子夜過後所有屋中必須熄滅主燈,年年如一,即使是今日也不例外。隻不過,即便是熄了燈,對於日向家的大部分人來說,也是個無眠之夜。


    雛田手裏拿著個小巧的剪子,稍稍傾身,借著夜燈淡黃微沉的光線,小心翼翼地剪開寧次額頭上纏著的紗布。而寧次則沉默地端坐著,任雛田擺弄著自己毫無反應,隻盯著床板上那尊龍柳繡球插瓶暗自出神。


    熹微的燈火將龍柳幹枝蜿蜒盤曲的妖嬈姿態投映於障子上,瘦影橫斜交相錯落,恍惚看去別有幾分崢嶸清臒的桀驁風骨。而那開得燦烈花團錦簇的淡紫色繡球,在燈影之下竟有一番頹然欲謝的倦懶慵姿,似遲暮美人含淚垂首,萬般心事欲語淚先流。長枝攏萼,剛柔並濟,姝毅得宜。


    雛田解下了紗布,見寧次一言不發,想他估計又在想風嵐的事,便囁嚅地開口道:“寧、寧次哥哥,火影大人的藥,想必不必日向家的差,我、我幫你換上吧?”


    寧次聽雛田出聲,便轉頭看去,目光正好落在了她手中的那個圓缽上。


    他記得清楚,當時風嵐拿這傷要找自己講和,而他那時心中仍有氣,便拒絕了。隨後發生了一連串出人意料的變故,這麽一件小事很快就被他拋之腦後。


    再次見到這個圓形藥缽時是在醫院裏,取岩來到坐在檢查室外等待結果的他跟前,拿出小圓缽,對自己說:“這是風嵐之前讓我轉交給你的。用不用你自己看著辦,但是收,你是一定要收下。”似乎怕他心有芥蒂,取岩又加了一句,“我找靜音前輩驗證過,這的確是火影大人親自調配的藥。她沒有做手腳。”


    寧次道了謝,麵無表情地伸手接過,漫不經心卻堅定異常地迴了取岩一句:“她不會害我的。”


    憶及此處,他的心緒又被那種矛盾複雜的情感所主導。


    盡管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風嵐愚弄欺騙,他對她有怨有懟,有怒有忿;但唯獨,沒有恨。


    他不恨風嵐,一點也不。


    曾經以為,宇智波風嵐就是一本淺顯易懂的書,白紙黑字一目了然,掃過開頭就能輕易猜到結尾;可仔細一讀才愕然發現,書中內容晦澀難懂,遣詞造句字字珠璣,且章節篇幅被篡改刪減得麵目全非,將她的故事藏在大量留白之下,難以從隻言片語殘篇斷句中拚湊出完整的情節。


    他空有一雙好眼睛,卻望眼欲穿也看不透埋沒的真相。


    每每思及此處,就好像渾身被帶了細刺的荊棘捆住,又被丟進了柔軟厚實的落葉叢中,全身都在軟軟密密地痛著。


    他掙紮不開,隻能任其陷落。


    雛田見他眼神沉溺,似沉沉地墮入海底的一葉孤帆,永不見天日。她有些擔憂,不禁又喚了一聲:“寧次哥哥?”


    寧次驀然迴神,抬眼瞥見雛田正望著自己,目帶隱憂。他定了定神迴想起雛田方才詢問他的事,便點了點頭道:“麻煩您了。”


    雛田鬆了口氣,著手開始幫寧次換上新藥。


    碧綠的膏體被棉簽挑出,均勻地塗抹在額角的傷口之上,清涼溫和,質地柔潤,絲毫不刺激,清新的草藥苦香四溢,莫名能安撫患者焦躁的情緒。


    雛田又替寧次將繃帶包好,見他神色如常,這才微微舒了口氣。


    “姐姐……”


    伴著這一聲略帶緊張的唿喚,和室的障子應聲而開,花火往屋裏探了探頭,然後“嘩啦”一聲拉開了紙門,撲進了雛田懷裏。而雛田溫柔也而憐愛地環住了她。


    花火之前被日向日足委托給奈良鹿久照看,直到此時日向家塵埃落定,才把她接了迴來。


    花火在雛田懷裏蹭了一把,才抬頭目光憂切地望著雛田,急急問道:“姐姐,我聽說日向日原造反攻進了宗家,你被他劫持走了,還受了傷。你有沒有事,要不要緊啊?”


    雛田剛想細細向她解釋,跟著花火過來的日向夏卻搶先一步答道:“花火大人無需擔心,雛田大人無礙,隻需要靜養一段時間便好了。”說罷又微不可察地朝雛田搖了搖頭,示意她暫時勿要與花火透露太多內情。


    “姐姐,是真的嗎?”相同的說辭日向夏已經對她重複過許多遍,可她偏不信,非得親自來問問雛田才罷休。


    雛田收到了日向夏的暗示,想著父親暗中送走花火,就是不希望她參與這件事。畢竟,就算花火再怎麽被寄予厚望,也不過是個不足八歲的孩子而已。


    望著妹妹純粹幹淨的眼眸,雛田笑得溫婉,迴答道:“是這樣的,沒錯。隻是五代目大人交代我靜養期間不能使用查克拉,所以抱歉,最近不能陪你一起修行了。”


    “沒關係,隻要姐姐沒事就好!”花火眉開眼笑,又撲到了雛田的懷裏撒嬌。


    日向夏見火花的疑慮徹底被打消,也稍稍鬆了一口氣,轉頭對一邊的寧次微笑道:“寧次少爺,族長大人迴來了,讓您現在過去一趟,怕是有話對您說。”


    寧次微微沉吟,想是木葉高層對日向家和「根」部事件已經有了定論,便點了點頭,迴答道:“我知道了,謝謝。”說罷便起身離開。


    燈火搖曳照耀寧次離去的背影,在障子上留下虛淡的陰影。雛田也大概猜到了父親找寧次的用意,心頭也有些惴惴,她隻希望,父親能將一切事情都解決妥當。


    ——————————————————————


    日向日足所在的主屋一片昏暗,唯有一盞微弱的燭燈照亮尺寸之方的光明。日足望著眼前明滅不定的焰心,不洗不覺陷入了沉思。


    時隔多年,他終於肯麵對宇智波一族滅門慘案中,被各族心照不宣而刻意忽略掉的細枝末節。


    不是想不到,隻是深思過後的真相過於駭然,讓他們這些族長們不敢相信。


    當年,規模權勢實力聲望都淩駕於日向一族之上的宇智波,最終仍落得那樣的下場,與其說讓人額手稱慶,不如說是對於命運相似性的兔死狐悲。那血淋淋的前車之鑒,讓他不禁感到一陣後怕:若是今日之事沒有妥善處理,那麽日向家,是不是也要步上宇智波的後塵?


    那夜究竟發生了什麽?這個問題的答案,除了被認為是兇手的宇智波鼬以外,恐怕隻有遠走高飛的風嵐能答得上來。


    他無法深究這個答案。基於立場的不同,他也不能深究。


    “日足大人,寧次少爺到了。”


    侍從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打斷了日向日足的沉思。


    “知道了,進來吧。”他迴答道,聲線沉著一如既往。


    “是。”侍從恭敬迴道,躬身拉開門,等寧次進屋後又將門緩緩關起,自行退下。


    “日足大人,您找我?”寧次頷首向日足行禮,繼而開口問道。


    “嗯,”日足淡淡地迴了一聲,揚了揚下巴示意他對麵的位置,“坐吧。”


    “高層商議的結果出來了,”日足的聲音聽不出半點波瀾,威嚴自然而無情,看似隨意道,“宇智波風嵐被定為b級叛忍。”


    寧次尚未坐穩,聞言猛地抬頭,日足的麵容罩在綽落的光影中,分外深晦而詭譎,讓人捉摸不透直視不能。


    寧次的反應絲毫不出日足所料,他輕歎了一聲:“我知道你對這個結果不滿意;可是,風嵐對「根」的所作所為板上釘釘,足以直接被判定為s級叛忍,被木葉通緝。”


    “b級叛忍,是火影大人以不追究「根」此次暗中政變的行動為條件換來的。”日足繼續補充道,“口說無憑,況且明麵上的主謀日向日原已死,查證困難,所以這一事的籌碼分量有限。火影大人用此事把風嵐的通緝令從s級降為b級,已經是極限了。”


    寧次沉默。


    s級和b級叛忍最大的不同,可不在於懸賞金額。


    任何一個村子的s級叛忍,其他村子見到都可以就地格殺,隻需上交首級佐證即可;而對於b級叛忍,別國忍者若是見到了,隻需向發布通緝令的村子通傳情報,萬不得已必須出手時,也要留下活口。一張s通緝,等於是向整個忍界發出的針對性追殺令。更別說重賞之下必有勇夫,s級叛忍的日子,可比b級叛忍難過得多。


    總的來說,綱手大人還是顧念風嵐的。


    “不過,”日足又加了一句,“那邊恐怕不會善罷甘休,大概率會發布「根」內部的s級追殺令。但與木葉官方的相比,效果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語。”


    寧次明白了綱手的用意,也就沒再多置喙,隻又問日足:“日向日原,他們是怎麽說的?”


    日足深深望著寧次,目光複雜而隱忍,但他的語氣依舊平淡:“宇智波風嵐因不滿日向取代宇智波成為木葉第一大族,因妒生恨,因此蠱惑日向日原,讓他帶領一部分分家人進攻日向宗家,並策劃暗殺我這個現任族長,以掌握日向一族。卻不想,我們日向家早有準備,導致他功虧一簣,最終被宇智波風嵐滅口;而宇智波風嵐也借日原攻擊日向家之際,血洗了根部。”


    寧次越聽越怒不可遏,終於忍不住重重捶在了桌麵上,失禮打斷了日足的話:“……這簡直是……”


    “顛倒是非黑白。”日向日足卻不急不慢地接上了寧次的話。他慢條斯理地提起陶質茶壺,將茶水倒入麵前的一個新茶杯中。


    “如果風嵐沒有錯,那就是誌村團藏的錯。而誌村團藏,是不可能認錯的,三代辭世後,也沒有人能逼他認錯。所以,隻有讓宇智波風嵐這個叛忍擔下一切的責任。”淡黃微綠的茶湯緩緩傾入杯內,飄騰起氤氳的水霧,清苦的茶香四溢,很是能安撫人急躁的心。


    日足斟滿了茶,輕輕將茶杯推至寧次麵前,自己也倒了一杯,自飲起來。


    “偷襲「根」部的事,宇智波計劃得隱秘,連我也被瞞得死死的。知情人皆明了此次事件中,宇智波風嵐與日向家緊密的合作關係,此刻,即便我極力撇清說明,「根」的事跟日向家無關,團藏也不會信。誠然,我們日向家總歸是要和團藏翻臉的,他的根部被攪得一塌糊塗,我們也樂見其成。”日足小酌一口後就並未立刻放下杯子,隻將其握在手中,似隨意把玩著杯壁上的鬆柏紋路,“隻是,這就讓日向家的處境變得十分尷尬。”


    手中的茶杯被日足重新放迴桌上,「篤」地一聲清響,掩蓋住了他若有似無的歎息。


    “日向家如果不想被牽扯得更多,那麽,對於宇智波的任何栽贓都隻能保持沉默,讓他們編造的故事形成一個完美的閉環。”


    寧次方才接過日足遞來的茶喝了一口,這茶能被送到日向日足這裏,自然是最好的,濃香沁溢,迴甘醇厚,可他卻沒有半點品鑒的心情,隻訥訥將茶杯捧在手中,漠然地聽著日足解釋事情的來龍去脈。清透茶湯的瀲灩波光漾在他眼中,被燭火照得忽明忽暗看不真切。


    日向日足說的話他都理解,處理方式也無可挑剔,堪稱完美。作為日向家的一員,站在家族的立場,日向日足的所作所為,寧次無一不讚同;可是,作為朋友呢?作為一個被人以命相救的朋友呢?


    他的手不禁捏緊了杯身。


    “……我終於明白了……為什麽風嵐會一直堅信她的兄長是無辜的……”


    理智與情感在內心拉鋸鏖戰,天人交戰許久,寧次終於輕飄飄地唿出這句話。日足聽到後,不禁蹙了眉,微微揚聲道:“寧次?”


    他終於抬起頭看向日足,目光堅毅而犀利:“隻要被扣上叛忍的名號、被逼離開了村子,高層就可以任意曲解事實、肆意羅織罪名,反正死無對證。風嵐縱然有錯,卻沒有人給她辯駁坦白的機會。恐怕當年的宇智波鼬,也正如今日的風嵐一樣吧?”


    “寧次!”


    寧次的話聽得人心驚肉跳,言辭之間隱隱觸及某些不可言明的秘密。日足驚疑不定,當即厲聲喝止。


    寧次捏緊了手又鬆開,將茶杯放在桌子,隨即退後幾步,對著日足鄭重再拜:“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我都會幫風嵐洗去她身上的汙名。無論對與錯,她都該得到公正的裁決。”他的話語中帶著寧折不彎的決然與孤注一擲,“伯父您如果怕我連累日向一族,把我從族譜中除名便是。我無話可說。”


    日向日足目不轉睛地盯著寧次伏跪的身影,氣息不穩胸口起伏不定。他是真的被寧次倔強與偏執給氣到了,隻能猛灌一口茶,以此壓下直衝腦門兒的血壓。


    “寧次,”他耐著性子,試著與寧次和顏悅色地交流,“當年宇智波的事,你我都不了解真相,況且又是上麵那些人的忌諱。所以,你那些無端的揣測,以後就不要再提。”


    寧次卻寸步不讓,抬起頭,將背脊挺得筆直,犀利質問日足道:“的確,宇智波滅族的真相我們誰都不知道;可今日之事到底如何,大家心中都有數。既然如此,伯父您為什麽還要助紂為虐呢?”他不死心,又加了一句,“而且,那些人若真的對宇智波一族問心無愧,那又怎麽會視其為忌諱呢?”


    日足的目光忽地鋒銳,眼尾青筋猙獰,怒不可遏地看著寧次。而寧次此時卻淡定非常,任由自己被日足看穿,不動如山。


    這個死倔的脾氣,跟日差簡直一模一樣。


    良久的沉默與對峙之後,竟是日足首先敗下陣來。他揉了揉眉心,頗有幾分無奈道:“宇智波滅族的真相,風嵐必然一清二楚。你可有想過,為什麽這麽多年過去了,她卻什麽也沒說嗎?”


    寧次麵上沒有任何的觸動,可他搭在腿上的手卻驀地抽了一下。


    他不經意間的小動作沒有逃過日足的眼睛。日足繼續道:“有些事不是她不願說,而是不能說。她還有佐助那個弟弟,無論她做什麽,都會牽連到佐助。其中利害,沒有人比她看得更透徹。所以,即便是兄長身受冤屈,她也隻能保持沉默。”


    日足見寧次已無爭辯之舉,心下微寬,話語中不自覺也帶上了教誨之意:“從宇智波風嵐身上,應該學會凡事不能爭一時意氣,而該從長計議……”


    “寧次,你還看不明白嗎?”日足突然問道,“宇智波風嵐步步為營,難道就是為了背負一個叛忍的罵名,一走了之嗎?如若如此,她又何必讓日向家欠下這麽大一個人情呢?日原的叛亂,她大可置之不理,隻需以此為障眼法,為自己偷襲根部打打掩護便可。她之所以插手日向家的事,與你和雛田的情誼是一迴事,可她真正看重的,是日向一族在木葉中的分量。”


    “你等著吧,她,一定會迴來的。”日足斬釘截鐵地總結道,“而那時,才是揭露真相的最好時機,也是宇智波最需要日向的時候。日向家向來恩仇必報,決不食言。”


    “沉默,不代表默認。”


    日足的話,似一條絞索將寧次的疑慮與不忿絞纏在一起,攪得他腦海一片混亂浮沉,扼盡了他胸肺中的最後一絲氧氣,讓他幾欲窒息。


    良久之後,他才遲疑著開口,小聲道:“……我知道了,我不會輕舉妄動的……但是,”燭光熠熠,耀得他臉上重影綽綽,“伯父,請您勿要忘記今天所說的話。”


    “自然。”日向日足終於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要說服這個自視甚高且重情重義的侄子不擅自行動,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日足覺得跟寧次對話,不比應對那些老狐狸們輕鬆。


    再如何天才罷了,寧次難免還有著少年意氣,不比宇智波風嵐深謀遠慮,沉得住氣。


    寧次也看出日足臉上隱藏不住的倦色,微微點頭告辭:“若是無事,那我就先告退了。”


    “慢著。”日足卻叫住了寧次,示意他坐著,“宇智波風嵐可有跟你說起過日向日原這次行動的真正目的?”


    “真正目的?”寧次蹙了蹙眉,隨即反應過來,問道,“難道這件事還有其他什麽隱情嗎?”


    “……”日足細細端詳著寧次,見他臉上的懵然不似作偽,便知風嵐果然言出必踐。


    他想起了在幻術中與風嵐的那次長談。


    直到那時日向日足才體會到風嵐的寫輪眼那出神入化的幻術。宇智波族長的大宅被她完完全全地複刻了下來,高柱懸梁、曲徑深庭皆與自己記憶中的分毫不差,細嗅靜品間,甚至能聞到空氣中彌漫的橙花幽香。


    風嵐溫和的笑容浸在滿屋繁亂的天光中,讓人看得不甚明晰,張口悠然道:“……我雖然跟寧次關係好,但並不是凡事皆說透就是真正為了他好;有些事說得太明白反而惹人心生魔障,行差踏錯乃至萬劫不複。日向日原就是個很好的例子……”


    “……日向家內部的事,我無權幹涉過問,「歸林」這件事要不要告訴寧次,還是該由您來決定。”


    一番談話下來,日向日足已明白,風嵐對氏族之間的交往很是得心應手,什麽該管什麽不能管,分寸拿捏極準,既不像當年宇智波煊赫之時的咄咄逼人,又無沒落貴族的憤世嫉俗,更無市井小民的奴顏婢膝。她自始至終都以平等的態度來與他進行這場談話。


    或者說,談判。


    她進退有度,不卑不亢不輕不慢,氣度從容風骨浩然,加上談吐之間透出的遠見與非凡的智慧,很難不讓人心悅誠服。


    日足幽幽一歎:“你若早生幾年,宇智波必然不會落到此番田地。”


    “大廈將傾獨木難支。”風嵐卻不以為然,仍是輕笑著,“曆時的必然不會因為一個人、一件事而輕易改變。”


    “但是,”


    屋外陽光漸盛,晃得人眼花繚亂,風嵐的嘴角的笑紋亦慢慢淡在了光中:“今日若不未雨綢繆,來日怎堪驟雨狂風?我隻是在做我認為應該做的事情而已……”


    清光淋漓而碎,宇智波大宅與少女一同消逝於雪片般的飛影中,唯餘她悠長的尾音在他耳邊響徹,嫋嫋不散。幻術的世界千年一瞬,日向日足猛地一怔,再迴神時已迴到了自己最熟悉的日向家,眼前是低眉順眼的小姑娘。


    爆炸般的信息似颶風卷起的巨浪,在他腦海中碰撞沉沒又浮出海麵,墜著他幾乎溺斃。於是,他隻能佯裝無事一般,淡然走進深宅……


    日向日足閉了閉眼又睜開,那天的事仿佛疲倦至極處時驟入的夢境,短暫卻深長,各中細節皆曆曆在目,無法忘懷。


    日足從桌下暗格處捧出一個古舊的木盒,當著寧次的麵打開又推到他跟前。


    “這是?”寧次看著盒子中那個發黃殘舊的卷軸,不解道。


    “這是日向日原背叛日向家的真正原因——「籠中鳥」的解咒,「歸林」。”


    日足的口吻平淡而隨意,仿佛順手遞給晚輩零用錢那樣漫不經心。但這話,聽在寧次耳中卻如晴空萬裏突然落下的乍響悶雷,震得他腦子裏嗡嗡轟鳴,半晌兒迴不過勁兒來。


    “……我從來不知道,「籠中鳥」竟然能解開……”暴露的情緒無法收整,最後隻能低低地悶聲憋出這一句話。


    “有咒印,自然就有解印,沒什麽奇怪的。”日向日足卻是一派自然,完全看不出與平時有什麽兩樣,“日向家宗家人數少,而在戰亂時代,即是是萬眾簇擁的宗家人,也是朝不保夕。若當意外發生,而宗家又後繼無人,族中宗老便會選出一名最優秀的分家後輩,啟用「歸林」,以延續日向家的傳承。對外,則會宣稱那名選出來的分家子弟是被秘密保護起來的宗家人。”


    “……所幸這種萬不得已的情況在日向家的曆史上出現不足一手之數,但還是被日向日原這樣居心叵測之人抓住了些許端倪……”他說著,忽而又冷笑起來,鄙夷之情溢於言表,“日向日原說是想推翻宗家,為分家爭取更多的利益;實際上,不過是自己想成為宗家人罷了。”


    寧次沉默一瞬,繼而抬頭望著日足問道:“您今天告訴我這個秘密,是……”他心中隱隱有了猜測,可又覺得這個想法過於荒唐,實在難以啟齒,隻能悻悻噤了聲。


    若是讓分家人知道「籠中鳥」有解,那麽有多少人能抵禦得了自由的誘惑?又有多少人,會生出同日向日原一樣的異心?稍稍深思,便讓人脊背發涼。毫無疑問,這是一個足以顛覆日向一族的秘密。


    日向日足卻已然洞悉了寧次的疑慮,並以行動證實了他的想法。他微微躬身俯首,雙手置於膝前,那是長輩求助於晚輩的謙卑姿態:“寧次,經由這事,我不得不想要防範於未然,這「歸林」的秘卷請你收好。如果我出了什麽意外,雛田柔弱,花火年幼,都不足以托付一族……若真有始料未及的那一天,還希望你能既往不咎,拋棄宗家分家的成見,帶領日向一族共度難關。”


    寧次心頭忽震,日足又說了什麽他已聽不清,視線落那木盒之上便再也移不開。


    一步,隻要在往前一步,那就是他畢生所渴望的自由。困於牢中的囚鳥終於能夠脫離樊籠,隻待片刻,便能展翅高飛振翅翱翔,去看一看籠外那一片海闊天空。


    情不自禁地,他伸出手去。


    然而在觸到木盒的一刹那,寧次卻猛地將它推了迴去,仿佛那是一塊燒得通紅的烙鐵。


    “您不必顧慮太多……”他的聲音有些虛浮,好似大病初愈一般羸弱。


    寧次閉了閉眼,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推開「歸林」的那一瞬間,他隻覺壓得他喘不過氣的某個重物轟然落地,心口頓時鬆泛,再開口時已找迴了自己的聲音:“……請您放心,若真有這麽一天,無論是雛田大小姐還是花火,我都會拚盡性命輔佐。”


    日向日足見他目光真誠眼神堅定,便知曉這是寧次最終的決意。他也不勉強,歎氣道:“你若改了注意,隨時找我。”


    寧次雖應下,可他知道,今晚的事,他隻能爛在肚子裏。


    “寧次……”日向日足欲言又止,終於還是斟酌道,“宇智波風嵐這個人,雖然人品方正實力強悍,又心思縝密聰慧異常,可惜城府太深,從未以真麵目待人,恐怕很容易傷到身邊親近之人。你……你是鎮不住她的,反而會為她所傷。”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寧次擰眉不解道,“風嵐如今已是叛忍,離開了第三班。退一萬步說,就算風嵐還在,同一個小隊,哪裏有什麽誰鎮住誰?隻要是有利於完成任務,誰指揮又有什麽區別?”


    日足見寧次神情坦蕩,知道他並未領會自己的弦外之音,而他也不好明說,隻得揮了揮手,讓寧次退下。


    幾次三番用言語試探,寧次對風嵐似乎並沒有超越朋友之外的感情,日向日足心中也不知是慶幸還是遺憾。


    他突然迴憶起風嵐在幻術中就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世人若解我,必不忍惡語誅伐;若不解之,人言何畏?”


    他想,這般胸襟與格局的孩子,無論是宇智波還是日向,恐怕是再難出第二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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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續·木葉眾生百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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