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豢養


    元敘沒有離開蘭城。


    ——即便他被容蔻拋棄的消息傳的沸沸揚揚,人盡皆知,他也沒有。


    那些曾羨慕他,抑或嫉妒他的,都在等著看他的好戲。


    ——攀上高枝的鳥兒掉了下來,沒攀上的便都要踩上一腳,好像這樣,就能心裏舒坦些了。


    可元敘一概不管,整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他買下了元宅,請了很多傭人,非但沒有門可羅雀,反而越來越熱鬧。


    新的元氏公司拔地而起,好像隻在一夜之間。


    容蔻既未到場,也沒有任何不悅或者加以阻攔。


    想落井下石的人傻了眼,又隻好腆著臉去元宅登門拜訪。


    ——因著從前的人脈和交際,元敘實不是個好拿捏的,稍微有點兒心思,都知道不能輕易得罪。


    可容蔻那邊卻再沒了聲響。


    有人去容蔻跟前諂媚,明裏暗裏,擠兌元敘如今的一切,都是容蔻給的;卻不知好歹不念舊恩,還和容家搶生意。


    可那眉目如畫的女子,隻是輕放了茶杯,卻沒再多言。


    似是無論元敘怎樣,都懶得搭理,任他去了。


    ——都以為,是實在厭煩的緊了,便一丁點兒也不想再扯上關係。


    再想起以前那番光景,皆唏噓不已。


    ——相遇不過恩澤一場,餘生便是有緣無分。


    後來又陸陸續續,元敘截胡了容家好幾單大的,容蔻也無甚反應,那邊才漸漸消了勁頭。


    好些貴人說起來,都當笑話一般論著。


    ——自己個的公司開的好好的,非要跟舊主兒搶個甚?平白落了個白眼狼的名聲,也不知圖什麽。


    這些話幾番周折傳到元敘那兒的時候,距他離開容家已經不知道多久了。


    滿院的山茱萸開的正濃,眉眼精致的男人倚了窗發愣。


    那棵最大的山茱萸樹,就是他初遇容蔻的地方。


    他舍不得讓人碰,親自栽了這樹,日日悉心照料著。


    ——再也不會有人手把手教他種山茱萸,他也不用為了她的一句誇獎半夜起來看花苗。


    ——“阿敘果真是極聰明的,一教就會。”


    她誇他的時候是笑得極溫柔的。


    他有多久沒見過她笑了?


    或者說,他有多久沒見過她了?


    ——“旁人都說,容小姐是徹底厭了您,才不跟咱們計較的。”


    ——“您就聽我一句勸,及時止損,容小姐不是好相與的,您又何必呢?”


    對啊,他又何必呢?


    若早知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他當初便是恨出病來,也絕不會多言一字。


    如今想使計引她出來見一麵,都比登天還難。他那些洶湧的悔意,愈發泛濫成災。


    他總幻想著,若是那時候沒有鬧到這般難堪,多好啊。


    可惜啊,一步錯,步步錯。


    總歸是,相思不如相逢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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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敘初初知道,容家又去了一個少年的時候,整個人都是沒了魂兒的。


    “十八九歲左右的少年,昨晚接到容家去的。”


    來人麵露難色,看著元敘幾番囁嚅。


    “容家護的嚴實,實在打聽不出別的了。”


    元敘修剪花枝的手一個不慎,那鋒利的刃挨著皮肉蹭過去,迅速就肉眼可見的出血了。


    可他竟像沒看到似的,指尖上凝成血珠,又滴落到花瓣上。


    那人見狀,隻得悄悄退下,徒留元敘一人在園子裏。


    他緩緩伸出手,去擦拭花瓣上的血跡。


    ——容蔻向來喜素淡,若是教她看見這茱萸染了汙,恐要不悅的。


    可那片朱色愈擦愈多,整朵花都快毀他手上了。


    ——“我叫容蔻,你要記一輩子。”


    “惻隱之心,我到現在,隻動過這一次。”


    “阿敘,阿敘——。”


    “離開容家,我不想再看見你。”


    恍惚著恍惚著,他忽的落下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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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眉眼清秀的少年斜倚在雕花木椅上,看著旁側的女子,臉上都是吊兒郎當的笑。


    容蔻看也不看他,隻專心撚點兒魚食兒逗自己的小青魚。


    “若是教大伯看見你這副沒個正形兒的樣兒,也不知會不會給你腿打折。”


    容蔻瞥他一眼,似是嫌棄一般。


    “出去留學個幾年,好的沒學會,容家的姿容倒讓你丟了個幹淨。”


    有傭人邁著緩步過來換茶。


    ——“小少爺,您吩咐的碧螺春。”


    容蔻倒是斂了眉,麵上些許慍怒,更像是故意為之,並非真的動氣。


    “容添。”


    “再不坐端正了,阿姐就教人把這茶撤了。”


    那少年嬉皮笑臉,一丁點兒都沒被嚇到。


    “姐,先不喝茶,您跟我掰扯清楚,那個叫元敘的,是怎麽個迴事兒啊?”


    他昨個兒剛迴來就聽說了這事,還以為自己要有姐夫了,可聽到後來,說容蔻把人趕出去了,難免心裏覺得可惜。


    ——他心裏總歸是希望阿姐能有個相知相守的伴兒。


    少年問的莽撞,容蔻撥弄浮萍的手頓了好一會兒,才接著道。


    ——“阿姐要思慮長遠,你一個小孩子懂什麽。”


    “既然趕出去了,那人原來住的屋子幹嘛不騰出來。”


    容添一臉促狹,他也知這個堂姐不會同他置氣。


    ——容蔻不再出聲,屋裏一片沉默。


    良久——


    ——“人心都是肉長的,他陪了我整整七年呐。”


    “我不知他是何心意,但我知我自己是什麽心思。”


    她輕歎一口氣,手裏的瓷罐放迴桌上。


    “他是個傻的,我怎麽會因為秦遠趕他呢。”


    “他不離開容家,就是個被人豢養的,外人議論起來,他作為男子的臉麵又該往哪兒擱?”


    “又怎麽娶我?”


    她抬眸,看著一臉震驚的容添,嘴角緩緩勾起弧度。


    “若他當真對我有情,這樣一來我也能正兒八經說服長輩和他在一起。”


    “若他對我無意……”


    ——她頓了一下。


    “我也算放他自由,就當是全了他陪我七年的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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