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婁清已經明白收割白水晶是怎麽迴事了,但來都來了,他還是伸著脖子看完了一番收割的過程。


    這一看倒還真看出了點新東西。


    ——蟲獸不僅是背上長出了白水晶,它們身體裏竟然也是白色的結晶。


    婁清瞪大了眼睛,以為自己看花眼了:“陛下,那蟲獸身體裏好像也有白水晶?”


    閆禹早已看慣了這些,聞言給婁清科普道:“那不是白水晶,而是一種次等結晶。”


    婁清抬頭看過來,滿眼好奇。


    閆禹也低頭看他,聲音溫和。


    “動物從被寄生的那一刻起就變成了蟲獸,它的身體構造也會逐漸被轉化。先是骨骼結晶,然後是內髒,最後是血肉。當全身完成結晶的瞬間,它就完成了蟲獸的繁衍使命,然後會碎裂消失。”


    婁清不明白:“可內髒都結晶了的話,被寄生的動物也就死了吧?”


    閆禹搖頭:“它不會死,隻是被轉化了。那些次等結晶可以代替髒器,以棘蟲特有的轉化能量的模式維持生命。


    這種轉化過程和意識強弱有關,自我意識越強,轉化速度越慢。所以動物一旦被寄生的那一刻起,它就變成了蟲獸。但是人類還可以有治療的機會。”


    婁清越發好奇:“這個還跟意識有關啊?”


    閆禹點頭:“對,棘蟲的生存模式是能量轉化,意識對它們的轉化過程會產生影響。”


    婁清想了想:“所以蟲獸的白水晶才能用來當新能源。——那白水晶是不是它們的胃啊?”


    閆禹:“…………”


    他還真沒想過。


    婁清也沒等答案,嘀咕完又興致勃勃地看向了火場裏。


    獵隊的收割速度不慢,收割完的蟲獸屍體會被放入火場中間的那個大坑裏——之前閆禹他們在看的那隻“蝙蝠蟲獸”也被一起放了進去。


    婁清看著被放進大坑裏的“蝙蝠蟲獸”,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問道:“陛下,那個人也長出了白水晶嗎?”


    閆禹看了婁清一眼,像是洞悉了婁清的真實想法。


    “每隻蟲獸都會長出白水晶。但人類的白水晶,我們不會采集,也不允許采集。”


    婁清被閆禹一語道破心思,不由赧然。


    但接著閆禹的下一句話又定住了婁清:“但它身上的確有切割的痕跡。”


    婁清抬頭看著閆禹。


    閆禹:“它是獵隊在森林的山穀裏找到的,獵隊發現它的時候就已經是這樣了——它不僅背上的白水晶被收割,沿著脊柱還有多次切割又愈合的舊傷。


    而且它的四肢肌肉有萎縮跡象,雙翅也有骨折,初步判定它是一直被禁錮或者圈養在一個地方的。”


    婁清頓時鎖緊了眉,感到一陣惡寒——困熊取膽的事他也聽過,卻沒想到還有人會對自己的同類下手。


    閆禹繼續說道:“但要困住人類異化的蟲獸,不是一兩個人可以辦到的,還需要很大的場地,以及供給蟲獸轉化出白水晶的能量。”


    婁清明白過來:“這是團夥作案。”


    “嗯。”閆禹點頭,“有組織,很熟練的團夥。這也一定不是他們第一次作案。


    這件事我會讓人追查下去的。——把淨化器打開,要點火了。”


    閆禹抬手指了指耳朵,示意婁清打開耳朵上掛著的淨化器。


    婁清應了一聲,連忙打開。


    透明的隔離淨化層在麵前形成,同時,遠處的大坑裏“轟”得騰起了數十米高的火焰。


    那火焰不是紅色,而是金色的。


    “哇……”


    婁清小聲驚唿出聲。


    金色的火焰安靜地灼燒著,沒有蛋白質燒焦的糊味,也沒有皮毛焚燒的黑煙。


    相反的,從金色的火焰裏飄揚而上的,是如紗的白色齏粉。


    宛如一場從地上飄向天空的白色沙雪。


    雖然很殘酷,但這個畫麵真的非常美。


    婁清看呆了,視線隨著一些被風吹來的齏粉收攏,然後停在他跟前的淨化罩上——撲過來的齏粉被淨化罩擋住,瞬間亮起一點微光,然後消失。


    就像隕落在海裏的星塵。


    婁清沒忍住,伸手接住了一些飛過來的齏粉。


    粉末落在他的指尖上,亮起一道微光,那光亮不是消失,卻是沒入了他的皮膚。


    接著變故就發生了。


    那是一瞬間的事,當那光亮沒入婁清的皮膚,遠處忽然刮來一陣詭異的風,卷著金色火焰上飄動的齏粉,鋪天蓋地朝著婁清湧來。


    婁清還沒來得及反應,旁邊的閆禹已經飛快轉身,長臂一伸把他撈入懷裏,用寬闊的背作婁清的盾牌。


    但撲過來的齏粉太多了,轉瞬就淹沒了他們。


    婁清本能地閉了下眼,然後再睜開眼,就發現自己置身在一片無垠宇宙之中,而他跟前,赫然是他之前夢見過的那隻金色眼睛。


    婁清:“…………”


    婁清:“???”


    莫不是,他又秒睡了?


    婁清覺得醒來後,他得去做個腦部ct。


    但現在,婁清還是順從本能地看向了那隻金色的眼睛,那裏麵依舊倒映著整個宇宙。


    隻是這一次,沒有波瀾壯闊的百年曆史,而是細碎的各種畫麵。


    婁清看了好一會,才明白過來,這是第一視角的森林潛行。


    但“自己”又是什麽呢?


    婁清在“自己”到溪邊喝水的時候看見了水裏的倒影——一頭黝黑發亮的熊。


    婁清:“…………”


    他為什麽會夢到這個?


    婁清不明白,很快視野裏就出現了獵隊的人,然後“自己”就被擊倒、閉上了眼睛。


    眼前一黑,又很快亮起,是另一段潛行的畫麵。


    然後婁清就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他夢見的是動物被異化成蟲獸後看到的畫麵。


    但他為什麽會夢到這個?


    是因為剛才在火場的所見所聞嗎?


    婁清正想著,第二段畫麵結束,第三段畫麵亮起——入目的就是粗鐵的牢籠,以及幾雙黑色的皮靴,還有濕漉漉的腥臭味。


    腥臭?


    婁清一愣,接著他就發現他不是在“看”,他自己已經匍匐在了那鐵籠裏。


    婁清懵了。


    他掙紮了一下,但身體卻分毫都無法挪動,甚至連頭都無法抬起一點。


    他感覺到了疼,手上、腿上、背上、腹部……還有翅膀。


    對,翅膀,骨頭應該斷了,好疼,為什麽不給我的翅膀上藥?


    一雙皮靴又從婁清麵前路過,婁清忍不住叫住他,“啊——”


    給我止疼藥,好疼啊。


    那雙皮靴上占滿了泥土和鮮血,走動間都會甩出血點子。


    他聽見了婁清的聲音,停了下來,然後他抬起腳,狠狠踢在了婁清的臉上。


    “還跟老子叫,有本事你起來咬我一口啊!”


    婁清聽到那雙皮靴在罵,“惡心玩意兒,這個月才結了這麽兩塊,東西都白給你喂了。還叫。”


    皮靴又抬腳踹了婁清幾下。


    婁清感覺不到疼了,他仿佛在從那個“自己”身上抽離,視野開始模糊。


    最後他看到那雙皮靴開了一扇門,門外的房間明亮了一些,看得到一排鐵籠的欄杆。


    然後婁清醒了。


    醒來的婁清發現自己還站在原地,閆禹還保持著抱著他的姿勢,而他們的周圍還有無數的珠光齏粉在風中盤旋、然後化作微光消失不見。


    在夢裏度過的不過是現實一瞬的時間。


    婁清輕輕喘了口氣,夢中的情緒反撲過來,他的雙腿一陣發軟。


    閆禹感覺到婁清的滑落,連忙伸手一撈,同時順手把婁清懷裏的弟弟拎了出去,放在後邊的台階上。


    弟弟被拎住連體服的後頸,活像隻大兔子掙紮不能,又舍不得穿透婁清給他穿的衣服,隻能乖乖被安置,最後狠狠瞪了閆禹。


    閆禹沒管他,扶著婁清坐下後,問道:“剛才嚇到了嗎?”


    婁清抬頭,眼神空洞地看著閆禹:“剛才……”


    閆禹看著婁清的眼睛,察覺到有些不對,耐心安撫道:“沒關係,慢慢說。”


    婁清怔了片刻,卻是忽然問道:“陛下,身體弱的人,是不是真的會被招魂?”


    閆禹一聽這話就大概猜到婁清經曆了什麽,神色凝重起來。


    “你剛才看到了什麽?聽到了什麽?”


    婁清張了張嘴,有些磕絆地把剛才夢裏的畫麵跟閆禹說了。


    “我不知道這些是不是真的,但我剛才真的覺得自己變成了籠子裏的那個人,我被困在那裏,全身都好疼,翅膀也被折斷了,但我怎麽都動不了……”


    “婁清。”


    閆禹眼看婁清的身體越發瑟縮,連忙打斷他的話。


    他直視著婁清的眼睛,語氣堅定地說道:“你很安全,那也不是你的經曆。所以別再想了,沒事的。”


    婁清看著他,過了一會才慢慢迴過神來,點了下頭:“我知道。就是,那種感覺太真實了,我一時分不清……陛下,那真的隻是個夢嗎?”


    閆禹沉默了幾秒,卻答非所問:“以後離火場遠一些。我先送你迴去休息一會吧。”


    說完閆禹遲疑了一秒,然後還是伸手把一邊一直試圖往這邊擠的弟弟拎迴來,塞到了婁清的懷裏。


    弟弟一到婁清懷裏,就像是橡皮糖一樣四肢並用地黏住了,腦袋在婁清胸前一個勁地蹭,直到婁清抱住他才逐漸安靜下來。


    婁清剛才那一點夢裏陰暗的餘韻全被弟弟蹭了個精光,臉上不由帶了點笑:“再蹭我該抱不住了。”


    弟弟聞言停住,抬頭看了婁清一眼,然後側頭把臉貼在婁清懷裏,不動了。


    婁清笑著摸了摸弟弟的腦袋,然後忽然記起件事,轉頭問閆禹:“對了陛下,白水晶能吃嗎?”


    閆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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