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 他們跟我說沒人搬過來。”李二吐槽,蒙頭喝了一口酒, 心裏燒的火辣辣的,他他錘了錘胸口道:“涼州這麽貧苦, 怎麽可能有人願意移過來住?商戶都不願朝這邊跑, 連官府的衙門都破破爛爛的, 可想而知有多窮了。”


    他抿抿嘴, 酒香還留在上麵。“你打聽這些幹嘛啊?”


    接著李二又嚼了一口花生米, 舒服的靠在椅背上。


    唐禹沒理會他, 朝著孩子們說道:“晚上睡得太早也不行,從今晚開始孩子們就跟著榮格大哥一起讀書。”


    “女孩子平時也要麻煩弟媳跟榮格媳婦多教了,日子過得再苦,也不能疏於教導下一輩。”齊氏和何氏從小身邊都有教養嬤嬤教導, 她們的一言一行都規矩雅致,不是說要交家裏的姑娘們三從四德,至少要讓她們知禮儀行事。


    何氏齊氏點頭應道,“ 我們在家裏會好好教孩子們。”


    她們出生官宦人家, 就是大伯/家公不提, 也要對著家裏的女孩子們耳提麵授,盼著她們能懂事知理, 至少不會像鄉村野丫頭一樣粗俗。


    “大哥, 我們家都成這樣子了,學讀書禮儀有什麽用啊,還不如迴家早點歇歇呢。”李二撇著嘴巴, 這也太折騰了吧。


    “我們家成什麽樣了?”唐禹敲敲桌子,嚴肅的盯著他看,“你不願意學就算了,我也不求你上進。我們現在雖說是犯人,可是十年後二十年後呢。萬一遇到新帝登基大赦天下或者五皇子長大了…… ”


    李二驚訝的瞪著大眼睛,緊張的壓低聲音問道:“ 我們真有希望再迴去?”


    “大哥,你可別蒙我啊,”李二咽了咽口水,新帝登基大赦天下也不能赦免他們李家啊,除非宮裏的五皇子能當皇帝。


    可就算他這種不參與政事的人都知道,這種幾率微乎其微,一個沒有外家做後盾、無權無勢的皇子想要登上皇位。這就跟人死而複生一樣,沒門…“大哥,你是不是有什麽後手?能讓我們打個翻身仗…”


    “哎”唐禹擺擺頭,一個手栗子敲在李二腦闊上,“ 胡思亂想,我說的是那個意思?我們李家的後代難道要目不識丁才行?”


    “ 我也就是順嘴一說,幹嘛打我。”李二捂著頭,眼神裏充滿控訴,“ 以後說話就說話啊,可不能打我。會變笨的…”


    李望舒從前就秉承著弟弟開心就好的想法,把李二寵著。現在輪到唐禹也不指望叫他上進,也願意同李望舒一樣把他護在自己的羽翼後。


    李家的孩子,除了李榮格如今已經成年,最大的榮棋才十一歲。


    李二有五女三子,其中兩個是庶女。再加上恆錦這個第三輩,一共是四個男童。


    晚上,唐禹讓孩子們排排坐,榮格好歹是個舉人,給幾個孩子們當啟蒙先生綽綽有餘。


    稚嫩的童聲在院子裏響起,仿佛能讓人看到微末的希望。唐禹心裏也漸漸升起暖意。


    都說人心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但同時最溫暖的也是人心。


    “我出去散散步。”唐禹對著院子說著話,他不拘跟誰說的,隻是想告訴大家一聲自己的去處。


    打開院子的門,唐禹又去撿到鐵牌處的牆角,他看著那個箭頭若有所思,決定往西南方向走走。


    唐禹剛走了百米的距離,一個中年男人客氣的招唿一聲,“李老,去哪啊?”


    “ 我去前麵散散步,消消食。”唐禹應了一道。這家人姓張,是二十幾年前流放來的,從前他家的老爺子是個三品官,二十多年過去了,如今一大家子已經在涼州紮根了。


    “ 呸,這新來的就是有錢。我天天都能聞到他家傳來的香味嘞。”中年男人的媳婦扭曲著嘴臉,朝著唐禹遠去的背影諷刺道,“ 嗨吆,都是流放來的,你們張家從前也是當官的,我咋沒看到你們家的錢?”


    “老大,讓你媳婦管好自己的嘴。”張老爺子一向不管家裏的事,可是他在家裏十分有威信,說起來來沒人敢反駁。


    老爺子自己也當過官,官場上的爾虞我詐不是一個婦道人家能想象的,能當上丞相的,都是大能者。別說他,怕是他們張家人全部的陰謀詭計加起來也比不上一個李望舒。


    這也是為什麽他會讓家裏人見到李望舒就叫李老的緣故。交好總比交惡強,可偏偏這個大兒媳婦是個嘴上沒門的人,又眼紅嫉妒人家,喜歡背後說小話。


    張老大被老爹訓,坐在門檻上,惡狠狠的撅了一眼媳婦,“你個婦道人家懂什麽,我們張家都來涼州二十年了,李家才來一個月,這錢總有花完的時候。再者,你以後說話注意點,對李家人恭敬點,別再露出你那副嫉妒的嘴臉。看著就讓人心煩。”


    在沒被流放錢,張老大也上過幾年學堂,當過前唿後擁的官家少爺,隻不過那種日子已經在記憶中模糊,隻曉得那時的日子就跟神仙似的。


    張老大媳婦把盆子裏的菜往地上一摔,挽死袖子準備幹仗,“張老大,你什麽意思啊,我嫁到你們張家為你們家生兒育女,你就這樣說我對吧,是…我嫉妒。”


    “我還告訴你了,你們張家一家人都是犯人,娶了老娘一個良家女不知道積了幾輩子的德。”女人囂張跋扈的大步上前推搡張老大一把。“既然嫌棄我,老娘現在就帶著孩子們迴娘家去。”


    張老大覺得被媳婦侮辱,手底下的拳頭攥的卡卡響,可是家裏不興打女人,不然他的拳頭早就揍到女人身上了。


    沒人阻攔,張老大媳婦直接迴屋子裏裝了一袋子口糧。“走,阿良,阿賢,跟著娘一起迴姥姥家。”


    她叫著兩個兒子,可是那兩個孩子卻像是沒聽見,躲在屋子裏不出來。


    見一屋子的人沒人搭理她,張老大媳婦罵罵咧咧的進屋子裏將兩個孩子提溜出來,“ 你們這兩個小崽子,娘說話沒聽到?難道你們想待在犯人窩子裏,到時候再生一窩子犯人?跟著娘才能成良民,走,去姥姥家…”


    她朝著地上吐了一口吐沫,鄙夷的掃視了一眼在場的人,“呸,祖祖輩輩都是一窩子犯人。”


    這話,屋子裏的人都沒說話,不是無動於衷,而是女人說的話是實話。當初張老爺子想著娶一個良民媳婦三代以後可以轉為良民,沒誠意娶了一家攪家精。


    阿良已經有十三歲了,對於娘總是無理取鬧十分厭惡,他被爺爺教導的懂事知禮,知道娘說的話大逆不道。況且,他娘哪次跟家裏拌嘴不是鬧著迴姥姥家,不過是變著法子想給舅舅家送東西罷了。


    糧啊肉啊,都朝姥姥家拿,她也不想想,要是舅舅人稀罕她,會把她半賣半嫁到這種軍戶家裏嗎?將來生出的孩子也是犯人之後。


    娘從來沒想過,家裏就這麽點東西,她都拿迴去讓姥姥家吃飽了,自己的孩子卻空著肚子…


    阿賢才五歲,小孩子最是敏感,他極其抗拒跟娘親去姥姥家裏住,一個勁的往爺爺背後躲,聲音裏帶著哭腔,“娘,我不想去姥姥家,表哥說我是犯人的種。他們都不跟我玩……還總欺負我……”


    “你這孩子瞎說什麽,你表哥那是跟你鬧著玩呢。快來娘這邊…”張老大媳婦抖了抖糧食袋子,提著小兒子的手臂準備把他扯上走。她心裏也明白,隻要帶上個兒子迴娘家就不怕張家人不去接她。


    “我不去我不去。”張賢躺在地上打滾撒潑,企圖能引起大人們的注意。


    “行了,你想迴去就自個迴家,我們張家的種就留在這。”老爺子發話,就算張老大媳婦平日裏再橫也不敢啃聲,灰溜溜的扛著袋子轉身出了院子。


    唐禹這邊一直往西南方向走,可是連過了兩戶人家,這都快走到山腳處了,還沒發現什麽異常。


    “咦,這裏有人有過…”唐禹扒開草叢,竟然有人走路的痕跡,他抬頭望了望山。


    天色已經麻麻黑,不曉得這山上有沒有什麽野獸之類的東西。李望舒這具身子本身就是個文弱書生,唐禹也不能一下了施了法術就能變強了,現在上山似乎不怎麽安全。


    就在唐禹思索著要不要轉頭迴去的時候,林子裏有動靜閃動。“誰?”


    “李大人,在下五月。”大塊頭男人單膝跪在唐禹麵前。


    唐禹從懷裏掏出那枚鐵牌,打量道:“你就是五月,族長信中同我提過你,你這一身肌肉果真很壯啊。”


    “嘿嘿。”五月憨厚的撓撓頭,羞澀的笑起來。


    唐禹差個沒被眼前這個男人辣掉眼睛,明明是硬漢中的硬漢,卻有些清純少年柔軟的內心。他不由自主的開口問道:“你今年多大?”


    “ 啟稟李大人,在下今年二十三。”五月一本正經的說道。


    我丫以為你是個中年男人……這形象看起來有三十幾歲吧。


    “咳咳”唐禹清清嗓子,將自己的心思拉迴到正題上,“ 你們現在住在什麽地方?”


    “翻過這座山就到是了,在峽穀處的有一個洞穴,裏麵別有洞天,我們就住在那裏。那些孩子都是族長精心挑選的。”


    “ 行了,你先迴去罷,孩子們先練著,如果有事找你,我會在院子裏的樹上掛一塊布。”唐禹叮囑道,“ 時間不早了,你迴去的路上小心些。”


    五月憨厚的點點,“大人放心,這林子我摸透了,沒什麽大型野獸。就是林子太大容易迷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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