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芸喝了蘆根水, 又休息了一整天,等到晚上的時候精神氣已經迴來了。


    第二天天剛亮, 馬獄頭就把一行人吵醒, 昨日他做主推遲了行程,這兩日肯定是要抓緊時間趕路的,若是沒在規定的時間將這批犯人送到涼州, 上麵是要追究他的責任的。


    臨行前, 唐禹觀察了一下隊伍, 昨天董家的那個庶女竟靜靜地坐在馬車上。她低著頭,唐禹看不清董蕊的表情,可是她周身的哀怨和死沉沉讓唐禹心生惋惜。


    到底是被董家人送去給人糟蹋了。


    他曾無意間看過這位姑娘的相貌, 頭圓額平、夫妻宮飽滿, 雖說不是大富大貴的命, 可也生活美滿,夫妻和睦才對。


    唐禹擺擺頭,甩開腦袋裏的命理學說,自從跟惠元大師學了看相卜卦,他看人的時候老喜歡給別人測命。


    可是他在現世的時候是不信命理學說的。


    距離杞縣驛站還有六十裏路,比平日裏的路程還要長,馬獄頭見大家拖拖拉拉的走不動道,顯然是昨日歇懶散了, “快走快走,今晚我們要趕到幽州杞縣,若是去的早, 趕得上商販收攤,我許你們上街采購。”


    聽到馬獄頭這一句話,連小孩子趕路的步伐都輕快起來,上街采購意味著可以買東西。無論是買吃的或是生活用品,這都是一件令人激動的事。


    李榮格摸摸兒子的小腦袋,恆錦的頭發有些發黃,可能是最近兩個月營養不良的緣故,他慈愛的道:“ 恆錦乖啊,先睡一覺,等睡醒了爹爹給你買糖吃。”


    “嗯嗯。”恆錦眼中溢滿笑意,他好像很久都沒吃糖了,糖似乎是甜甜的。


    因為馬獄頭說允許采辦,整個隊伍的行路都快上許多,等到太陽落山的時候,終於見到了杞縣的驛站。


    這樣的驛站一般都修在官道上,距離縣城沒多遠四周卻又十分空曠。


    驛站裏有專門的官吏在這值班登記、招待來來往往的公職人員。例如馬獄頭一行人。


    “ 相公,下人來報,從京城來的犯人已經抵達城外的驛站了。”女子穿了一身蘭色織錦的長裙,裙裾上繡著潔白的點點梅花,看起來甚是雅致。


    “來了來了,終於來了。”青衫男子興奮的在房間裏打轉,他容貌俊郎,行走之間自帶風流倜儻。自從京城中傳來消息,他就一直在等。


    兩個月了,老師終於到了。


    “ 快快,快把給恩師的包袱備上,我現在就啟程。若是晚了怕是打擾到他休息。”男子理了理衣袍,雀躍之情染在臉上。


    女子眉頭輕覷,心神滿是不安,她不滿的將包裹遞到丈夫手上,“相公,要不……要不你別去了。現在李家落馬,旁人可恨不得躲得遠遠的,就你巴巴的往上湊。”


    “你說什麽胡話,若不是李家我怎麽可能有今天,當初若不是李家出麵,我怕是成了一隻枯骨幽魂。”男人一把奪過妻子手裏的包袱,斂眉道,“ 不想你竟這樣的人,往日李家還輝煌時,你日日催著我交好。如今竟然讓我退避三舍,老師是何等人物,就算李家落難了,別忘了宮裏還有一位呢……”


    女子俏母圓瞪,“我是什麽樣的人?我為你們顧家生兒育女,在家孝順長輩,我做的這些不都是為了你好。如今倒是落得一個小人的名頭…”


    又聽丈夫提到宮裏的皇後,這是她心裏的一根刺,旁人碰不得。女子心就跟刀割一樣酸楚,她眼裏攜著眼淚撲到床上,聲聲淒慘的說,“宮裏那位…宮裏那位。你心裏可不就天天惦記著,從前人家是丞相千金,你夠不著。如今就算李家不在了,人家位居中宮,你也攀不上。”


    男子聽妻子竟然胡言亂語起來,連忙捂住她的嘴巴,四處打量周圍沒下人才把提著的心放下來,“沁沁,胡說什麽,莫言壞了她的名聲。你這番胡言亂語會要了我們的命。”


    女人委屈的撇撇嘴,到底沒再說什麽大逆不道的話,其實她心裏也知道,丈夫跟中宮的沒什麽牽扯,那位也看不上他顧慎之,不若哪裏輪到她來當顧家的媳婦?


    隻不過,是個女兒都會覺得難受,一個無法企及的女人占據了丈夫一半的心。


    女子哀怨的提起包袱重新放到丈夫手裏,“罷了,你想去就去吧。隻是你要記得,你還有家,還有我們的孩子,做事一定要有思量。”


    沁沁知道以丈夫的性子定然是要去的,既然她攔不住,說這些話,也不過是讓他有所顧忌罷了。


    顧慎之沉吟了會,方才激動的神色倒是冷靜下來,他對著妻子吩咐道:“你且去幫我找身下人服來我換上,另外去叫管家來。”


    ………………


    驛站的房間十分大,類似於大通鋪的設計,足夠流放的一家人全部住在一起。


    雖說到了驛站後不能在房間裏生火,可是房間裏有棉被,夜裏不用火堆取暖也能睡得安穩。


    這兩個月,大家時常一窩蜂的睡在一起,和衣而暖,如今也沒什麽心思窮講究男女之別,男人們睡一邊,女眷們睡一邊,中間拉一個簾子擋著。


    一夜也就這樣過去了。


    “大哥,你怎麽還不睡啊。今天有床有被子,你把外衫脫了,別覺得不好意思。”李二褪去了外衫,僅剩下一套裏子,他把自己裹緊,隻露出一個大腦袋,看起來像是一個蠶豆。


    李二以為大哥不好意思脫衣睡覺,畢竟隔壁就是家裏的女眷,他從薄被裏伸出手來,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快來,我給你騰點地方。”


    “你先睡吧,我還不困。”唐禹坐在床頭,分析著顧慎之這個人到底可不可用,若是可用,他的計劃就可以提前了。


    顧慎之是一個小官之子,他雖不是驚才絕豔之輩,卻也文采尚可。


    在京趕考時得罪了端妃的弟弟,差點被那一幫紈絝公子折騰沒命。多虧當時才十五歲的李榮格出手相幫,最後又把這人引薦給自己的父親。


    李望舒看在兒子心思至純,再加上顧慎之的性格忠實仁義,這才認了顧慎之做了弟子。


    有了一位曾連中六元的名師指導,顧慎之最後高中進士。而後,因為李家的關係,他被外放到一個富庶的地方熬資曆,若是今年李家沒出抄家流放這件事,他可能會被自己恩師升遷到京都為官。


    顧慎之心知,有的進士熬一輩子都得不到升遷的機會,一輩子碌碌無為蹲在原地不動。所以李家的恩情,他銘記在心。


    唐禹思緒發散,正想著,門口響起了敲門聲。


    王五用小木棍挑了挑牙齒,他陰陽怪氣的提了提門,“李家,有人找。”


    唐禹心裏明白,應當是顧慎之來了。幽州盛產馬匹,又是關塞之地,是南來北往的商販必經之地,所以極為富饒。


    幽州之內,以杞縣為最,所以當初顧慎之才會被李望舒運作到這裏做官。


    他打開門,門口站著一個獄卒外,還有一個微胖的男人和一個低頭垂目的小廝。


    王五不耐煩的看著幾人大眼瞪小眼,從牙縫裏挑出肉絲咀嚼,“行吧,有什麽事快說,別浪費爺的時間。”


    顯然他不準備離開。


    管家和善的從袖口裏露出一枚銀錠,他笑的像個彌勒佛一樣,“官爺,您通融通融,我家主人想有幾句家話讓我傳給李爺。”


    王五顛顛銀子的分量,心裏暗喜,麵上卻作不耐煩的樣子,不屑的說道,“吆,還叫什麽爺啊,如今都是囚犯了。怎麽?密謀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上頭可是交代過了,犯人不能跟人接觸……”


    這群人可真貪心,方才放他們進來要了一百兩銀子,如今到了門口卻又逼著人出銀子,管家心裏厭惡,手下又掏出一枚銀錠塞過去,“官爺,您放心,都是一些家常話。”


    “行吧,說話快點啊,爺了盯著時辰呢。”王五得了好處,這才心滿意足的走了。


    唐禹才把兩人迎進屋子,那個穿著下人服的人就噗通跪在地上,抱住唐禹的腿就開始小聲抽泣。


    “好了慎之,快起來。”唐禹把人拉起來坐在床頭。


    顧慎之仔細的打量老師,曾經整齊的發髻如今狼狽的散落下來,連雙鬢上都染了白發。在他內心深處,李望舒想當於第二個父親。


    見到老師這幅憔悴的樣子,顧慎之兩個月來的恐懼、害怕、和無助通通湧上心頭,“老師,都怪我人微言輕,不能為您在朝堂上求情一二。我實在是無顏見您。”


    “我相信娘娘她不是那等惡毒之人,可是陛下……”


    李梓瑜的品行,顧慎之是知道的,他不相信她會做出那些事,隻怕是陛下被蒙蔽了雙眼,看不清青紅皂白就下旨降罪。


    唐禹拍拍他的肩膀,“你心思忠厚,我向來都知道,這些話以後莫要再向他人提起。為人臣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且安生的做你的官,保全好自身。你安全,為師就放心了。”


    顧慎之早在京城就被貼上了李家的標簽,如今李家落罪了,隻怕會被人壓著在這個位置上不移動。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聽到老師的無奈之言,顧慎之把眼淚逼迴眼眶,情真意切的喊了一聲,“老師…”


    管家在一旁看的焦急,他們來的正事是為李爺送東西,不是來抒情的啊。“老爺,別傷心了,這包裹……”


    顧慎之迴過神來才發覺滿屋子裏的人都盯著他抹眼淚,連忙尷尬的從管家手機接過包袱,“對對,這是我為您準備的東西。我也沒甚好東西,老師您莫嫌棄就是。”


    唐禹接過包袱放在一旁,捏起衣角為他拭去眼角的淚珠,“ 世上不少人都在錦上添花,雪中送炭的卻是少數,有你這個好徒弟,為師覺得很驕傲。”


    古人誇人向來含蓄,唐禹這樣一誇,讓顧慎之整個人羞澀起來,臉紅的跟隻煮熟的鴨子一樣。恩師於他而言是那麽高大,他從來想過自己也能成為師傅的驕傲。


    “老師……”


    聽著顧慎之深情的唿喚,唐禹安撫的拍拍他的肩膀,“ 我有一事想讓你幫我,不知慎之你願不願?”


    “我願意,老師您對我如同再造之恩,哪怕是千千萬萬件事我也願意為您做。”顧慎之連忙搶答道。


    既然顧慎之同意,唐禹掀開李二的被子,從他的裏衣上撕下兩塊布,咬破手指腹分別寫下兩行符號。


    字符不多,但看的懂的人隻在少數。這是李家為數不多人才知道的密語。像李二和李榮格這兩個李家嫡係都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李二是因為不涉及家族核心,李榮格是因為還沒入朝廷為官。


    唐禹附在顧慎之的耳朵上一一囑咐兩張布的去處。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小可愛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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