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午, 廟外麵還下著淋淋淅淅的雨, 廟的牆壁上開始滲水, 讓人覺得空氣裏帶著些許濕漉漉的冷意。


    “ 爹,要不我出去撿柴吧。”李榮格看著僅剩下的幾根柴火,怕是支撐不到晚上做飯了。


    昨晚上撿拾的柴火沒剩下多少,若是再不出去拾柴, 怕是今晚就要斷火了。


    外麵的雨下的不是很大, 出去撿柴完全沒有問題, 但是大家都沒有蓑衣,出去肯定是要淋雨的。最怕的就是感冒淋雨,得了傷寒就不得了了。


    唐禹看了看李榮格的身板,雖說這具身體的體能也不怎麽樣,但是他自覺毅力精神氣在, 若是病了還能強撐著。“ 我去吧,你出去我不放心。”


    “爹……”李榮格覺得鼻子酸酸的,父親總是頂在他麵前,為他撐起一片天,“ 爹我去吧,我身體壯著呢, 淋點雨沒事。你背上的傷口還沒愈合,淋雨會發炎的。”


    唐禹動了動背, 傳來微微的疼感,傷口確實不能淋雨了,他貼著兒子的耳朵說道, “這樣吧,我這裏有五兩銀子,你去向馬獄頭借件蓑衣。”


    馬獄頭是隊伍裏最高的管差,且唐禹覺得馬獄頭對他還算友好。能幫他解開枷鎖,已算是仁義。


    “爹,不可。他們都是吃人肉的餓狼。我淋雨出去撿柴也是一樣的,我身體好,不用借蓑衣。”李榮格把銀子塞到父親懷裏,那些獄卒一聞到錢味就跟餓狼一樣,今天給了他們五兩,那些人會以為他們身上藏了五百兩。


    接下來的路上肯定想方設法的從他們身上套錢。即使他們李家曾有家財萬貫,可是抄家的時候都被充國庫了,現下這點錢,還是齊家給他們備的路費。


    一路上走到現在,已經不剩多少了,至少還要留些到涼州安家用。從前他隻覺金銀財帛都是身外之物,聖賢書才是之寶,可現在方知,能管飽肚子、保住性命才是正事。


    “ 無事,你聽我的快去吧,為父打算。別說了,人多眼雜……”唐禹悄悄把銀子塞到李榮格手裏,這一大群孩子可不能沒了熱飯吃,況且梓芸還要喝藥。


    他躊躇了會,迴頭看了靠在牆角處的父親,牙一咬,進了偏殿。


    不一會,李榮格拿著一件蓑衣出來,出門前,唐禹千叮嚀萬囑咐他不要走遠,得到兒子肯定的迴答,這才放下心。


    這破廟周圍算是大山,若是走遠了那些躲在樹林裏的野獸且不說,單單迷路這一點就讓人害怕。這也是唐禹最不放心的。


    好在現在是白天,能看得清方向。


    這邊李榮格剛走,隔壁堆處就吵了起來,董家的火堆上已經沒有火了。但是眾人依然圍成一圈。


    那裏隱隱約約傳來哭泣的聲音,這個廟不算大,唯有耳朵貼耳朵說話才是秘密,否則肯定是能被別人聽見的。


    董老爺壓低聲音,語氣裏帶著些許的怒意嗬斥道:“ 閉嘴,哭什麽哭?你是我董家的女兒,怎麽我這個爹說的話都不算數了。”


    偷偷摸眼淚的女孩看起來隻有十三四歲,眉宇間還很稚嫩,唐禹有點印象,那個姑娘是個庶女,一向都很安靜,像是個隱形人一樣。


    董家的兒媳婦胡氏抱緊孩子,低垂著眉眼。不知道是不是小姑子抽泣的聲音曆曆在目還是出於自己的感同身受。她語氣中不帶情緒的反問道, “ 為什麽不讓嬌姐兒去,她可比蕊姐兒好看多了。”


    “ 娘,……”董嬌害怕的鑽到董母懷裏,若是爹真的把她送給那些獄卒們糟蹋了,她可怎麽活啊。


    董嬌是董母的親生女兒,讓寶貝閨女去做娼子的事,她第一個不答應,“嬌姐兒不怕,娘在這兒呢,有娘在那些心惡的人是不會得逞的。”


    邊說話,邊用眼睛剜著吳氏,恨不得從她身上咬下一口肉。


    安慰好乖女兒,董母一爪子拍到吳氏臉上,“你個賤人說什麽胡話,嬌姐兒可是正兒八經的嫡女,哪能做哪些糟蹋人的事。你管好自己的嘴巴,小心老娘給你撕爛咯。”


    聽到母親的話,董蕊的眼淚掉的更快了,眼淚跟細線串起來的珠子似的,她哽哽咽咽,一邊打嗝一邊說道,“ 姐姐是董家女,難道我就不是……不是董家女嗎?憑什姐姐不能去?母親也知道這是檔子齷齪事嗎?”


    董母見平日裏不發一言的庶女都敢出言頂撞自己,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這事若是蕊姐兒不去做,丈夫肯定會把嬌姐兒推出去。


    當初被她拿捏在手裏跟個軟蛋似的,從賤人肚子裏爬出來的東西也敢跟她叫板,也不過是個賤胚子罷了,“哼,不曾想你原是個尖牙利嘴,往日在府裏都是裝出來的溫順。這些話你同我說有什麽用?你父親說了才算。”


    董母見蕊姐兒的聲音越哭越響,怕自己真的刺激狠了她,轉而對著兒媳婦吳氏就一頓劈頭蓋臉的臭罵,“還有你,你個賤人起什麽哄,也不見自己現在是什麽身份?一身的賤皮子,你這種女人都不配做我乖孫的娘,等到了涼州,我就再為我兒聘一門家世清白的姑娘。”


    垂著眸的吳氏緊緊抱著兒子,頭埋在兒子的肩膀上,她不知道自己怎麽走到了這一步,沒出嫁前也是家裏的嬌女,父母寵愛兄長禮讓。


    可是現在她成了連自己都唾棄的人,哪怕她覺得自己是可憐的、是被迫的,可是世人還是用鄙夷的眼神看她……


    董母還在絮絮叨叨的說著難聽的話,沒想到吳氏突然抬眼,冰冷的看著她,那眼神仿佛她是一個死人。


    “母親,這些不都是你們董家人害的?你們無辜嗎,對,我是賤人…… 我是失了貞潔。 ”吳氏冷笑著,眼神直逼吳母。她似乎是有些瘋癲,轉頭對著自己丈夫癲笑著,“ 相公,你不知道吧,那些人夜裏可比你強多了。董斌,你不是男人,連自己的妻子都不敢保護…哈哈”


    董斌怒目圓睜,拳頭攥的哢哢響,不言不語的盯著吳氏看了好久,猛的一拳頭揮到她身上,這鱉孫氣他早就忍了許久,如今找到了發泄點,一下子爆發出來。


    一拳又一拳的揮打在吳氏身上,就像暴怒的野獸一般。


    吳氏把孩子護在身下亂竄,身上被打到的地方火辣辣的疼,可她嘴上卻不願意求饒,“ 你打啊,有本事你今天就打死我。”


    原本坐在地上的人紛紛起身,給兩人騰出一片空地。場麵一度混亂,董老爺連吼了幾聲也沒人理會。


    眼見著又一拳就要揍到吳氏身上,唐禹上前單手抓住董斌的手臂。


    董斌側目瞪著眼睛,他的眼睛充血,像是被魔障一般。董斌暴怒掙紮,想從唐禹手中掙脫,嘴裏發出怒吼,“ 你滾蛋,鬆開老子,我今天要揍死這個臭娘們。”


    兩人僵持著,唐禹不動,董斌掙紮不開。


    “幹什麽?”王五聽到聲響就往外走,一出偏殿就見著兩個人對峙,他揮動著鞭子,直接往唐禹背上抽。


    唐禹一側身,這鞭子就抽空了。王五惱怒的瞪著唐禹,心裏暗暗不得勁,就在他準備再抽一鞭子的時候,馬獄頭把他扒拉開,站在前頭。


    馬獄頭掃視一圈大殿裏的人,中氣十足的大喊一聲,“誰在鬧事?”


    還未等旁人開口,李二就蹦躂出來嚷嚷,他指著董斌,“官爺,就是他。他把他媳婦按在地上打,我大哥過去勸架讓他別打擾了官爺們歇息,董斌讓我哥滾蛋。你看他都打紅眼了,可兇了,我們都害怕死了。”


    說罷,他還滑稽的做了一個瑟瑟發抖的樣子,仿佛被打的人是他。


    馬獄頭皺皺眉,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吳氏,手下的那些獄卒們跟吳氏的事,他是知道些的,。這種事每次流放途中常有,很多男人都閉口不言不敢聲張,沒想到這姓董的慫的一批,卻在媳婦麵前挺有膽子。


    看著被打的縮在地上的吳氏,馬獄頭大臉一黑,從王五手裏奪過鞭子,先給了他一鞭子,才問道:“董斌,你鬧什麽事情?”


    這一鞭子上身,董斌也冷靜下來,他被打的跪在地上,膽怯的縮成一團。全然沒了方才的囂張氣焰。


    董母心疼兒子,她噗通跪在地上,可憐兮兮的磕頭求饒,“ 官爺,我們錯了我們錯了。實在是這兒媳婦太不不知羞恥,以前我們家沒被落罪的時候,這賤人就跟家裏的賬房眉來眼去。我兒子也是被她激怒了……絕對不會有下次了,我兒子也是無辜的啊……”


    “你說謊。”吳氏撲過來跟董母廝打,扯著她的頭發惡狠狠的出氣。這老巫婆在家裏磨挫她,如今又來詆毀她的名聲。


    她向來安分守己,在董家一心侍奉相公,孝順公婆,到了這老太婆嘴裏卻成了她從前就偷人。


    “夠了夠了。”馬獄頭被兩個女人打架的場麵吵的心煩人。他抖了抖鞭子,衝著董斌道:“既然你不願意待在廟裏,今晚就滾出去過夜。”


    “官爺饒命…”董斌匍匐在地上,疼的牙齒打架。他身上帶著傷,若是在淋雨,怕是活不下去了。


    可是他再不願意,馬獄頭一聲令下,身旁的獄卒們直接把他抬起來扔到門外。


    等李榮格迴來的時候,這場鬧劇,才剛落幕。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小可愛的訂閱,感謝你們一直都在。


    我們在評論區見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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