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盛二十九年,天盛三十萬雄師剛擊退北方蠻夷,全國歡慶不絕,百姓安居樂業,盛世不欺也。


    十裏紅妝,從東方丞相府到微生山莊,鑼鼓喧嘩,城東到城南,流水席連綿不絕,朝廷百官,無一缺席,給丞相府作足了麵子裏子。


    紅綢偶爾隨風鼓動,能瞥見外麵麵色並不喜悅的百姓們,東方南肆意地半靠在八人抬起的紅鸞上麵,有一口沒一口地咬著蘋果,也能聽見飄進耳裏的議論聲,無一不是深表遺憾。


    “微生公子那般的一個人竟然迎娶東方小姐,唉……”


    “東方小姐那惡名在外,真不知微生公子那般高山仰止的一個人,為什麽要……”


    “她豈止是惡名,和那麽些世家公子哥兒扯不斷理還亂,說她就是殘花敗柳也未可知,竟還喜女色!被微生公子攤上了,唉!唉!”


    ……


    一路紅妝,聽到的莫不是微生的陽春白雪,東方南的下裏巴人,不對,下裏巴人還是抬舉她了,似乎是要把東方南說到塵埃裏,踩到泥濘裏,淹在唾沫裏才能表示自己的痛心疾首,才能以解心頭之氣。


    六年前,天盛二十三年,丞相之妻、東方南的母親雲平君膽大包天,竟然在聖駕親臨丞相府之時刺駕,好在太子武功超群,反應極快,當場便一掌劈死了雲氏。


    皇恩浩蕩,天盛帝當時並未怪罪於東方丞相一府,據說那雲平君原本就是瘋癲之人,彼時病發才做出如此瘋狂之舉,而加之東方丞相為朝忠心耿耿十餘載,故此事並未追究。而聖上雖然當時腹部受劍傷不重,卻是自此之後身體每況愈下。


    當年此事在坊間傳得沸沸揚揚,事過多年,如今街邊角落的小茶館依然有說書人把當年那場千鈞一刻的刺殺事件添油加醋地說成了一場風流韻事引發的血案,此時倒是少了些咬牙切齒的意味,多了份兒女情長的風韻。


    而東方南,作為那罪女的女兒,原本並不被世人所熟知。倒是因為前些日子,夷大將軍家的千金橫眉怒指的一番伸張正義的姿態,讓世人恍然覺醒原來這位多年來默默無聞的罪女之後,竟然背地裏與許多世家子弟整日廝混,不明不白不說,而且據說這位罪女之後竟然還喜愛女子!


    不過短短兩日,京城便無人不知東方南的惡名,原來不過是默默無聞靜待深閣之人,如今卻成了大街小巷閑茶飯後的必談之人。


    而更讓人想不到的是,如此身敗名裂的女人原本隻有獨自老死閨中的一條路了,卻在眾人對她的流言熱度還未消散之時,竟然大張旗鼓地嫁入了微生山莊!


    眾人在瞪破眼球,驚掉下巴之時又是一番扼腕痛惜!微生公子那般慈悲心腸的一個人,如何該是受了丞相府如何壓迫才將東方南娶入山莊中的!


    微生久息是經商之人,才華橫溢,身家財產難以估測,但卻沒有應了那句“無商不奸”。相反,幾年來,微生久息在全國設了許多救濟站點,扶貧濟困,無人不稱讚!


    據說連皇上都想給微生公子封侯,卻被婉拒,聽說是微生公子說自己四方遊曆慣了,受不了日日悶在朝廷的日子,且稱自己沒有廟堂帷幄之才,但如若天盛國民因為天災而受難,必鼎力相助。如此一來,微生公子在百姓中的唿聲更受尊敬愛戴了。


    而微生山莊更是每日門庭若市,去拜訪之人絡繹不絕。其中有官員、商人這並非什麽稀奇事,稀奇的是那些窮困之人也能收到接待,得到幫助。


    微生山莊雖然並非沒有女人,但是那個主母正妻之位卻一直懸而未決,大家都翹首期盼著一位配得上微生公子這般陽春白雪之人的大家閨秀,心底覺得即便是皇上的哪位愛女公主也並不奇怪,甚至有人為此打賭。但出乎人意料的是,微生山莊竟然毫無預兆地便迎娶了丞相之女東方南,臭名遠揚的東方南!


    因此,他們對微生久息的推崇有多高,那麽對東方南的鄙夷便有多深。


    腰身有點酸,東方南直接躺在了寬大的軟椅上,翹起了腿,悠悠地啃著蘋果:“翻來覆去就這麽幾句,一點新意都沒有,我聽著都覺得沒意思。”


    四平八穩的紅鸞突然癲了幾癲,東方南險些從軟椅上滾下來,連忙坐定穩住下盤,顯然是古代娶親過程中那些個小兒科的把戲,東方南啃完最後一口蘋果,翻了個白眼。


    “咻!”一聲輕銳卻熟悉的聲音在百米外飛馳,聽方向似是對著自己的!但很快便被截下,出來攔截那跟飛箭的肯定是高手,卻不像是從繡從錦她們的身手,亦不是自己手下任何一個人的身手!


    東方南敏銳地轉頭坐定,屏息凝神,能聽到百米外有打鬥之聲,人雙方數不少,打鬥很是激烈兇殘,不過其中一方很快便敗下陣來,東方南能敏銳的察覺到風中微不可聞的鮮血味道。然而不過須臾之間,一切又恢複常態,好似剛剛那場血腥並不存在。


    嗬,好快的清理速度。會是誰?不做二想!


    “還未進門呢,誰這麽急不可待的想除去我。”東方南纖細的手指敲打著紅木。


    那老狐狸和微生久息做交易,急不可耐地把我推出門外,以為這樣便一了百了了麽。若不是為了那個女人的事我才不會這麽乖乖坐以待斃進這個見鬼的山莊!總歸不過是幾方交易罷了,而我拿到我想要的便會脫身,這山莊這主母身份我倒不稀罕。


    “遊戲人生,不過我的遊戲還沒玩夠就這麽把我嫁過來宣判死刑了?沒門兒!”


    紅鸞落地,東方南站定,冷哼一聲。


    玉珠紅簾被一隻玉質柔澤的手緩緩掀起,半開的門簾下站定一個麵露文雅氣質清越的剛及弱冠少年,蘭芝玉樹,透過麵上的紅紗,東方南能看到他精致麵龐上清雅的淡笑。


    笑得虛偽!


    東方南把蘋果核扔了出來,還帶著些許粘意的手搭放在微生夜的手上,鋪天蓋地冷淡的疏離感席卷而來,東方南唇畔化出一個肆意的弧度,手故意抓得更緊了幾分,既然都同意演這麽一出戲,做了些交易,那麽不管真假利益,都得陪我好好玩下去!


    看著突然被扔出蘋果核,白皙的手被抓得透出幾分紅,微生久息透出幾分淡淡的怔愣,莫名的看了眼紅蓋頭下若隱若現的嘴角肆意的東方南,隨即轉身走向院子,禮儀周全,滿身疏離依舊。


    剛進大廳祝福聲討喜話兒絡繹不絕,東方南笑意的嘲諷味更濃了幾分,透過薄薄的紅紗瞥向了身邊麵露笑意一一迴應的微生久息,東方南不禁冷哼一聲。


    程序化地三拜天地之後東方南便一直呆在婚房裏了。剛進了婚房便遣去了身邊所有的喜婆和丫鬟,撤下蓋頭打量著這鼎鼎大名的微生山莊的莊主的主臥。雖然山莊財富深不可測的,但是這個莊主的房間卻並沒有東方南想象中的金磚鋪底,白玉做欄,不過處處都漫著古樸之風,揮之不去,雅致靜素。


    就要在這裏住上了麽,東方南坐在了桌子旁,自己倒了杯茶水,在房間裏轉來轉去,摸摸這裏,翻翻那裏,並沒發現任何秘密通道,或者暗房。東方南倒也不意外,似乎這樣才是正常的,如果輕易就找到就不是微生山莊了。


    規規矩矩了一整天,又是跪又是拜的,早就又倦又累了,走向房裏的深紅古木床上,瞥見被子上散落的桂圓紅棗便轉身躺在了軟榻上,一手端著一碟芙蓉糕,一手往嘴裏送,這便是微生久息進來時看到東方南的樣子。


    對於東方南早早就掀了蓋頭微生久息並沒有過多的驚訝,不過也是,自己聲名在外,這些小事肯定是不會讓他覺得多麽離經叛道了。


    東方南依然糕點不斷,波瀾不驚,狹長的雙眼微微促著,瞥著微生久息漫步走來,在軟榻旁的桌邊坐下,倒了一杯茶水,慢慢飲著,周身散著一股淡淡的酒香,臉色倒是沒有多少紅暈。


    斜躺軟榻的東方南明目張膽的審視目光毫不留情的在微生久息身上掃了一圈又一圈,雅然而坐的微生久息知道東方南的掃視依然溫雅自若地品著茶。


    一疊食空,一杯茶盡,東方南快速起身,在微生久息對麵的椅子上坐定。


    微生久息這才第一次直視著自己的新娘,她一雙鳳目狹長,靈動翻飛,嘴角含著隱隱譏諷笑意,右手撐著線條精致的下頜,左手纖小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打著白玉桌麵,雖然五官並不是傾國傾城的女子,甚至山莊裏比她美的女子都不少,但這張臉就是透著一股清冷魅惑的絕然美感,怪不得引出著許多的風流韻事,微生久息微微嗤了一聲。


    微生久息疏離的雅靜卻找不出一絲溫度的笑意,深墨的眼眸淡淡的看著眼前這個人,篤定了她會有話說。


    果不其然。


    “我那盛傳天下的名聲想必你也知道,你卻於這風口浪尖之時娶我進山莊,我不管你和老狐狸做了什麽交易,拿了什麽好處,但我隻在意我要做的交易,就是別讓我無聊。”東方南開門見山便攤牌,直直的看向眼前這個麵色雅潤無一絲波瀾的冷淡男子。


    “你拿什麽和我交易。”依舊是淡漠得沒有情感,連驚訝都沒有。


    “我這個人什麽都不怕,就怕無聊,最怕無聊。”東方南看著指甲,輕飄飄地說著,卻是毋庸置疑:“我會乖乖嫁進這山莊也是因為,我相信我在這裏,定然是不會無聊的。人生無趣了那就不好玩了,我自己不好玩了自然也不會要別人好玩。”


    垂眸看著琉璃盞中沉浮的茶沉默須臾後,微生久息淡淡開口:“你在這山莊一日,便是山莊主母一日。”


    “一人之下?”東方南挑眉。


    “與我平起平坐。”微生久息看向東方南。


    “好。”東方南眯眼笑得歡愉,說話毫不避諱:“我就喜歡聰明人,夫君深得我心。”既然話都說開了談好了,那以後就一切好說了;都是聰明人,這樣也省事不少。


    說罷起身,東方南歡快地走向床邊,輕揮衣袖,被子上的亂七八糟的果脯全都飛向了地上,一邊撤去頭上的珠花步搖隨意扔下,一襲青絲傾瀉及腳踝,一邊毫不羞澀地脫下紅綢綾羅錦帶扔在床下,著一身單薄裏衣鑽進被子。


    微生久息迴頭看著地上散步的桂圓紅棗,東一支西一支價值不菲的發飾,隨意扔掉的千金一批雲錦綢紅袍,淡漠的玉質臉龐有了絲情緒,起身走向床邊,低頭看著床上睡相香甜的女子,淡淡開口,聲線一成不變:“從此以往,不*份可做得到。”不是詢問,卻是肯定。


    東方南微微睜眼斜睥了一眼上方的男子,知道他指的是什麽,轉身噥噥道:“你許我權力,我許你忠誠,也不虧,成交。”


    微生久息看著這個迅速沉睡的女子,淺眸閃過一絲異色,緩緩脫去大紅錦袍,如此的妻子也是不會指望她會為自己寬衣解帶了。


    第一次見麵,就攤牌了幾分,東方南句句意有所指,直接挑明自己知道微生久息與東方丞相的交易,但更是直麵表明了自己會進山莊定然是有所謀的,這山莊的秘密並不少。


    而對於和丞相的交易,微生久息雖未承認但也未否認。他知道要她安分守己很難,便給了她想要的權力,換來日後她在外麵的風平浪靜,而這山莊的秘密,他相信她定然連皮毛都無法觸及。他所要做的便是靜靜地等到那一刻的到來,然後一切便可以結束了。


    微生久息緩緩躺下,身旁這個清瘦的女子輕緩的唿吸,讓他淡淡的皺眉,身邊多了一個人,還是有些難以適應。如此便是有了妻子了麽,她一聲“夫君”倒是叫得順口,微生久息又淡淡嗤了一聲。貌似又什麽都沒有改變,轉頭看看房間滿地零落的物件在月光下閃著清冷的微光,似乎又在提醒他,一切都改變了。


    ------題外話------


    還在節日中,節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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