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佐島一誌擺了擺手,顯然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我發現傑克是在富士山下,後來他獨自上了山,我立刻給你傳了照片。”


    原本生悶氣不說話的黑羽卻突然像被蛇咬了一樣跳了起來:“你說他上了山?”


    “嗯。”吳佐島一誌認真地點了點頭。


    “啊!”月野捂著嘴輕唿,像是想到了什麽。二個人互相看著,又看看我們,再沒有說過話。


    氣氛又變得很微妙,他們很明顯是想到同樣一件事情,偏偏誰也不告訴我們。


    “剛才誰說要坦誠的?”月餅不滿地站起,“南瓜,我們走吧。看來這裏是不歡迎我們的。”


    我雖然心裏也覺得很不爽,可是又舍不得和月野在一起的機會,略有些猶豫。月餅哼了一聲,背起包就要走。


    “月君,請等等。”月野咬了咬嘴唇,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請你們保守這個秘密。”


    “櫻花盛開,繽紛飛舞的花瓣,美麗的富士山中,惡鬼之火再次燃燒,布都禦魂降臨人間,眾鬼覺醒。”


    這段類似於“日本俳句”的話讓我摸不著頭腦,月餅微微一怔:“你是說布都禦魂在富士山裏?傑克是要找它?”


    “我們要趕在傑克之前,阻止他拿到布都禦魂。”月野攏了攏長發,紮成馬尾。


    吳佐島一誌鞠了一躬:“那就辛苦你們了!這件可怕的事情,請不要讓它發生。我去為你們泡送行的靜網綠茶。傑克是我作為‘鬼畜之影’尋找的最後一個,契約解除了,我想,我要做該做的事情了。”


    當他推開左屋門的時候,透過閃身的縫隙,我看到一個兩三歲的小女孩,穿著紅色的小衣服,坐在床上,天真地折著紙鶴。


    她忽然抬起頭,對著我很甜很甜地笑著,揚了揚手中的紙鶴,充滿稚氣的大眼睛裏露出有點可愛的小炫耀。


    在網上搜索靈異照片時,很多人會發現日本出現的靈異照片遠遠多於別的國家,而更離奇的是,大多數靈異照片均出自一個化名“吳佐島一誌”的攝影師之手。從未有人見過他的真客,這份神秘讓他在靈異照片界有著極高的榮譽。


    但是在2008年,吳佐島一誌卻人間蒸發,徹底消失了。這更引起了擁躉們的推測。有人說他在拍攝惡靈的時候被殺害了;也有人說他受到了鬼魂的詛咒,再拍攝類似的照片就會給全家帶來巨大的災難;更有人說吳佐島一誌和日本某個神秘組織達成了契約,完成一定數量的照片,就可以擺脫契約,重新迴歸正常人生活。


    就在吳佐島一誌消失那年,全日本最受爭議、最負盛名的著名攝影師突然推出一係列紀念已故愛妻的攝影圖集,與以往大膽、誇張、充斥著色情和暴力的主題風格不同,這本圖集用了最簡單的構圖、最自然的光線、毫無修飾的後期、大量黑白色的畫麵,卻強烈地衝擊著觀圖者心靈。那份對亡妻濃濃的愛意唿之欲出,任何看到這本攝影集的人,都會情不自禁地落淚,心中滿是憂傷。這本攝影集也被稱為“世界上唯一一封沒有字卻能夠打動任何女人的情書”。


    作者在扉頁上寫道:當我按下快門的時候,定格的不是畫麵,而是禁錮了隱藏在畫麵裏的靈魂,塵封了一份跨越千年的愛戀。


    奇怪的是,攝影集裏的女人,從來沒有一張露出臉的照片。還有人說,從一張照片中,金屬門把手的反射映像裏,看到了攝影師舉著相機,他的身邊,站著一個兩三歲大的紅衣小女孩。


    第八章 妖狐山佬


    日本人心中最神聖的富士山裏,數量最多的動物居然是狐狸。狐狸作為極富神秘色彩的靈獸,屢次出現在日本的傳說中。更傳奇的說法是,富士山本就是由一隻巨大的狐狸演化而成的。遠遠看去,富士山像極了倒置的狐狸頭。


    2008年,曾經有登山愛好者在世界旅遊攝影網站發表過幾張照片,據說是用手機遠距離拍攝的:在富士山劍峰半山腰橫突的“秋名石”上,隱約能看到一個身材高大的老婆婆迎風坐立,她的身邊,趴著一隻火狐,遙望著霧氣靄靄的山穀……


    網上曾經流傳過這樣一個段子:有個女孩無論身材還是相貌都是一等一的美女。不過上帝總是公平的,在他賜予你一種天賦的同時,也會給予你致命的缺點,使人類永遠達不到神一樣的完美。而這個女孩的缺點就是天生毛孔粗大,當她露出密密麻麻全是小坑的臉求職或者相親時,沒有人能夠承受這樣的視覺衝擊。


    無論是“光子美白”還是“膠原嫩膚”對她都完全不起作用,甚至連全球最著名的韓國整客大夫見了她也是直搖頭……


    她和她的家人為此非常困擾,她甚至一度對生命失去了希望。後來有人告訴她的母親一個偏方:在浴缸裏放上玫瑰花瓣和芝麻沫浴,持之以恆地堅持下去,毛孔會收縮成正常人的狀態,並且身上還能散發出玫瑰香味。


    母親自然欣喜若狂,買了玫瑰花瓣和芝麻就迴了家,一切妥當,催促女兒沐浴。


    女兒進了浴室,卻遲遲沒有出來。母親足足等了一個多小時,覺得不對勁,敲門也沒有應聲。母親擔心女兒出事,用盡全身力氣撞開了浴室的門。在水汽繚繞中,她看到了可怕的一幕:女兒正在用牙簽挑著全身毛孔裏的芝麻……


    有密集恐懼症的朋友可以想象一下“芝麻女孩”當時的場景,不過我要偷偷告訴你,這件事情是真的。


    而告訴母親偏方的人,正是月餅!


    那天我們倆閑得沒事逛商場,看到了毛乳密密麻麻異常粗大的女孩,月餅按照那兩本書上所學的,把這個方子告訴了女孩的母親。


    後來……


    經過半年時間,“芝麻女孩”終於擺脫了毛孔粗大的困擾。而且憑借著出眾的身材和相貌,在演藝圈混得風生水起,並在幾年前接拍了幾部清宮戲一炮而紅。


    如果在炎熱的夏天,丈夫迴到家中,卻發現家中窗戶緊閉,空調電燈都沒有開,妻子在嚴嚴實實的蚊帳中坐著,丈夫怎麽喊也不應聲,隻是從蚊帳中伸出一隻手……


    你猜,丈夫會看到什麽?


    一


    辭別吳佐島一誌,我們四人上了車。可能由於是心理作用,我始終覺得那盞久負盛名的靜岡清茶有那麽一股子人肉味兒,雖然我沒有吃過人肉。本來想打個哈哈不喝,看到月餅他們喝得挺起勁,也就勉強喝了下去,反正感覺怪怪得很不舒服。


    至於吳佐島一誌的身份和屋內的紅衣女孩,月野和黑羽沒有興趣說,我也不好多問。


    還是月餅想得開:“南瓜,先有雞還是先有蛋?”


    我:“不知道。”


    門餅:“所以很多事情不要刨根問底。既然並沒有因為咱們的舉動導致不可挽迴的後果,那就從心裏把這些事情放下不是更好嗎?”


    我承認月餅的話有道理,但是人總是有該死的好奇心,越不想偏偏越要想,越想越沒有答案。這種感覺隻可意會不可言傳。


    由於來的路上我一直傻睡,也沒搞清楚身處何地,直到月野開著車拐出樹林,重新迴到公路上,我才驚覺原來我們就在富士山下!


    遠眺而去,被日本人民譽為“聖嶽”的富士山恰似一把懸空倒掛的扇子,高聳入雲,通體藏藍色,山巔白雪皚皚。山下綠樹成蔭,如同給富士山圍了一條綠色圍巾,琥珀色的湖水倒映著整座山的全貌,渾然天成的畫麵不由讓人忍不住讚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日本詩人曾用“玉扇倒懸東海天”“富士白雪映朝陽”等詩句讚美它。


    想到一頭金發的傑克有可能正在這座美麗的富士山上,我就手心冒汗,心中既緊張又興奮。他為什麽要尋找“布都禦魂”?宮本武藏臨終前那句謎語一般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月野和黑羽這次倒是很坦誠,老老實實地迴答了三個字:“不知道。”


    在陰陽師的傳說中,沒有人真正能夠從富士山中取出“布都禦魂”。而且布都禦魂一旦再次降臨人間,將會有最可怕的災難發生。


    當我問到布都禦魂在什麽地方時,黑羽難得帶著期待的微笑,遙指富士山最高的一座山峰:“名劍,自然是在富士山最高的那座山峰裏,劍峰!”


    由於天氣原因,一年中隻有規定的夏季一段時間可以登富士山,一般為每年7月1日的“山開”到8月26日的“山閉”之間。能通峰頂的登山道,靜岡縣一側有富士宮口、笰炘口、禦殿場口,山梨縣一側有吉田口。


    此時已經過,“山閉”,日本民族對富士山的尊重和性格裏麵的刻板,所以盡管月野的身份特殊也不能網開一麵。


    月野有些不高興地掛了手機,把車停在富士宮口,隻是簡單地說了一句:“下車,登山。”


    我和月餅哪裏想到看張照片居然還要牽扯到登山,自然沒帶什麽裝備。出乎意料的是,月野倒像是有備而來,打開後備廂,衝鋒衣褲、帳篷(雙層高山帳)、防潮墊、睡袋、高山登山鞋(冰爪),安全繩索、升降器、保暖帽、保暖手套、保溫水壺、登山墨鏡(防風防雪盲)、登山掛扣、雙手杖這些東西一應俱全,而且還不止四套。


    分配好每個人的裝備,月野才解釋道:“作為陰陽師,隨時需要應付各種環境,所以裝備自然會多一些。”


    我看著地上大堆小包的物件,有些納悶:“月野,咱們去劍峰找傑克又不是玩攀岩,帶這些東西幹嗎?”


    黑月搖了搖頭:“你知道劍峰的海拔是多高嗎?3776米。根本沒有一條路可以通到劍峰,隻能通過攀岩裝備爬上去。”


    我心說敢情找這個該死的傑克還要挑戰戶外極限運動啊!爬山這玩意兒,沿著山道邊走邊看看景兒還行,要說在懸崖峭壁上和猴子一樣爬上躥下,一個疏忽那可就見山神去了。


    這麽想著心裏有些發毛,苦著臉望了望富士山,又看了看月餅。沒想到月餅也苦著臉:“南瓜,我恐高。”


    月野無奈地笑著:“黑羽,需不需要聯係他?”


    “山鬼?”黑羽像是聽到多麽可笑的事情,居然笑得很開心,“他不是剛結婚沒多久嗎?”


    二


    “月餅,你說日本人說話怎麽沒邊沒際的?”我蹲在草叢裏麵拔著野草,“就是個登山的居然還號稱‘日本史上最強登山者’,還起了這麽個“山鬼’的外號,聽著就膈應。”


    月餅小心地下著繩套:“你丫天天這麽糾結幹嗎?日本人說話一向誇張,隨便什麽人做個屁大點事就能和‘國寶’‘史上’掛上鉤,福原愛不還號稱‘國寶級’乒乓球手嗎?”


    我琢磨著也是這個理兒,不過心裏還是不爽:“你到底會不會逮兔子?下了十多個繩套,這都半天了,也沒看見有兔子上套。難道要守株待兔嗎?”


    月餅拍拍手上的土,滿意地看著剛布下的繩套“南瓜,你那點小心思我還看不出來?還不是因為月野和黑羽紮帳篷,你讓我拉著來抓野味兒心裏不得勁?”


    “有嗎?”我色厲內荏。


    “南瓜,你會紮帳篷不?”月餅似笑非笑。


    “我一個學醫的學紮帳篷幹嗎?”我一下子沒整明白月餅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月餅摸著鼻子:“你在那裏笨手笨腳的礙事給我老人家丟人不說,讓月野笑話你沒本事可是影響兩國聯姻的大事。我這可是救你於水火之中。”


    月餅這話雖然是開玩笑,可是細細琢磨也有道理。在暗戀女生麵前維護“高大上”的形象那是一個男生必備的基本覺悟。正想迴幾句話連挖苦帶感謝一並還給他的時候,丫又來了一句:“你還當真了?其實主要是我自己出來下套逮兔子沒人陪我抽煙鬥嘴悶得慌。”


    我被這句話噎得生生半天沒喘過氣,正要撂幾句狠話,距離我們五十多米遠的地方傳來“嘣”的聲響,林子裏的樹枝上下跳動,驚起一片飛鳥。


    “逮住了!”月餅眼睛一亮,“我還擔心網上教的繩套做法不好用呢?”


    我們躥過去一看,吊在半空中的繩套上,跳躍著一團火紅色,不停地發出“吱吱”的叫聲。繩子在它的掙紮下,時而繃緊時而上彈,如此幾分鍾,它耗盡了體力,終於不再掙脫,軟塌塌地被繩子懸掛在空中。


    一隻火紅色的狐狸。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麽漂亮的狐狸。通體火一樣鮮豔的皮毛,油光水滑,每一根毛尖上似乎都能泛出油珠。頸部到腹部,一抹菱形的白毛如同富士山頂的雪那麽純淨,尖尖的小耳朵倒垂著,幾根柔軟的絨毛微微顫抖,一雙圓滾滾晶亮的小眼睛可憐兮兮地看著我們,輕聲叫著。它的右腿因為繩套勒得過緊,磨破了纖細的皮毛,露出粉嫩的肉,繩子上還沾著絲絲血跡。


    “沒想到逮著一隻狐狸。”月餅撓了撓頭,“南瓜,剝了皮做個圍脖送給月野,絕對給力。”


    我點了點頭:“嗯。脖子上麵圍著一張屍皮,是很有帶感。”


    “一無所獲豈不是很沒麵子?”月餅掏出瑞士軍刀。


    我摸著臉:“反正我的麵子早就不值錢了。”


    “那……南瓜,你說……”


    “矯情什麽?趕緊他媽的放了。”


    我小心翼翼地捧著小狐狸,生怕月餅把繩套割斷把它摔傷:“月餅,你丫小心點,別割繩子用大劫把它傷著。”


    月餅一臉嚴肅,拿著刀比繡花還仔細:“別打擾我!這個繩套誰想出來的,真結實。”


    看著小狐狸像個孩子似的怯怯眼神,掌心搏動著它溫暖的心跳,我的心也很暖。


    不僅因為它,而且因為我的朋友——月餅。


    人,總是善良些好。


    繩套終於斷了,我們倆捧著它放到地上,小狐狸蜷縮著舔著傷口,又看得我們一陣心疼。


    終於,它哆哆嗦嗦站了起來,試探著走了兩步,腿微瘸,卻無大礙。它抬頭對我們叫了幾聲,也許是錯覺,我好像從它眼中看到了笑意。


    直到小狐狸沒入草叢裏,我們才長舒了口氣。


    “這次捕獵以失敗告終。”月餅下了結論,卻向著與營地相反的方向走去。


    “你幹嗎去?”我有些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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