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艙壁完全消失,整個船艙完全暴露時,最右角出現一張小小的桌子,四個人直直地圍著桌子跪在地上,中間冒著若有若無的白煙。背對我的那個人,身著一身白衣,及背長發濕漉漉地貼在衣服上,慢慢地向我轉過頭,手裏還拿著一個扁平的黑色東西。


    十三


    “15分27秒。”


    轉過身的女人放下秒表,在本子上做著記錄。


    月野清衣!


    本來我已經處於高度緊張狀態,腦子裏的弦幾乎輕輕一觸就會崩斷,但是徹底看清這四個人的時候,我傻眼了!


    月餅舉起茶盞,向對麵那個五短身材的日本人遙遙一舉,放在嘴邊沾沾了:“大你們日本的‘真玉露’雖說入口清香,柔綿滑舌,可畢竟是蒸青茶(蒸汽殺青的,味道比較自然),說到底還是比不上我們中國的炒茶、初烘、堆積、烘焙這些老祖宗傳下來的手藝做出來的茶葉有味道啊,和你們民族性格一樣,缺內涵。”


    五短身材舉盞抿了一口:“你們中國什麽東西都程序太煩瑣,哪裏有我們日本追求實用。”


    月餅把茶盞往桌上輕輕一放:“一個茶道儀式就要老半天,真要是碰上急著喝水的,渴都渴死了。我就沒看出來哪裏實用。”


    “月君,”五短身材似乎有些圭怒,“請注意你麵前坐的人具有大和民族的光榮血統!”


    月餅噌地起身:“不服氣就比畫比畫,我倒要看看,是你們日本見不得人的忍術、陰陽術厲害,還是我們中國的方術厲害!”


    五短身材拍著桌子直挺挺站起來,鼓著一雙快要凸出來的眼睛,滿臉怒容地瞪著月餅。黑羽也跟著起身,腳怒目而視。幾道目光在守中碰撞,幾乎撞出了火花,“劈裏啪啦”作響。


    所有人都忽視了我的存在,這他媽的到底怎麽迴事!


    我設想過無數種情況,唯獨想不到的是——這群失蹤的人竟然在棺材旁邊喝茶!


    “哼!”五短身材一屁股坐下,“年輕人不要太張揚!我的兩個手下可是比你朋友要厲害多了。唔,就那個廢柴。”


    月餅端起茶盞潑了他滿頭滿臉:“你要是再嘲笑我兄弟,我保證讓你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五短身材擦了把茶水“嘿嘿”笑著,黑羽遮住眼睛的頭發無風自揚,一道淡淡的黑影從袖子裏彈出,直奔月餅麵門。


    月餅向後微微仰身,身體和腰反向折成近90度,再彈身而起的時候,嘴裏咬著枚紙鏢。


    得!這倆打起來了!


    我實在忍不住了:“我就問一句話!我他媽的是隱形的嗎?”


    “南瓜,你先別插嘴!”月餅吐出紙鏢吼道,“這關乎民族名譽!我就不信忍術、陰陽術還能有多大尿性!我一定要弄死他!”


    “都別吵了!”月野在本子上記錄完,扶了扶眼鏡,厭惡地皺著眉頭,“我們的敵人是傑克,至少目前是。”


    美女往往是男人戰爭的起端,不過也有另外一個屬性——也可能是戰爭的終端。


    比如現在,月野一句話,三個大老爺們都老老實實跪迴原位,裝作沒事人一樣悶頭喝茶。


    “你通過了測試。”月野向我伸出手,“日本歡迎你。”


    “我可以說我他媽的不想去嗎?”我終於找到了存在感,略略抹平了心裏的失落,不過也難免要傲嬌一把。


    “薑南,生於1987年,八字不詳,身世不詳。”月野沒搭理我,隻顧看著資料念,到了“身世不詳”的時候微微停頓,好像想到了什麽,“後天被下蠱的紅瞳,在泰國與月餅共同經曆了一係列詭異事件,貢獻:無;特長:無;性格:樂觀、重感情、衝動、膽小、無上進心;未來展望:堪憂!”


    十四


    我臊得老臉通紅,當著這麽多人麵被美女如此評價顯然不是什麽愉快的事情,想發火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張嘴。


    “南瓜,你先別急。”月餅看出我快憤怒到極點,難得正經地沒有揶揄我,“月野剛才跟你說了,這次來日本太過危險,本來他們是不同意你來的。不過我想你留在泰國更危險,我不在你身邊,萬一你喝多了被人割了腎,或者變了人妖,還不如咱哥倆同生共死的好。不過月野對我提出了個條件,那就是你能接受一次考驗。”


    “換句話說,”月餅摸了摸鼻子,“這次考驗你的表現完全超乎想象。看來我對你的擔心倒是有些多餘。你放心,以後哪怕你跑到尼加拉瓜探訪食人族被煮著吃了,我也不會管你。”


    心裏剛消了氣,月餅最後一句話差點又把我憋死:“你丫皮白肉嫩,估計去了也是你進油鍋。”


    這句話是玩笑話,沒想到後來一段詭異的經曆,我還真差點被大鍋活煮,不過不是在尼加拉瓜,而是在廣西十萬大山裏。


    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我忽然琢磨過來:“月餅!你丫老早就知道這件事?”


    月餅點了點頭,不好意思地笑著:“南瓜,這件事情你不要怪我,如果你不能通過測試,就沒有資格去日本。換句話說,這不是為了折騰你,而是為了保護你。”


    “月公公,”我心裏有些小感動,“要不您老高抬貴手把我送迴祖國,萬一馬有失蹄折在日本,好歹也有個人能把您老的英雄事跡記錄下來,發在論壇上,萬一火了出版了,您還能名垂千古不是?”


    月野清衣又在本子上記錄著:“在本次測試中,你通過了視覺恐怖、美女誘惑、漏洞推理、密室失蹤、客觀誤導、正義使命等係列考查,並且在機關陣法、五行八卦的方麵表現出了驚人的天賦。而且還有一件事情需要告訴你,截至目前為止,共有七十七人參加了‘鬼鏡測試’,兩人通過七十五人淘汰,並且你所花費的時間比上一個整整少了2577秒,可以申請世界紀錄了。”


    月餅略有些驕傲:“這就是我兄弟!”並對著我豎了豎大拇指。我這會兒倒有些不好意思,撓了撓頭,不過心裏還有幾個疑點沒有解開。


    “運氣好而己!”五短身材的男人很不屑地哼道。黑羽也聳了聳肩,滿臉“如果換作是我,比他肯定要快很多”的神態,恨得我牙根癢癢,隻想抽他兩個大嘴巴子。


    “頭兒,請拋棄民族榮譽感,客觀地看待這件事情。他作為新丁,所表現出的天賦和潛力毋庸置疑。我們在密室裏也看到了,尤其是當他心生恐懼想要逃跑,卻選擇勇敢麵對困境,作為普通人,是值得尊敬的。”


    “我想問幾個問題。”我居然舉了一下手,像個上課打報告的學生,“為什麽你們會憑空失蹤?剛才在走廊裏飄蕩的惡鬼是怎麽迴事?還有屋子裏的鬼腳印?這個該死的棺材到底是什麽!”


    “突然失蹤是我們日本忍術中的‘遁身流’。”黑羽難得說話,滿臉驕傲,“豈是你區區庶民所能了解的。”


    我盯著他麵前那杯茶,琢磨著趁其不備扔個七步斷魂草進去,藥翻了丫的。讓他走到六步之後這輩子隻能和僵屍一樣跳來跳去,堅決不敢走第七步。


    “那兩個惡鬼,倒是真的有。”月餅指了指棺材,“就是這棺材裏麵的兩具陽屍。”


    “陽屍?”我表示不理解。


    “所謂陽屍,就是死在陽間,怨氣太深,鬼魂隻能依附在屍體上,不能轉世。不過這類鬼稱不上惡鬼,它們不會附身於人,隻認得自己的屍體。同時屍體還會不腐,直到鬼魂轉世。


    “之所以會在這艘船上設置這樣一個房間,是因為陽屍戀地,如果放到別處或者焚化,那鬼魂就會真的變成惡鬼,危害人間。而且日本還有一個很變態的風俗,每條船都會空一個房間,裏麵放著棺材和屍體,據說是為了保郵輪海航平安,布下的‘鬼鎮’。而且房間的門號都會有‘1’,鬼曉得為什麽。”


    “那是為了紀念我們大和民族的神靈八歧大蛇而布下的‘一目鬼鎮’!可以確保郵輪在大海裏翱翔。”五短身材的男人倨傲地抬起頭。


    “八歧大蛇?我們中國的神靈是龍,你們是蛇。嘖嘖……”月餅搖了搖頭,“說什麽也趕不上我們啊!”


    “你……”他又拍著桌子站起來,“雖然你在泰國和傑克正麵交過手,我們需要你的幫助,但這絕對不是該值得自豪隨意侮辱我們國家的覺悟!”


    “天色不早,都洗洗睡吧!”月餅伸了個懶腰,打著哈欠嘟囔著,“日本茶就是沒勁,喝了該犯困還是犯困。”


    我見那日本人臉色醬紅,眼看著要迸出血,忍著笑跟著月餅出了門,迴到我們的那間船艙。


    和月野擦肩而過的時候,我聽到她認真說了一句:“你很了不起。”


    我是一個很容易被感動的人,平時天天和月餅鬥嘴,從小到大更是極少得到別人表揚,月野這句話,讓我心裏麵很暖。


    有的時候,人與人之間的相知,不一定是要一輩子在一起,往往可能是一句話的共鳴帶來的感動。


    十五


    “月公公,”我躺在床上抽著煙,手上那條黑線漸漸淡去,“咱們身上的陽氣真的被吸了嗎?”


    月餅憤憤道:“知道剛才我為什麽一直譏諷那個人嗎?這個老渾蛋,竟然利用這個測試引著咱倆到‘鬼鎮’,他媽的把咱們的陽氣吸了大半,確保‘鬼鎮’未來七年守護郵輪的傳說。”


    我恍然大悟,想起剛才的情形,雖然現在已經知道了真相,可是還是有些後怕:“那個棺材裏麵放著兩個人?要不怎麽會有兩條鬼魂?”


    “一個人,雙重性格。”月餅又打了個哈欠,“這艘船的名字你不知道?第一次入航的時候,就發生過一起漫畫家自殺事件,死狀極慘,當時也算是轟動一時的大事。


    “其實雙重性格,就是有些人還保存著前世的部分殘念,一般都是前世慘死之人的怨念所留。所以容易精神分裂,變態殺人或者自殺。死後自然是兩條鬼魂。”


    我剛見到棺材和鬼鏡的時候誤以為棺材裏麵是黑羽,經丫一說,我立刻記起了1998年那起著名的“漫畫家自殺事件”,也想到了她的名字!隻是剛上船的時候,覺得船名很眼熟卻沒往這方麵聯係。


    “我還有個問題。”這個問題和今晚的事情沒什麽多大關係,但是我確實很想知道。


    “‘十萬個為什麽’南瓜,”月餅聲音模模糊糊,看來就要睡去,“有屁快放,有話快問。”


    “前麵那個經過測試的是誰?”


    “哦!他啊,台灣一個魔術師,挺有名,名字兩個字,自己琢磨去。”


    我想到了一個人,難道他也會一些奇怪的本事?


    月餅長舒口氣:“一開始我也沒想到是他。總以為他那些魔術是幻術,沒想到有點真本事。”


    “對了,還有一件事情,”月餅聲音提高,又慢慢微弱下去,看來是要睡迷糊了,“這間屋子曾經死過人,煞氣太旺,晚上睡覺難免會做噩夢。如果驚醒,第一件事情千萬別擦額頭上的冷汗,那是體內陽氣逼出來的煞氣,萬不可動。立刻朝枕頭吹三口氣,再用手抹三下把枕頭翻麵才睡,也不要把夢的前後經過跟別人說。別問為什麽,有些事情我也不能多說。”


    經曆了這件事情,本來我已經困頓不堪,可是月餅這麽一說,我又困意全消,額頭上冒出了一排排黃豆大的冷汗。


    日本郵船株式會社曾於1998年下水一艘號稱全世界頂級的六星級豪華郵輪,並邀請了日本眾多名流試航。在航行第三天,受邀之列中那年最火爆的美女漫畫家,卻在晚上自殺於船艙中。事發後,據朋友稱,該漫畫家從上了郵輪開始,除了吃飯,其餘時間都在船艙裏照鏡子,而且跟好友說有人在唿喚她的名字,並且經常看到許多奇怪的東西。自殺當晚和朋友共進晚餐時,她一直沉默寡言,隻是在離席的時候說了一句話:“也許,我該迴去了。”而她自殺的方式異常殘忍變態,甚至把驗屍官當場嚇暈,在這裏就不多贅言。雖然這件事極大地影響了該船的聲譽,消息被完全封鎖,極少能查詢到,不過有興趣的朋友可以通過互聯網搜索,或許還能搜到一些蛛絲馬跡。


    第四章 人頭燈籠


    日本警方每年都會接到無數詭異的報警電話,目擊者均聲稱自己見到了一個奇怪的小孩,小孩的身上長著像燈籠一樣的腦袋。而出現這種小孩的地方,往往會發生可怕的死亡事件。其中最詭異的事件,便是長崎樓房倒塌事故,據生還者稱,當天晚上,曾有人看到一個長著燈籠腦袋的小孩在樓裏跑來跑去……


    中國的燈籠起源於1800多年前的西漢時期,每年的農曆正月十五元宵節前後,人們都會掛起象征團圓的紅燈籠,來營造一種喜慶的氣氛,這個傳統一直延續至今。而在日本,大多數燈籠都是白色的,也有少數黃色或者紅色燈籠,尤其是比較有名的寺院,懸掛的都是白色燈籠,這是一種很奇特的現象。


    至於原因,有人說日本燈籠本就是禁錮靈魂的物件,裏麵“忽忽”跳動的火焰,就是一個掙紮的靈魂(日本人在大量書籍、漫畫中所描述的靈魂就類似於一團白色火苗);也有人說,寺院懸掛燈籠是為了招魂,利用燈籠和靈魂相近的形狀,將夜半時分遊蕩在荒野的孤魂野鬼誘惑而來,進行獵殺。


    至於日本為什麽喜好用白色燈籠,也許我和月餅親身經曆的這件事會給出一個答案。


    一


    從泰國坐船出發到日本需要六天時間,我通過了這個無厘頭的測試之後,一路上倒也風平浪靜。第二天順手在船艙內按照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象位用糯米堆成梅花形狀,又在中間擺了一粒朱砂,在枕頭底下放置了一枚曬了一天的銅錢,徹底封住了煞氣,晚上自然可以高枕無憂。


    除了想起身邊的船艙裏放著具棺材,裏麵還躺著個活屍,我心裏總是有些膈應。萬一不小心竄進去一隻貓,從棺材上跳過去,引發陰氣,詐了屍可不是鬧著玩的。身邊也沒個黑驢蹄子,總不能靠著一腔熱血赤手空拳衝過去和粽子玩命兒吧?


    旅程中,我唯一的愛好就是拎著瓶酒到頂層的海水遊泳池旁邊曬太陽。目標自然是穿著比基尼的各國美女,還時不時拿著手機偷拍幾張設為桌麵。


    人生就是這樣,天天為了過去的事情煩惱,還不如歡天喜地地活在當下來得劃算。


    或許是因為自己的身世,或許是在思考傑克的事情,月餅每天都和那個日本人鬥嘴,好幾次差點把這個矮壯日本人氣得腦血栓突發,除此之外就是拉著我耷拉著腿坐在護欄上,抽煙喝酒望著海水發呆。


    其實我實在不願意陪著丫在這裏喝海風,傻坐著趁景兒,兩個大老爺們整得和談對象似的也沒什麽意思,有這工夫還不如多找機會接近接近月野清衣更來得實在點。那晚月野說了句“你很了不起”之後再就沒搭理我了,每天和黑羽板著撲克臉形影不離,還時不時一起站在船頭遠眺海風,效仿傑克和露絲做泰坦尼克狀。


    我看見他們倆心裏就酸意直冒,恨不得就著這個醋勁吃個餃子:這哪裏是傑克和露絲,就衝那撲克臉就是紙牌裏的“k”和“q”!


    時至傍晚,金燦燦的夕陽在海與天的交界處欲走還留,毫不吝嗇地揮灑著最後一絲光芒。海風輕拂,海水皺起如同貴婦人華麗裙裝般的層疊,映著金光,偶爾有一兩隻海豚躍出水麵,擺動著靈活的身體,在空中畫著優美的弧線,複又歡快地鑽迴大海,激起碎玉似的浪花,煞是好看。


    我沒精打采地晃著腿,抽完最後一口煙,把煙頭丟進早喝幹的酒瓶裏,低頭盯著幽藍色的海麵:“月餅,知道我在想什麽不?”


    “女人心,海底針。”月餅吐了個煙圈,很快就被海風吹散,如同我現在的心情,沒著沒落的。


    “你丫怎麽知道的?”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歡月野清衣,隻知道現在的我的心情很失落,心裏如同長滿了雜草,亂糟糟的。我告訴自己不要去想,可是偏偏忍不住去想,可是又想不出個頭緒。


    本來想好了搭訕的詞兒,見到她又張口結舌、臉紅脖子粗。估計換哪個女的也不願在我麵前多待一會兒。我隻能望著月野遠去的背影沮喪不已,暗罵自己沒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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