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頭,想賺錢還是很辛苦的。


    田元白尤其這麽覺得。


    大學上了一個非常尷尬的專業,畢業除了進工廠裏上班,沒有別的對口工作。


    他自覺文筆不錯,於是放棄應屆畢業生的珍貴身份,不去找工作,而是往家裏一趟,雙手一搓投入了網絡寫手的大軍。


    筆名一顆大白蛋。


    據說男頻有個玄學,筆名裏帶吃的,都能火,像什麽天x土豆,什麽x吃西紅柿,什麽潛x烏賊……


    可惜,吃的東西並沒有給他帶來一樣的氣運。


    反而讓他的積蓄跟筆名一樣,是顆白蛋。


    幾年過去了,他從當初勉強能看的小鮮肉,變成了現在胡子拉碴,在家裏摳腳的油膩男子,依舊窮困潦倒。


    當初的同學跑去做銷售的已經買了房,去廠裏的已經做到了組長的位置,看起來都一片前途大好的樣子。


    眼看著在家裏的地位越來越低,家人看他都鼻子不是鼻子,田元白合計了一下,不行啊。於是看了幾集免費的網課,找了個工作室掛名當編劇去了。


    黑哨塔的確是業內著名的編輯工作室,主要是頭部的兩個大神坐鎮,同時也是老板職之一。


    但工作室都辦起來了,肯定不能隻靠他們,於是他們還外包了一批小編劇,掛名接一些不重要的單子。


    葉意遠的這個單子,自然也在其中。


    胡盟想得不錯,隻要稍微有點名氣的編劇,都不會接這種沒名沒利的短劇工作,哪怕按價格算,短劇的單價要高很多。


    所以黑哨塔幾乎想都沒想,直接把葉意遠的單子推給了外包的這些小編劇。


    價格很可觀,田元白還是靠著更新多年的手速,才搶到的。


    不過,此刻他已經有點後悔了。


    果然這麽高的價格,要求也很高。


    別的甲方,有的會給一些故事大綱,有的會對設定有些要求,田元白統統見過,也都搞定了。


    可是他從沒見過能把要求分成目錄跟正文的,太……田元白的嘴裏已經冒出了粗鄙之語。


    但是誰讓人家是甲方,是爸爸呢!


    他深吸一口氣,劈裏啪啦開始打字:【我的意思就是目錄我看過了,還有別的嗎?我怕你忘了什麽。】


    還能忘什麽,目錄都這麽多,隻怕別的要求能比得上最後的成品了!


    好在葉意遠看不見對方的表情,完全不知道這個“白老師”的臉猙獰成了什麽樣子。


    他在自己的電腦裏找了一下,然後把一個不小的文檔發了過去:【這些隻是我的小小想法,白老師你可以作為參考。】


    末了,怕這個白老師不能意會,他還補充道:【白老師不用全都寫進去的,為了作品的完美,有所取舍是很正常的,老師還是跟著自己的習慣和節奏來吧。】


    葉意遠的話非常貼心,堪稱是一個好甲方。


    可是田元白是誰?一個撲街寫手。什麽樣的杠精沒見過?


    現在作為兼職的三流編劇,什麽樣的甲方沒見過?


    給本子之前,什麽都好說,說什麽參考一下就行。


    真的信了他們的話,後麵返工就麻煩了!


    他們永遠都不會滿足,隻會嫌棄你沒有意會到他們的意思。


    田元白感覺自己已經看透了這個叫葉意遠的甲方,他掛著冷笑飛快地迴複道:【好的,那我這幾天就先寫個初稿,到時候你再看看有沒有需要改的地方。】


    最後,在客套的握手.pg、微笑.jpg的表情中,結束了這段對話。


    葉意遠把專業的事情交給了專業的人去做以後,就放下了這件事。


    他一向認為事情交給誰,就要信任誰,用人不疑。


    隻是摸了摸鼻子,他也沒想到自己居然寫了那麽多的要點。


    明明之前寫劇本的時候,一個字都憋不出來,但是換成一點一點的碎片想法,他如有神助,不知不覺就寫了非常多的東西。


    雖然大部分都是些零散的靈感,像是什麽路邊撿垃圾的大爺其實以前是個養尊處優的富豪,表麵上風光無限的經理其實家庭已經四分五裂這種。


    還有要有家庭的衝突,要探討人與社會的關係,如果能諷刺一下現實就更好了。


    寫的時候非常快樂,但就算已經把東西交給白老師,葉意遠也明白,這麽多元素是沒辦法集中在一個簡短的劇本裏的。


    可是他還是要感歎一句,創作真是一件快樂的事情!


    創作真是一件艸蛋的事情,田元白撓了撓宛如雞窩一樣的腦袋,痛苦地呐喊著。


    咦,不對,我為什麽要罵自己?


    呸呸呸,重來。


    創作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田元白把葉意遠給他的文檔完完整整地翻了個遍,不得不承認:這個甲方有毒吧!


    這麽多雜亂的,不著邊際,毫無邏輯的要求加在一起,還要寫一個短劇???


    要知道,在國內的編劇圈,這麽多要素,完全可以拍十部五十集的電視劇了!還是不同題材的那種!


    這對於一個編劇來說,簡直是個酷刑。


    但是。


    田元白的編劇隻是兼職,他的正職是有著好幾年經驗的撲街寫手。


    作為一個豐富經驗的寫手,除了非常能水以外,另一個能力就是腦洞大。


    換言之,非常能扯。


    所以,田元白眼睛再睜開的時候,心裏已經有了數。


    他的眼前,是無數的網文屆前輩的身影,那些腦洞連接在一起,給了他無限的動力。


    他的手如同野蜂般在鍵盤上揮舞著,打字速度幾乎在鍵盤上留下了殘影,隱隱約約甚至還冒出了火花。


    這一刻,天x土豆,x吃西紅柿,潛x烏賊在他身上靈魂附體!


    衝啊,人形打字機!


    沒幾天,出乎葉意遠的意料,劇本居然已經出來了。


    接到白老師信息的時候,他還很驚訝:【這麽快的嗎?】


    白老師的迴複速度依舊很快,仿佛提前打好了字一般,刷刷刷好幾條信息都出來了:【客戶的要求,我們都是優先完成的。】


    【這是故事的大綱,有什麽需要改的地方可以直接提出來,我們會一直修改到你滿意的。】


    【當然,如果滿意這個大綱,那麽,隻要交付第一期的費用,就可以寫劇本了。】


    說完,還附贈了一個微笑.jpg的emoji表情。


    驚歎了一下他們的工作能力,葉意遠打開了那個文檔,認真地看了起來。


    然後,被震撼了。


    說實話,葉意遠對自己的要求還是有了解的。


    寫的那堆亂七八糟的東西,大部分都是他的私心,很多都是一直想演,但是沒能演出來的角色和設定,說句不好聽的,根本沒經過大腦思考,都是些很碎片化的內容,那叫一個風馬牛不相及。


    可是這個白老師真是太厲害了,居然把他那個文檔裏的東西寫得七七八八。


    故事乍一看居然還挺通順,雖然有些粗糙,可是不失趣味性,最起碼葉意遠讀起來的時候覺得還挺有意思的。


    因為葉意遠給的設定要求很雜亂,所以田元白寫了一個多線的故事。


    故事從一個撿垃圾的大爺的死亡開始。


    死者大爺是個流浪漢,沒有親戚朋友,也沒什麽人會關心他,所以這個案子落在了局裏最落魄不得誌的小警察身上。


    一開始小警察打算草草結案,老大爺那麽窮,也沒什麽複雜的人際關係,直接算成老死或者意外算了,反正也不會有人關注的。


    可是查著查著,突然發現這個老大爺的身份並不簡單,很可能是本市十五年前消失的首富。


    於是,圍繞著這樁案子,上市公司風光無限的經理、本市著名慣三、電視台的當家主持、小學門口攤煎餅的瘸腿大爺……一係列看起來不相幹的人物都被牽扯了進來。


    就連小警察自己,都發現他們家也和這個案子有關係。


    而他們每個人的家庭、過去統統展開,結成了一張大網,牽起了十五年前的一樁舊案。


    葉意遠聚精會神地看著這個故事,有些沉浸在其中。


    故事的結局和真相已經不重要了,畢竟高逼格的小說,一般都是共同犯罪。後一個案子的兇手是誰不談,裏麵的人肯定沒有幾個無辜的。


    看完結局的時候,葉意遠覺得悵然若失。


    不是故事有什麽問題,而是在這個故事中感覺到了人性的特點,這讓他感慨頗多。


    感慨完,他又開始變得有些興奮,畢竟這麽一個故事,在演技上可以發揮的地方可太多了!


    故事很短,葉意遠看完加上迴味,也沒有多久。


    所以他立馬聯係了編劇白老師,讓他務必把這個故事改成劇本,他很喜歡也很滿意。


    當然,也很爽快地付了第一期的錢,價值不菲。


    田元白收到工作室那邊的消息,知道這個難搞的甲方已經把第一筆錢也交了,然後算了一下自己能拿到多少錢以後,立馬腰不酸腿不疼了!


    雖然多費了些腦子,可是這比他之前每天勤勤懇懇日萬的收入還多!沒想到這個甲方也沒那麽多麻煩的事啊,他默默給對方點了個讚。


    編劇白老師:【嗯,錢這邊已經收到了。我這邊馬上開始寫劇本,那麻煩多等一等,劇本跟故事梗概不一樣,可能要多費些時間。】


    葉意遠正在興頭上,當即同意:【沒事沒事,白老師你慢慢寫,我不急的。】


    兩個人的交談,最後依舊以微笑.jpg的表情結尾。


    同時,葉意遠已經開始暢想,劇本下來了,我是選那個撿垃圾的大爺好,還是瘸腿攤煎餅的大爺好?


    前者有富貴和貧困的落差,後者有生活的磨難。


    唉,這麽煩人的選項,隻怕跟在清x還是北x中間選,難度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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