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有王朝名嘉,定都梁京。


    梁京城很是寬闊,縱是快馬加鞭,從東城門奔至西城門,也至少需要大半天的功夫。如今正是太平盛世,整座城滿當當地住滿了人,大街上熙熙攘攘,好不熱鬧。


    相較之下,城東那邊則顯得要破落得多。這裏是梁京最貧窮的人居住的地方,茅屋一間,柴門一扇,土牆二三,一排排的小屋子便密密麻麻地擺在了一起。


    這些人家畢竟還是住在城牆裏的,並無屬於自己的耕地,大多都做些小買賣,每天都起個大早,各自推著自己家的推車,急匆匆地趕去集市那邊。當然,事無絕對,城東人家也有做別的活計的。


    柴家便是在這例外之列。


    原本柴家也有些小本買賣的,偏偏柴家當家得了怪病,花光了銀錢都沒能把人救迴來,欠下的外債以利滾利,早就不是柴家娘子一個寡婦所還得起的了。要債的把柴家但凡是能賣點錢的東西統統搶走,賣不掉的也給順手砸了,柴家家徒四壁,想做生意賺點錢,卻連本錢都掏不出來了。


    那要債的本是看中了柴家的女兒靈兒,小女孩那時才滿十歲,卻已出落得水水靈靈,打眼一看便知將來定是個美人兒。柴家娘子三請四求,總算是保下了自家女兒,卻開始犯愁起來,該如何還債。


    最終,柴家娘子眉娘,穿起了紅襖,帶著豔麗的大花,幹起了媒婆的活計。


    媒婆這一行也分個三六九等,眉娘的出身注定了她說媒的人家也都是這樣清貧的小戶人家,給不起多麽高的媒錢。這份活計也隻使得眉娘同女兒靈兒可以穿暖吃飽,有那麽一點的盈餘可供還債。


    但這點盈餘甚至不足以還清利息,眼看著外債越來越高,眉娘愁白了頭發,才剛三十出頭的年紀,看上去卻像是四五十歲的婆娘似的。


    城東街巷之間,這一次卻見到了眉娘難得的笑臉。


    平日裏不是在說媒的人家之中,眉娘總是愁眉苦臉,那債主報出的數比她這輩子見過的金銀財寶加起來都多,這怎麽能讓人不發愁?更何況靈兒一天天地長大了,今年正是如花似玉的十六歲,債主那裏話裏話外地,總是在暗暗地指點她一條明路:把靈兒賣掉,這債就算是兩清了。


    眉娘卻下不了這個狠心。都道是虎毒不食子,更何況眉娘隻是一個普通的娘親,而靈兒更是她唯一的孩兒。


    這一天眉娘卻手舞足蹈起來,不時地拍拍腰間,聽那叮叮咚咚銅板相撞的聲響。她腦袋裏死死地記住了今天她腰上綁著的是多少錢,這一聽更是從聲音中分辨出那個數來,眉開眼笑地說:“發了,終於發了!——要是每天都能賺上這麽一筆,不但能把債還清了,還能給咱們靈兒置辦好大的嫁妝!”


    眉娘身後跟著個女孩,抿著嘴,紅著臉,小聲道:“娘,這可都虧了嶽大哥的主意。”


    小女孩正是眉娘的女兒靈兒,她這般說著,星眸向身畔一瞥。


    那邊正站著一位青年男子,身量高挑,樣貌周正,隻是懶洋洋地,走起路來像是沒骨頭。此人正是靈兒嘴中的“嶽大哥”,被提及後向小女孩舒展開一個溫柔的笑來,而後接著懶懶散散地跟在眉娘身後,向著柴家步去。


    按理說柴家孤兒寡母,並不方便與陌生男子同住,但被靈兒喚作“嶽大哥”的嶽滿,卻正是住在柴家的。原因無他,大半個月前靈兒為尋些野菜果腹,外出到城外,熟料卻在城東外的小山坡上撿到了嶽滿,彼時他躺在地上,渾身是血,早已陷入昏迷之中。


    靈兒被嚇狠了,跌坐在地上半晌沒迴過神,鎮靜下來後卻無法將這個血人丟在這裏置之不理。她原本是想求人送他去醫館,孰料醫館給人包紮過後,卻是取了那人身上的玉佩做診金,問靈兒要將人抬到哪裏去。


    靈兒小小年紀,遇到這種事情,早就懵了,支支吾吾半晌後,最終報上了自家的地址。


    她當時是想總不能將人扔到大街上吧?給他去客棧要個房間,卻又怕這人身上再無銀錢。直到人已經躺在自家床上後,靈兒才緊張起來,怕自家娘親迴來後大發雷霆。


    眉娘的確是火大十分,卻終究執拗不過女兒,作了讓步,道是等人醒後馬上讓他報出家門,送他迴家。嶽滿是第二天醒的,靈兒和眉娘那時都在家,在眉娘叉腰,錐子一般地鑽在地上,橫眉冷對,問道:“這位公子姓甚名誰,家在何處?我好叫人來抬你迴去,小門小戶,孤兒寡母,總不該留外男居住於此。”


    嶽滿眨了眨眼睛……他腦子轉了半天,才明白過來,自己大概或者也許可能是穿越了。


    是的,嶽滿不是這個朝代的人。


    他生活在現代,是個可憐的孤兒,好歹把自己給養大了,可以賺錢養家不用看任何人的眼色之後,他竟然出了車禍,穿越了。


    那一刻,他很想對眼前這位大娘講:“您好,我來自未來,請問你這是在哪個朝代?”


    當然最後他用了失憶的老借口。盡管眉娘對他充滿了不信任,靈兒卻是十分同情這個被人打個半死還連自己家在哪裏都忘了的大哥,溫言勸他留在了柴家。


    眉娘怪聲怪氣地對自家女兒道:“靈兒,咱柴家可養不起閑人,那一頓飯吃的比咱們兩個加起來都多,這樣吃下去,很快咱家可就揭不開鍋了!”


    靈兒也正苦惱這件事。嶽滿身上穿著的袍子,那料子一看就說明了他並非出自一般人家,恐怕是高門望族家的公子,偏偏那身袍子破了,當都沒得當,身上掛的唯一一塊玉佩也早就被醫館摘走,如今嶽滿在柴家的確是個吃白食的。


    彼時嶽滿已經知道眉娘做的什麽生意了,提議道:“這樣吧,大娘,我創意入股,提供點子,幫你開一家婚介所,保證走在潮流頂端,大賺特賺,如何?”


    他這一句話裏含了不下六個現代詞匯,哪裏是眉娘能聽得懂的。女人將從不鬆開的眉頭擰得更緊,抄手,像看瘋子一樣看著嶽滿:“你說的都是些什麽玩意兒?”


    婚介所啊,婚姻介紹所。嶽滿無辜表示。


    自從意識到自己穿越了之後,為了養傷在床上躺著的無所事事的時間裏,嶽滿就在不停盤算著自己能做點什麽。既來之則安之是嶽滿的人生信條,但首先要安得舒適安的放心。——來點技術革/命,推廣玻璃?或者把電發明創造出來?不,嶽滿根本沒那個技術。


    他迴想著小說裏的穿越者是如何將古代攪得天翻地覆,很無奈地想,自己隻要能活下去就滿足了。


    但當眉娘說自己是個媒婆的時候,他眼前一亮,卻有了主意。


    他可以在古代賣點子,把幾個世紀人類思想的結晶總結一下,選點古人能接受的試著推廣開,比如說,一場相親大會?


    這個時候的相親普遍還是媒婆到兩家說媒,天花亂墜一番吹,家長點頭了,然後就可以讓小輩接觸一下了。嶽滿稍微了解了一下,發現這個時代並不如自己印象裏的古代那麽死板教條,男女雖說七歲不同席,但私下裏定個終身什麽的,還是很常見的。於是他提議說讓眉娘把適齡男女都約到一起,隻收取少量的費用即可,如果成功了可以再給一筆媒錢。


    今次來的都是大膽的,竟是真的成了幾對,嶽滿很是滿意,可以預見的是,今後來的人會越來越多,沒準到時候可以湊夠一筆錢,開個正經的用現代理念經營的婚姻介紹所?


    那一定是史上第一的婚介所了。


    嶽滿摸著下巴,表示很滿意。


    他這麽想著,懶洋洋地跟在眉娘母女身後往柴家走。許久不下床,好不容易能動彈了,總覺得渾身上下的骨頭都錯位了似的。


    遠遠地卻聽到了不懷好意的聲音:“喲,這不是柴寡婦麽?怎麽今天這老臉兒笑的跟朵花似的,這是賺著錢了?看樣子我們這次特地來跑一趟兒,不會空手而歸了吧?”


    正是柴家債主。


    眉娘那笑一下子僵在臉上,似是一朵迅敗的菊。靈兒也怕得不行,直往自家娘親身後躲。


    那邊正是四五個大漢把守著柴家小柴門,這巷子本就窄小,這幾個人這麽一站,兩頭人家都走不過來了。但鄰家一看這架勢自覺也不會過來,導致這小巷子裏難得空無一人。


    嶽滿歎了口氣,身為柴家這邊唯一的男人,他還是把眉娘和靈兒擋在了自己的身後:“幾位不是前些日子才來收的利息麽?”


    他倒是認識那個開口說話的人,是這一帶的地頭蛇。今天他卻站在稍微靠後的位置,難道在他眼前的那個男人地位更高?


    嶽滿如此盤算著,不自覺地向那人身上看去。


    不巧那人卻正也再看著他,神色裏帶著驚異與盤算。嶽滿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怎麽,今天自己臉上有東西嗎?


    他卻是不知道,那人見過一張從賢王府發出的尋人榜……榜上的那人,正是嶽滿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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