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開,世子書房。


    廊下一動不動立著一名身著侍衛服飾的少年,木頭一樣杵著,快半盞茶的時間,連眼都未眨一下。


    這便是二十九的新差使——世子的隨身侍衛,和屋子裏麵的幾個世家公子身份的伴讀不同,他隻負責站著,不需要任何其他別的。


    這活兒倒也輕鬆,謝清和與幾個世家子弟在書房內做多久的功課,他便在外麵站上多久,等世子不讀書了,他便可以迴去了。


    而且他也並非隻是形單影隻的一人,同在廊下的,還有一條狼狗。


    “珩哥,不想寫了,你來幫我做吧。”


    屋內清和將寫了一半的大字放在一邊,不勝其煩。


    清和今年才六歲,可先生卻換了三四個,別看他年紀小,卻是一個超級難伺候的主兒,前些日子府上新來的一個大夫,結果還沒教上幾天,就被這個小家夥氣的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世子隔三差五的換先生已不是什麽新鮮事了,如今找來一個先生,大家首先犯愁的不是這個先生會不會再換,而是這一次要隔幾天才換。說也奇怪,找來的不管是什麽一方大儒亦或是地方郡縣的名士,通通堅持不到一個月,便以各種各樣理由請辭。


    上一個先生就是冒著被雍王處死的危險,一把鼻涕一把淚,聲淚俱下的解釋道:“王爺,小世子天資聰穎,敝人無德無能,才疏學淺,無法勝任世子老師一職,愧對夫子,更愧對王爺的期待。”涕淚橫流地說了一大通,就差跪下來磕頭謝罪了。


    那人是王爺花大工夫請來的名士,通曉諸藝,遠近聞名,於經邦濟世皆有獨到見解,遊學至此,雍王才有機會下拜帖,將人請到府上。如果這樣的都是才疏學淺,那什麽才能叫做學識淵博。


    後經暗衛一番匯報,雍王知道了事情始末。


    自己的寶貝疙瘩,在老先生的書案裏藏了一窩剛孵出的小蛇,老先生老眼昏花,一翻書便觸到一灘冰涼粘膩,鼻子湊到了跟前才看清是何物,登時嚇出了精神病。


    那老先生遊遍大江南北,不知給多少個世家子弟當過先生,卻沒有見過此等頑劣的學生,都說人性本善,但這孩子,打從根上就不正,估計是雍王上半輩子殺戮太多,所以才造下這個麽孽障,就這麽個小混世魔王,就算聖人在世也不一定能教的了,況且尚有雍王公雞抱窩似的護著,不讓打不讓罵,傷了一根手指頭還要提頭來見,簡直比皇帝的兒子還難伺候,還教個屁啊。


    要不是雍王平時表現的尊師重道,估計沒人會來,讀書人對氣節是何等看重,氣節都沒了,還教什麽書。


    雖然老師換了好幾次,伴讀卻始終是那麽兩個。一個是雍王的謀士齊瑾家的二公子,齊珩,一個是馮將軍的小世子馮起。兩個孩子都是世家背景。


    齊珩今年十三歲,小小年紀飽讀詩書,又跟其父親一樣,能說會道,很會察言觀色,照顧清和如大哥哥,清和平時也最喜歡他,喊他珩哥。


    另外一個個叫馮起,馮翊將軍的小兒子,雖然比齊珩小了兩歲,但將門出生,活潑好動,與清和年紀相差甚小,兩個人也最能玩到一起去。


    身為世子伴讀,為的就是引導世子讀書,齊珩來之前便被父親千叮嚀萬囑咐,不該做的事情千萬不要做,惹了先生生氣是次要的,若是因為玩忽職守,帶壞了世子,惹惱那位閻王似的雍王,別說是老爹,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了。


    現如今馮起就是最好的例子,謝清和慫恿夥同馮起掏蛇蛋,從犯被馮老將軍帶走,一頓軍棍伺候,估計十天半個月下不來床。主犯卻隻被勒令禁足罰抄書。


    謝清和本以為這次還能像以前那樣多的幾日清閑,卻不想怎麽被雍王知道,這次罰的狠了,讓他抄書一百遍。


    他受罰,齊珩也不得已跟他一起,此時齊珩正與謝清和並排坐著,幫他磨著墨,謝清和要比他小上半個頭,沒骨頭一般正賴著他的肩膀上。


    有了前車之鑒,齊珩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太縱容小世子,盡可能勸道,“昨日剛把先生氣走,王爺罰抄,要是再被看出來是代筆,那不是惹王爺再次生氣麽。”


    清和滿不在乎,“我們兩個字跡很像,父王看不出的。”


    有馮起在前麵做榜樣,齊珩打死也不敢動筆。


    謝清和撅著嘴,寫了一陣又開始發脾氣,“珩哥!手都酸啦!”


    “那就歇一會再抄。”


    謝清和對於王爺的懲罰一向有恃無恐:眼睛一轉,隨即問道,“父王今天一直沒來,不知道去哪了?”


    齊珩給他倒了杯茶:“估計是找馮將軍談話了吧。”


    謝清和眼前一亮:“那一時半刻肯定迴不來,不如我們也別寫了,出去玩吧。”說罷不由分說拉著齊珩的手腕。


    齊珩馬上蹙起眉,要了命了:“不行,清和!”,這節骨眼他放縱著世子出去玩兒,簡直是活膩歪了,被逮到保不齊和馮起一個下場,搞不好比他更慘。


    齊珩正左右難辦,頭大的要命,謝清和賊兮兮笑道:“那你幫我抄啊。”


    齊珩搖頭歎氣,卻也沒辦法,他拗不過小世子。


    左右看沒有人注意,便拿過小世子手中的筆,依照他的字跡細細的臨摹。


    清和笑吟吟的拄著腦袋:“珩哥最好啦!”


    齊珩苦不堪言,“講好了,這可是最後一次,以後你饒了我吧。”


    一陣風吹過,屋內少年的談話若隱若現,一朵謝落的桃花瓣粘在了門口二十九的睫毛上,他眨了眨眼。


    雍王晚間的時候才從馮將軍那裏迴來,迴到府上第一件事就是把二十九招進來。


    初春的晚風有點冷,二十九進到雍王寢殿,大氣不敢出的跪在門口處,頭伏在地上。


    雍王坐在榻上,張開兩臂,由狄猶給他更衣。


    狄猶小心的脫去雍王的大氅,和繁重的外衣,又為他輕輕的披上一件舒適的錦袍。


    “主人可要現在沐浴?”狄猶單膝跪地給雍王脫靴。


    雍王擺擺手,倚在榻上,示意暫時不用,狄猶又將雍王靠枕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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