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要神像也不用,供奉什麽都不用,不要把我真的當上神看待啊!——閉嘴,麻倉混蛋你也不許給我笑,事情變成這樣不都是你的錯嗎!”


    中原中也這次是真的在跳腳。


    就算有再怎麽苦大仇深的過去,現在的他也不過還是個十六歲的少年。如果從自實驗室擁有載體誕生在這個世界上的時點算起,他的人生更是要被減去七年時光。


    所以在情緒控製上他基本沒有什麽手段,更何況眼前這兩個不聽人話的家夥是那麽氣人——“不用換正裝不要給我用敬語!!!!”


    他不是說了什麽都不用了嗎!!!


    “但是,既然客神降臨,我們這邊必須要準備應有的禮節……”神原加奈依舊堅持如此,甚至手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左手鈴鐺右手扇子,看上去十分興衝衝地想要給他表演一場神樂。


    不對才不是不知道什麽時候,這兩邊手上的東西明明是麻倉葉王你這個混蛋拿來的吧!你這家夥光會看戲的嗎!!!


    麻倉葉王並沒有隱藏小動作的意思,甚至當場興衝衝疊了個小紙人,和晴明當初留下來的那個一起繞著中原中也翩翩起舞。


    “所以我都說了——”吼到一半,中原中也腦中靈光一閃,“——那既然將我當做客神,那就應該聽我的話吧!我命令你放棄這些禮節,用平等的態度對待我!”


    “好吧,既然大人您這麽要求了……”神原加奈遺憾地放下手中的道具,表情十分戀戀不舍。


    ……這種自己成了搶走了小孩子玩具的惡劣大人的感覺是怎麽迴事。


    但為了堅守底線,中原中也還是頂著剩下兩人譴責的目光,堅持讓神原加奈把東西都放迴寶物殿。


    然後接下來,就該伸手教訓兩個一直在旁邊看戲的大人了吧!


    目送神原加奈的背影消失在轉角,中原中也獰笑著迴頭,拳頭不停按得啪啪作響。


    但他對麵的兩人卻十分淡定。


    高見叔打了個哈欠看向左邊,左邊的麻倉葉王微微一笑,嘴唇微啟吐出一個人名:“太宰治。”


    中原中也一愣,然後在他反應過來之前,麻倉葉王就已經讀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哦哦,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麻倉葉王笑眯眯的點頭,“有那樣的人做搭檔,一直以來真的是辛苦你了呢。”


    中原中也:“……”


    意識到了什麽的中原中也:“——啊啊啊啊啊!!!!!”


    雖然有外音幹擾,但麻倉葉王依舊能聽到對方心中隱藏在謾罵中的聯想。


    於是他再次開口道:“竟然出書了嗎?確實有點過分,不過那個‘這周的不服輸中也’到底都寫了寫什麽內容,我有點好奇呢。”


    已經憤怒到快要想殺人的中原中也:“啊啊啊啊啊啊!!!!!”


    “哦——原來都寫著這些事情嗎?確實,違反賭約是不好的行為呢,按道理來說,中原君確實應該給那位太宰治做一輩子的——”


    話還沒說完,中原中也就已經憤怒到失去理智,從地上一躍而起,猛地朝麻倉葉王揮出了拳頭!


    然後擊中了位於麻倉葉王麵前的某個實體。


    空氣動蕩了一圈,怪異的鬼臉憑空一閃而過,那是他的式神,大太郎。


    麻倉葉王的瞳孔縮小了一瞬。中原中也的攻擊本能遠超其思考的速度,所以擋下剛剛那拳的是式神的自主護體,而非麻倉葉王讀心後的預判。


    原來如此……直覺係嗎?就某種程度而言,是他最不想碰見的敵人呢。所以下次轉世果然還是多鍛煉鍛煉□□比較好?


    發泄掉一部分怒火後,中原中也吐出一口氣,站直身體,收迴拳頭。


    嘁,陰陽師……和魂魄有關的異能嗎?無影無蹤無處不在,真麻煩。


    “現在能好好說話了吧?”雖然比不上那些天才,但冷靜下來後,中原中也的智商也要比一般人來的聰明,所以他很快就意識到了對方的真實目的。


    “——故意激怒我很好玩是嗎?”


    麻倉葉王歪頭想了一下,迴答道:“嗯……確實有趣。”


    “喂!”


    麻倉葉王輕鬆躲過這記橫踢,跳上參道旁的石燈:“好吧好吧,我承認,激怒你隻是想看看異世界的‘神明’所擁有的到底是怎樣的力量,這麽一個小小的心願罷了。”


    隻不過後來看到反應覺得有趣所以多說了幾句——麻倉葉王看著從遠處跑來的神原加奈——嘛,為了避免在加奈麵前打起來惹她生氣,這種話還是不要說了。


    但有些話不是他不說別人就沒辦法看出來的。


    “你在想什麽失禮的事情吧!”中原中也用超一流的直覺察覺到了他未盡的話。


    神原加奈匆匆趕了過來。


    大老遠她就能聽見中原中也的鬼叫,因為不像慘叫隻是單純的發泄,她並沒有多麽擔憂,隻是加快了手裏放下東西的速度,然後用最快的速度跑了迴來。


    結果一迴來就看見了他對麻倉葉王跳腳發火的畫麵。


    神原加奈對比了一下兩邊的前科,最終果斷向麻倉葉王發難:【不是說了不要在神社裏麵搗亂嗎!還有趕緊給我從石燈上麵下來!】


    “好歹糾結一下再把我認定成罪魁禍首啊?”麻倉葉王跳到地上以袖遮麵,“我會傷心的。”


    【哦,那我怪錯人了嗎?】神原加奈麵無表情。


    麻倉葉王放下袖子微笑:“沒有呢。”


    沒有你說什麽廢話!


    神原加奈氣唿唿的將手裏的掃帚塞給他:【作為懲罰,義務勞動,給我去掃地!】


    “是,是,”麻倉葉王應了一聲,轉手就將掃帚遞給了自己的式神:“麻煩了大太郎,去掃地。”


    然後一行人就看著掃帚在空中停頓了一下,接著憑空出現一隻造型怪異的鬼爪,再來是極具造型感的身軀。在擋住中原中也攻擊時短暫現行過的式神再度出現在眾人麵前,乖巧的拿著掃帚動了起來。


    高見義友抹了把臉:“幸好今天不營業,要是讓參拜的信眾看見了,神原神社的靈異傳說可……不,沒什麽。”


    瞥見加奈因為“神原神社”四個字而迅速豎起的耳朵,高見義友立刻嚴肅表情,裝出自己剛剛什麽話都沒有說的模樣。


    加奈狐疑地掃了他一眼,轉頭緊盯掃帚:【你的式神?感覺和晴明的不太一樣啊?】


    就形態而言,眼前這個比晴明的紙人更符合大眾對於“鬼”的看法。


    “嗯,可能是力量的使用方式不一樣吧。他的紙人我也能做得出來,但果然還是這樣比較好用一點。”麻倉葉王壓低聲音蠱惑道,“怎麽樣,我覺得還挺好用的。”


    【是不錯,不過也和晴明的紙人一樣使用時長不夠吧?】


    “唔,這點應當不用擔心。晴明的紙人是用遊離在空氣中的自然靈力作為動力源,而這個式神則用的是我提前注入的靈力。就現在的餘量來說,大概能用個……上千年?”


    這麽久!


    那她豈不是這輩子都不用再為落葉煩惱了!


    甚至可以澤被後世!


    神原加奈的眼中立刻迸發了光芒,同當初知道麻倉葉王會靈視時的表情是一樣一樣的。


    “當然,啊對了,讓他做點其他的雜活也是可以的,不過不要讓他做飯哦,在料理上他可是半點天賦都沒有。”


    【一般人也不會讓式神來做飯吧。】


    這麽“說”著的神原加奈,大概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多次委托晴明的式神做飯的事。


    麻倉葉王招了招手,大太郎再次迴到他的身邊。


    手伸進組成式神靈體的靈力中時,仿佛攪進一團粘稠的空氣。找準部位輕輕一握一拽,麻倉葉王將一塊刻有名字的木牌從式神的體內取出,一人高的身軀就此潰散。


    “大太郎的憑依物——當做是本體看待也可以,我就把它交給你了。”


    仿佛托孤的語氣,神原加奈接過木牌,眼睛卻擔憂的看著麻倉葉王。


    她知道高見叔方才的舉動是刻意的,也知道這樣做是為了她好。畢竟無論從哪個方麵理解,“被自己後代所殺”的這種事,問誰都不會得到什麽好的迴答。


    如果說當初的麻倉童子是在絕望中掙紮的可悲孩童,那麽現在的麻倉葉王便已然化身成為黑暗的深淵。她從不會認為自己具有能夠拯救他人的力量,所以她也不會枉顧高見叔的好意,逞強說自己可以改變葉王的想法不用擔心。


    隻是作為一位後補神主,她同樣覺得,在信徒前來求助的時候,自己具有聽取煩惱、寬慰他們的義務。


    所以——


    【我會好好保管它的。】神原加奈承諾道,【你放心。】


    她會做好自己能夠做到的事情。


    麻倉葉王定神看了她一會,然後再次將笑容掛上嘴角。


    “好了好了,也不用那麽鄭重。既然我能站在這裏同你對話,那就說明我還是可以迴去的,不是嗎?”麻倉葉王笑著說。


    “我同我那邊的泰山府君有過交涉,雖然身為‘麻倉葉王’的我死去了,但這次迴去後我會重新轉世。大太郎並不適合與我一同去往我想抵達的地方,與其留給族人被他們忌憚拆解,倒不如丟給你,於是乘著他們不注意,我就溜過來了。”


    “不過現在看樣子已經被發現了呢。”


    麻倉葉王伸出手,毫不意外地發現自己的雙手正在變得透明。


    “我該迴去了,待我取得我想要的東西,我們或許就能隨時相見。”


    “還有那邊的中也君,下次遇見的話可以考慮考慮到我手下工作怎麽樣——作為先前的賠禮,一次性產品,請小心使用。”


    麻倉葉王兩指輕輕托起,原本在中原中也腳邊蹦躂的紙人便自動飄到了他的肩上,向著麻倉葉王鞠了一躬。


    最後,他看了眼後殿,仿佛透過緊閉的門扉看見了裏麵的神靈。


    “那麽,再會。”


    一陣狂風後,待他們再次睜開眼,麵前已經沒有了麻倉葉王的身影。


    隻剩下中原中也肩頭的紙人和神原加奈手中的木牌。


    以及,滿地的落葉。


    神原加奈麵無表情的將木牌往地上一摔,喚出大太郎:“掃地!”


    最後這下肯定是麻倉葉王他故意的!


    看下次再來她不neng死他!


    ——————————————————


    麻倉葉王在一片溫暖中蘇醒。


    眼睛沒有辦法睜開,他嚐試著動了動手腳,感覺踢到了什麽,然後聽見了一聲溫婉的驚唿:“哎呀,你摸,孩子在踢我呢!”


    原來如此,是在這一世孕育他的肚中嗎?


    感到似乎有什麽大手在隔著那層膜觸碰他,麻倉葉王壞心眼地將腳收了迴去,聽著外麵那個男人的聲音從驚喜到失落:“這孩子似乎並不喜歡我啊……”


    那個溫婉的女聲便開始安慰對方,兩個人親密交談起來。


    在肚子裏的感覺很奇妙,全身都被溫暖所包裹,仿佛無論怎樣都有倚靠一樣。麻倉葉王蜷縮著身體,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母親麻之葉。


    當年在母親肚子裏的時候,他並沒有像現在這樣具有意識和記憶,那個時候也是如同這樣溫暖嗎?他的母親,也會這樣撫摸著肚子,和父親訴說自己的一舉一動嗎?


    正當他想著的時候,靈視卻隨之起效,讓他聽見了話語之外的聲音。


    “這個孩子,比之前的都要好呢!”


    “一定可以的,如果是這個孩子的話。”


    “身體很好,一定能夠入選祭司,傳承我們帕契族!”


    “要好好教導啊,通靈王大戰眼看就要來了,我的孩子一定能將帕契族的使命完成的!”


    在他們心中,自己仿佛並不是一個新的生命,而是一個新的、用來傳承族魂的道具。


    也罷也罷,反正他隻是為了偉大的靈魂才選擇了這個轉世的身份。父母之情這種東西,他早在改名為麻葉童子的時候就失去了。


    啊啊——人類這種生物啊——


    麻倉葉王冷漠的想。


    太渺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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