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無憂等人終於闖出西山,在鎮子上雇了輛車,往定遠城寒家奔去。


    祝明語受的內傷頗重,還中了奇毒,無法騎馬,馬車顛簸又太慢。


    方惜靈一邊看著地圖,一邊從身上拿出一顆藥丸來猶豫地道:“這是定魂丹,能讓瀕死之人精神變好,可支撐至少七日,但是七日後得不到醫治,反而會死得更快。”


    “時間不夠?”安無憂問道。


    方惜靈搖頭,若是走大路,從這裏到定遠城,再出城去寒家穀,至少要十日。


    “有沒有近路?”


    方惜靈研究了好一會兒,才指了指地圖上一片綿延的山群道:“從這裏翻過去,可以直接到達寒家藥穀穀口。以你的內力,若是晝夜不停,很有可能在七日內趕到。”


    安無憂低頭看著祝明語越發難看的臉色,現在的她,隻怕連三天都撐不下去,遂不再猶豫,將定魂丹給她服下。


    他腳程極快,內力又好,背著她,想必她也會好受不少。


    七日!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將她送到寒家穀醫治。


    方惜靈將地圖標注好,遞給安無憂道:“你能認得路麽?”


    安無憂笑了一下道:“放心,在山中我反而不會迷路。”


    程慕合拍拍安無憂的肩膀,表示他們隨後就到。


    三人就此分開。


    安無憂背著祝明語在山林中穿梭。


    不出半日,丹藥的效果漸漸顯現出來。


    祝明語不再處於昏迷狀態,有幾次睜開了眼睛,隻是整個人還是渾渾噩噩的。


    安無憂在路上除了停下來給祝明語喂一些水,便是日夜不停地趕路。


    三日後,祝明語再次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伏在安無憂背上,恍惚了一下,才開口道:“你......”


    聲音一出,倒是嚇了自己一跳,清冷溫柔的嗓音不見了,隻餘嘶啞,祝明語咳嗽幾聲,覺得喉嚨劇痛。


    安無憂小心地將她放下,給她喂了一些水。


    “疼嗎?”


    疼,昏迷的時候還不覺得,這一醒來,就覺得渾身上下無一處不疼,但是祝明語隻是抽動著嘴角,笑了笑:“還好。”


    聲音依然嘶啞難聽,祝明語皺了皺眉。


    “等到了寒家就好了,你再忍忍。”


    祝明語的視線落在了安無憂身上左一塊右一塊的包紮上,上麵還透著新舊不一的血跡。隻怕是背她趕路的時候傷口又裂開了。


    安無憂低頭看了看,對她沒心沒肺地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道:“別想太多。”說完又繼續背起她往寒家穀的方向躍去。


    第四日,安無憂摘完果子迴來,就看到祝明語正對著溪水發呆。


    “又在想什麽?”安無憂走過來,拿出小刀將果子去了皮,切成小塊喂她吃掉。


    “在想,我這樣真是很醜啊。”


    不知道是不是迴光返照的緣故,祝明語的身體越發的好起來,說話也清楚了不少。


    安無憂認真地打量了她幾眼,點頭道:“是挺醜的,不過還能看。”


    祝明語翻白眼,反正都難看成這樣了,她也不介意再醜一點。


    安無憂削著果子接著道:“我娘呢,年輕的時候據說也是他們鎮子上的一枝花,家裏挺富裕的。後來被縣老爺看上了,我娘不從,搞得家破人亡,她就自己跑到山裏麵,結果倒黴被狼追,滾下山坡,被我爹撿到了。雖然保住了命,但臉毀了。”


    祝明語聽得入神。


    “然後呢?”


    “沒有然後了,即使這樣,我爹也寶貝得很,要不是看我爹的臉是好的,我還以為是人都長我娘那樣呢。”


    “所以呢?”


    安無憂摸了一把她的臉,“所以啊,我娘那樣的我都能看出一朵花來,更何況你呢,不過就是臉色差點而已。”


    祝明語忍不住笑了起來。


    “安無憂。”


    “嗯?”


    “如果我死了,你不要告訴任何人。”


    “......好。”


    “挑個陽光好的地方,你也不要再來看我了。”


    安無憂不說話了,許久,才道:“如果真有這麽一天......我就帶你迴無名山,天天在你墳前給你講八卦。”


    祝明語笑了:“聽你這麽一說,我倒是不害怕了。”


    安無憂挑眉:“你也會害怕?”


    祝明語無奈:“當然會。”


    我也會怕醜,怕死,怕死了以後再也見不到爹、見不到顏叔......


    見不到你。


    第五日,祝明語的精神又開始不好,經常發好一陣子呆,才說一句話,意識時而清醒,時而模糊。


    這一天,她趁著還能開口時,隻說了一句話:“安無憂,若是我真死了,你不要替我報仇。”


    安無憂摸了摸她的頭,沉默下來,他現在才知道為何景以容如此執著於報仇,原來有些事,不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


    第六日,終於到達寒家藥穀。


    六日以來不眠不休的趕路和傷口的惡化,讓安無憂的視線也開始模糊起來。


    他晃了晃頭,讓自己清醒一點,就在眼前了。


    祝明語再次陷入無止境的昏迷之中,他輕聲對她道:“我們到了,你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寒家藥穀傳來陣陣藥香,他背著祝明語擠過人群,來到穀口。


    一個打著哈欠的少年正靠著樹看草藥圖譜。


    “請問......”安無憂話還未說完,那少年就指了指橫在穀口中間的大石頭。


    上麵刻著兩個字:閉穀。


    “可是我朋友急需醫治。”


    那少年又指了指安無憂身後。


    安無憂轉頭看去,隻見穀外聚集著很多人,有的躺在地上,有的被人攙扶著,缺手短腳、臉色黑沉的不在少數。


    後麵的好心人說道:“寒家藥穀半個月前就徹底封穀了,不能進也不能出。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開穀。”


    安無憂對著少年繼續道:“能否幫我通報一聲寒安靖,就說他的朋友安無憂有事相求。”


    這下子少年終於舍得從書中抬起頭來,無奈地看了他一眼道:“這來的人十個裏麵八個都能跟我們寒家攀上親戚,不過一般攀個弟子就算不錯了,你這一攀就攀上我們家二公子,真是好膽量。”


    安無憂笑著道:“若是二公子不方便出來,半夏老伯出來見一麵也行啊。”


    少年搖了搖頭道:“若是他們在穀裏,我幫你遞個消息也無不可,隻是二公子和半夏叔都好久沒迴穀了。”


    安無憂心下一沉,照理說,寒安靖早就應該到了,難道是路上又遇到了什麽事?再看寒家閉穀,隻怕外麵已經變了天。


    安無憂托了托背上的祝明語,接著問道:“若是硬闖會如何?”


    少年像是看瘋子一樣地看向安無憂,忍不住笑了,做了個“請”的姿勢。


    “請便請便。若是你活著出來了,記得讓我瞻仰瞻仰。”


    安無憂不說話,隻背著祝明語一步步踏入寒家藥穀,隱約還能聽到外麵的人竊竊私語。


    “那人是不是瘋了?”


    他是不是瘋了,安無憂不知道。


    他隻知道,他若是不進來,祝明語絕挺不過明天。


    兩邊是層巒疊嶂的高山,中間一條小道引著人走進穀中,再往前走就是一片諾大的平地,鬱鬱蔥蔥,種滿了各色草藥。


    隻是安無憂卻開心不起來,隻因他前方是一片桃花林。


    在這盛夏之際,能看見這麽一大片桃花林,隻讓人覺得妖異。


    安無憂抬頭往兩邊看去,若是攀山,也許能繞過去,但是山上傳來一陣陣的香氣,本能的讓他覺得更為兇險,猶豫了下,還是抬腳邁入了樹林中。


    安無憂憑著感覺走了半個時辰,便不再走了。


    到處的景色都是一模一樣的,多日來的疲憊和身上的傷口讓他也開始覺得疲憊不堪,空氣中過於甜膩的味道就像是最後一根稻草,將他壓得抬不起頭來。


    這個味道......安無憂嘴裏生起一絲苦澀,也是,堂堂寒家的地盤,何必擺個陣法跟你玩呢。


    唿吸滯澀,安無憂放下祝明語,用盡最後的內力大喊道:“寒、安、靖!”


    聲音驚起林中飛鳥,傳遍整個山穀。


    安無憂終於支持不住,緩緩倒在地上,視線逐漸模糊起來。


    在意識消失之前,他似乎看到一個女子款款而來,白衣飄飄,傾國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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