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誠從柳絲絲處出來之後灰心喪氣,想了想,還是踏著沉重的步伐去了程瑾曉的房間。


    還沒等他敲門,門已從裏麵打開,一張俊秀的笑臉探出來,帶著爽朗的叫聲道:“爹!快進來!”


    程誠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被拉進屋裏坐下,滿桌子的酒菜還冒著熱氣,一口沒動,都是他愛吃的菜。


    程誠歎了口氣。


    程瑾曉斟了杯酒遞給程誠,攬著他的肩道:“爹,兒子知道錯了,您就別生氣了啊。”


    “你這孩子!”程誠接過酒杯,卻拿著不動,隻覺得心裏還是積鬱,一口氣梗在喉嚨處,上不去下不來。


    “是不是剛和娘吵完架?娘那腦子向來不好使,人單純脾氣又爆,您可別跟她一般見識。來,您最喜歡的梨花釀,嚐嚐。”


    梨花釀的清香似乎吹散了程誠內心的鬱氣,程誠再歎了口氣,舉起酒杯一飲而下。


    程瑾雙笑笑,坐下來陪著他喝酒,手下不停地給父親夾菜。


    “瑾曉,你怎麽能跟著你娘胡鬧呢?真是太讓我失望了!你娘覺得是慕合做的,難道你也覺得是?”程誠痛心地教育兒子。


    “爹,我還能不知道?隻要大伯母還在這個程家,還在她淩夢院裏老實待著,程慕合那家夥就不敢做什麽。”


    “什麽程慕合?那是你二堂哥!”程誠一瞪眼,又道:“知道不是他,你還找他麻煩?你看看他那身體,唉!”


    程瑾曉討好地給他斟酒道:“爹!你別看他弱不經風的,其實壞心眼多著呢!不是什麽好東西!再說你以為我這麽做是為了什麽?還不是為了大哥!”


    聽到兒子提起了程瑾軒,程誠的眉頭總算稍微舒展一些,卻還是道:“你們都是程家兄弟,理當同心共濟,怎麽能起內訌?”


    “爹,你以為我不想和他一起輔佐大哥把程家發展壯大?但是程慕合從小跟著大伯母長大,那心偏的都是人家淩家,就像妹妹心裏偏柳家似的,哪有咱們程家的份兒?把程家的勢力交給這樣的人,能安心嗎?爹你放心,家裏有我和大哥就足夠了。”


    程誠想到瑾雙平時就向著她娘和外祖父母,也不由得信了一些,連帶對程慕合也產生了點惡感,連連歎氣:“早知道就不該給大嫂養,這要是交給大哥該多好。”


    程誠笑嗬嗬地陪著父親喝酒,點頭道:“爹說的是,可這一山向來不容二虎,大哥是程家的長子嫡孫,胸懷抱負,天資又高,是程家當人不二的繼承人。要是程慕合有了二心,拿著手裏的勢力和大哥抗衡,那可怎麽辦呢?程家的力量在我手裏,別的我不敢說,大哥讓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


    程誠聽得直點頭,道:“也有道理,你要多跟你大哥學學,瑾軒年紀不大,卻比我這一把老骨頭還厲害。”


    程瑾曉心想這還用說,麵上卻不顯道:“爹為了程家這麽多年也是鞠躬盡瘁,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程誠想起了柳絲絲,歎了口氣。又道:“不管怎麽說,瑾軒現在的位置沒人動得了,慕合也是你堂哥,他這輩子也不可能有什麽建樹了,你們還是好好待他吧。”


    “成,爹你都開口了,我還能對他怎麽樣?”程瑾曉保證道。


    這事兒就算這麽揭過去了,父子兩個其樂融融地喝著小酒,吃完了飯。


    程誠離去之前對程瑾曉囑咐道:“對了瑾曉,你的資質雖然算不上好,但是比慕合那種天下無二的奇差資質而言也算不錯的了,你們倆歲數相當,可他武功跟你卻不相上下,你也該好好練練了,切不可懶惰!”


    程瑾曉笑著點頭道:“爹放心!兒子記住了!一定加緊練武,不會給程家丟臉!”


    程誠滿意地拍拍兒子,放心離開。


    程瑾曉將門關好迴到桌邊坐下,本來俊美開朗的笑臉霎時變得陰鬱兇狠。


    “程、慕、合!”


    程瑾曉咬牙切齒地道!真是陰魂不散,這麽多年來,同樣的話天天聽,每聽一次就讓他恨上一次。


    記得小時候,有一次他無意間跑到了淩夢菡的院子,那時候他還不認得他們。當他看到隻穿著單衣在練武的程慕合時還驚豔了一下,感慨這是哪裏來的小妹妹,好可愛好粉嫩,忍不住上前摸摸他的臉。


    誰知道那時的程慕合隻是滿眼厭惡地看著他,往後退了幾步,也不說話。


    一向霸王慣了的程瑾曉很是不滿,伸手拽著他的頭發問道:“你誰啊?啞巴嗎?”


    程慕合也不理他,用力揪出自己的頭發,轉身就往屋裏走。


    程誠一個箭步躥過去擋著不讓他走,倆人推推搡搡間,就看到淩夢菡出了屋子,往他們這邊走來。


    他看到“小妹妹”眼睛亮了一下,再看向和“小妹妹”長得六七分像的漂亮女人,頓時壞心一起,撿起石頭就砸向淩夢菡,石頭不大,卻因為他使了勁道,把淩夢菡的額頭給砸青了。


    結果......


    結果他心目中可愛甜美的“小妹妹”就像瘋了一樣過來揍他,想當年他也曾努力練武,架勢擺開,程慕合開始也沒占著什麽便宜,不過程慕合勝在不要命,最後還是將他壓在身下一頓暴打。當他以為他快要死掉的時候,被震驚過後迴過神來的淩夢菡和聞聲趕來的程瑾軒跑過來救下。


    後來當他得知他調戲未果又把他一頓胖揍的可愛“小妹妹”居然是他那個隻存在於傳說中的二堂哥,這梁子就結下了。


    也就是從那時候起,娘才開始不斷地找他們母子麻煩。


    後來爺爺知道了這件事,就以考察武學為由讓他定期找程慕合比武,並言明點到為止。


    他對武學向來不夠上心,也吃不得苦,每次輸了,看著爺爺和大伯的麵無表情和爹難看的臉色就備感丟臉,爹天天拿程慕合刺激他,讓他努力,他每次一邊努力就一邊詛咒程慕合。


    可惜他的詛咒不太管用,他比不過一個武學廢柴的話經常在程家傳播。甚至每到比武的時候下人們就開始下注,而他居然是高賠率的那個。


    那一段日子,讓他總感覺生活在暴怒和恥辱之中。隻有偶爾贏了,才能在爺爺的眼裏看到一絲安心。


    在一次又被程慕合打敗後,他看著爺爺那高深莫測的表情、爹那恨鐵不成鋼的臉色、周圍人竊竊私語的偷笑模樣,再看看程慕合紅潤可愛的小圓臉和他的灰頭土臉形成的鮮明對比,心中頭一次生出了滔天的恨意。


    他自幼練的是標準的程家劍法,穩重卻略顯平庸。爹不許他碰柳家的武學,說那多是歪門邪道。但是那天晚上,他一遍遍撫摸著娘悄悄塞給自己的那本《截脈斷筋功法》,再摸摸臉上的傷痕,終究下定了決心。


    那一次,他刻苦練習了很久,在和程慕合比試時故意露出破綻引他上前,拚著受他一掌,偷偷對他使用了截脈功法。


    然後他就看到程慕合倒地不起,紅潤的臉色一點點地變為蒼白,他的內心也一點點變成惶恐,真怕他就這麽死了。


    爹武功低微,看不出來什麽,隻道他出手重了一點,但爺爺和大伯都震驚地看向他,還是孩子的他更加驚恐,憑著一時不忿而練了這門功法,想都沒想就用在了程慕合身上,他不知道等著他的將會是什麽。


    如果程慕合死了,大伯會不會要他抵命?


    在他渾身冷汗,挨不住爺爺的目光馬上就要跪下的時候,是大哥站了出來,向爺爺和大伯認錯,說是自己不應該將《震脈掌法》私自傳給他,又狠狠地批評了他一頓,說他不應該擅自對兄弟使用《震脈掌法》,《震脈掌法》和《截脈斷筋功法》很相似。但《震脈掌法》卻是程家祖上傳下的功法,威力不大,不會對人造成永久性傷害。而受了《截脈斷筋功法》......


    爺爺意味深長地看了他們一眼,便道讓程慕合下去好好休息,這武以後也不必再比了。還讓程家大管家程默去看了程慕合,程默迴來道程慕合不礙事,休息幾天便會好。


    他本還懷有一絲愧疚,半夜讓暗衛帶著他偷偷去看一眼程慕合,卻在程慕合的屋裏見到了一株“琉璃盞”,翠綠晶瑩的碗大的花朵散發著濃鬱的香氣。他聽娘說過,琉璃盞有催動經脈運行的效果,對治療某些內傷頗有效果,但那多是針對淤血不暢或是行功緩慢的問題。而程慕合是有三條經脈被他截斷,不先修複經脈反而強行衝擊......年幼的程瑾曉打了個寒顫。既然是家裏想讓你死,程慕合,那你就不要怪我了。


    後來,程慕合雖然沒死。可是,從那以後,他再也沒看到過程慕合的臉色變迴曾經的紅潤可愛。


    從迴憶中出來,程瑾曉拿出佩劍輕輕彈了彈,劍身發出冷冷的吟鳴聲。


    程家大房上有程信,下有程瑾軒,都是人中龍鳳。反觀他們二房,一個平庸的爹,一個愚蠢的娘,還有一個單純的妹妹,若是他也不立起來,還能指望誰。


    想到妹妹,程瑾曉想起了在淩夢菡屋外聽到的話,招來了暗衛問道:“瑾雙是追著誰進林子的?”


    暗衛早就問清了事情經過,據實稟告:“是萬家客棧新來的小二。”


    程瑾曉眯了眯眼睛,剛來就招惹了妹妹,緊接著就出了事,有沒有這麽巧?


    “聽說大小姐對這人......”暗衛斟酌了一下用詞,“沒有很差。”至少沒打過。


    沒有很差?那對妹妹來說就算很好了。程瑾曉將劍收迴劍鞘,道:“清理幹淨。”


    “但是瑾軒大少爺......”暗衛有些猶豫,程瑾軒對萬家客棧的態度一向曖昧不明。


    “還用我教你嗎?”程瑾曉冷笑地看過去。


    暗衛低下頭:“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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