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穿過枝葉撒落在屋簷與窗的細縫之中,明月高掛於澄淨的夜空。


    枝椏的梢頭隨著風輕輕擺動,撥開樹叢,男人站在夜間清冷的森林裏,抬頭望去,他看見遠方隱隱的有著燈火。


    名為繼國緣一的男人緩緩的走向光源處,一身殘破的和服與隨著他的走動而映入眼簾的景象格格不入。


    幾個跳躍加衝刺,男人輕鬆的潛入明顯是有錢人家的家裏。


    繼國緣一可以感知到這棟古樸大氣的庭院裏有他要找的人,但他看了看高掛於天上的明月,決定明日再來拜訪。


    但正當他往迴走,準備迴到森林的時候,一個聲音喊住了他。


    “那個!請問是……鬼殺隊的大人嗎?” 從屋內走出來的青年小心翼翼的問。


    看到逆著光的男人停下了腳步,青年鼓起勇氣,“大人是想要歇息吧,您不嫌棄的話請隨我來。”


    他慣於淺眠,聽到屋外有響聲便出來察看。


    雖然男人穿著看上去十分破舊的衣物,但仔細看那織料的紋理,雖然瞧不出實際的布料名稱,但無非是大富大貴之人才能穿上的衣服。


    “你便是這所屋舍的主人?”繼國緣一問。


    兩人走進屋內,青年點起了油燈,雖然他自己能夠在黑暗中摸清周圍,但就怕客人看不到而絆倒,隻好忍痛點起了已所剩不多的燈油。


    迴過身的他垂目,“……是的,在下相葉菅。”


    “相葉……” 繼國緣一念叨了下,陌生的姓氏讓他有些許的猶豫。“你祖上可是姓的繼國?”


    青年睜大了右眼,他驚訝有人居然知道自己的姓氏,“在下……與妻子結契前的確是姓的繼國,請問您是?”


    “我是繼國緣一。” 男人毫不猶豫的迴答道,他那總是麵無表情的臉龐逐漸生動了起來。


    在明亮的燈火中,兩個人的對視的臉龐顯得格外清晰。


    繼國緣一。相葉菅愣愣的看著麵前眼內閃爍著喜悅的男人,後退了幾步。


    這個男人和自己說他姓繼國……那個已經被世人遺忘的繼國。


    青年幾番深唿吸、似要講些什麽,可他最後隻是對男人深深彎下了腰。


    “……請大人歇息吧。” 盡管奮力抑製,那乾啞的聲音依然十分明顯。


    “……” 繼國緣一在來之前想了很多,可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目送著青年對著他點頭後輕拉紙門離去,繼國緣一盤坐在青年安排給他的房間裏。


    繼國緣一想,還是明日再聊吧。


    反正時間很多不是嗎?


    **


    相葉菅,本名繼國菅,是長房嫡支的次子,但落魄的繼國家族已經不講究嫡庶問題,大家各自有各自的生活。


    而當繼承長房的大兄一過世,本就人丁不多的繼國家族瞬間分崩離析,所幸早早就入贅富商之家的他在生活上沒有太大的改變。


    相葉菅仍和自己的妻子經營一些小生意,在鎮上也算是一介富豪之家。


    在老丈人過世後,他將妻子帶到了自己分家所得的房舍裏,兩個人過著安穩且幸福的生活。


    曾經家族裏有人過鄙視過他,好好一個男人不去建功立業反而耽於瑣事,甚至還拋棄尊嚴去入贅女方家。


    聽聞這些,相葉菅通通一笑置之。


    子非魚,焉知魚之樂?擁有一身好身手又如何?……在這個亂世下,生活好過就可以了。


    秉持這個思想的他娶了他喜歡的姑娘,夫妻倆的感情融洽,很快的他們便育有一子。


    相葉菅想他可能就會這麽平平淡淡過一生,不必背負什麽繁榮繼國家的使命,僅僅作為鎮上的一介富商這樣閑適的過下去。


    但就在一天的晚上,突如其來的變故讓相葉菅措手不及。


    “啊!!!” 侍女的慘叫劃破了深夜的寂靜,相葉菅從書房迅速站起,他快步趕往聲源地,卻是看到一片的血色殘骸。


    聽到聲響,趴在地上的妻子掙紮的扭過身,那本因存在的溫婉雙瞳已被猙獰的窟窿給取代。


    女人姣好的臉上留著血淚,她嘶聲說道: “阿菅……快……逃。”


    相葉菅的腦中一片空白。


    麵前蠻橫看不出形狀的野獸撕啃著麵目全非的侍女,在旁邊倒臥滿頭鮮血的妻子艱難的指向庭院的大門。


    在木板上的搖鈴鼓是自己特地手工製作,隨著孩子的殘破的繈褓一起處在不起眼的血泊裏。


    我,還剩下了什麽?


    青年滿是血絲的瞳孔張大,他快速的迴屋子裏拿起了□□,而怪物也在這個時間啃完了侍女,直接一個劃啦把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女人撕成了兩半。


    “晴子!!!” 迴來看到心愛的女人被人一把撕爛,相葉菅不管不顧的衝了上去——他已經看清楚這個行徑怪異的生物是人類。


    不,這就是怪物。


    他的腦袋全在高速運轉該如何把這個怪物給殺死,憑著自身的蠻力和祖傳劍法,相葉菅還能勉強抵擋,但這個怪物不死不傷,甚至還能再生手腳,根本無法阻擋怪物的腳步。


    等到那傳說中的鬼殺隊來時,相葉菅的左眼與左腳已經毫無知覺。


    拿著短劍精疲力盡的他,聽到背後輕吟一聲,隨後便看見那刀光如水波般,簡潔俐落的砍落了怪物的頭顱。


    相葉菅呆呆的看著鬼物猙獰的麵容化為灰燼,他那見天都不彎的膝蓋便跪了下去。


    他忍不住嗚咽出聲: “謝謝……謝謝大人。”


    “不用感謝……等等,你的傷勢很嚴重,不要暈過去,慢慢來。” 戴著天狗麵具的男子輕輕攙扶著迴過神來渾身顫抖的相葉菅,幫他披上了衣物。


    男子看他神情落寞,說了好一些話才離去: “……人死了便一了白了,打起精神吧。”


    那天早晨,血色遍布了昔日大氣的富家門院,相葉家隻留一人的慘烈現狀嚇壞了鎮上的所有居民。


    瞬間,鎮上謠言四起,相葉菅屢屢解釋事情真相,但都沒有人相信。


    如不是親眼看見鬼的存在,誰又會相信這世上居然會有啖食人肉的怪物呢?


    發現此番作為徒勞無功,於是他便獨自一人帶著妻子與孩子的遺物離開家鄉,途中還因產業轉移吃了好幾個暗虧。


    但相葉菅現在的目標早已不是成為什麽富甲一方的商人了,妻兒的死去讓他內心悲痛萬分。


    相葉菅渾渾噩噩的在鄰城度過了幾個月後,他便在自家的門扉上畫上了紫藤花。


    那位鬼殺隊的大人雖隻寥寥提了幾句話,或許隻是寬慰之言,但相葉菅可是記得一清二楚。


    相葉菅沒有那個能力去成為殺鬼人,但他可以作為他們在疲憊之餘休憩的地方。


    他沒有麵見鬼殺隊主公的權利,但相葉菅卻收到了來自鬼殺隊的書信,信中對他伸出的援手表達了深深的感謝,哪怕他隻是一介不入流的商賈。


    在他家中住下的鬼殺隊隊員來來去去,麵熟了的甚至會與他打聲招唿,但更多的時候是一去不複返。


    那些留在家中客房的私物,皆被相葉菅默默收著,就等哪天正主上門,對他說:「我隻是因為有事耽擱,才遲來領迴。」


    時間就這麽流淌著。


    相葉菅自那件打亂他人生的事件後,已經過了九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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