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兩軍陣前,方乾清黑甲紅氅,手拿長柄單刃陌刀,左臂纏繃帶,衝著城頭提氣大喊:“忠勇侯何在?”


    “縮頭烏龜陸季忠!縮頭烏龜陸季忠!”無數龍家軍將士齊聲喧嘩,聲震霄漢。


    方乾清一走出來,王蟒便吃了一驚,心想按照計劃龍將軍不應該出來得這麽早,難道因為自己的緣故使得計劃提前了?急忙命人停止攻城,勒令本隊後退。


    城牆上一陣騷動,顯是有人正向此處趕來。


    趁著陸季忠沒來,方乾清連忙從親兵隊伍裏把鄭大鄭二挖出來,“你們兩個家夥嘴皮子最溜,一會怎麽拖延時間就看你們的了!”鄭大鄭二連連點頭,想不到自己油嘴滑舌也是優點,頗為自得。


    片刻後陸季忠一身戎裝,在親兵的保護下站在城牆之上,左手邊站著陸仲。


    “忠勇侯別來無恙?”方乾清抱拳為禮。


    旁邊的鄭大用隻有方乾清一個人能聽清的音量小聲嘟囔,“多日不見,忠勇侯愈發風流倜儻,風采更勝往昔,即便潘安宋玉恐怕相貌也要輸於侯爺,果然不愧是春予名伶!”鄭大說一句,方乾清大聲重複一句。


    城牆上的陸季忠聽了也不著惱,將擋在身前的盾牌撥開,向前走了幾步,“廢話少說!如今龍三已死,太子無為,六皇子盡得人心,龍家軍不如歸順於六皇子,謀個錦繡前程。”陸季忠不愧是唱戲的出身,嗓音洪亮,隔著一兩百步,依舊讓城下的每個人聽得清清楚楚。


    方乾清用手肘一捅鄭大,意思讓他快點,鄭大那弱小身板哪當得方乾清一捅,當下一捂肚子臉現痛苦之色。鄭二接過話頭,方乾清這邊聽著鄭二的話,那邊大聲喊出來:“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皇帝便是被你害死,你怎還有臉來勸降於我?龍家軍從龍三爺往下個個忠肝義膽,精忠報國,豈能與爾等賊子為伍!”


    皇帝是被李無欲下蠱弄死的,方乾清此時把皇帝的死歸於陸季忠,敵我雙方不明真相者甚多,聽了這話,心裏不免嘀咕起來。


    偏偏陸季忠沒法拿出證據來反駁,心下暗恨,大喝道:“皇上暴病而卒,本侯自會查明真相,龍將軍若能攻下春予城再來說我不遲。若自覺攻城無望,不如此時主動歸降,你我聯手滅了李無為,六殿下必會厚待龍家軍,龍將軍也可封王。”


    “侯爺此言差矣!”方乾清牢牢占據道德製高點,跟著鄭二念,“我等奉太子之命討伐叛逆,乃是救民水火,豈能被功名利祿所誘,此戰龍家軍諸位將士即便粉身碎骨,又有何懼!”


    “笑話!龍將軍若真不懼,便會繼續攻城,怎會叫本侯出來相見?方才攻城,我方傷亡不過數十,龍將軍已過四百,我軍數倍於你,如此戰損打下去,不出數日,龍家軍便全軍覆沒了!就算不拚光,可是一個被打殘的軍隊,是否還有存在的必要?”


    這話像巨槌敲鼓一樣敲在龍家軍每個兵將心裏。


    每個聽到這句話的人心裏都暗暗起了些不該有的小心思。


    經此一役,太子縱然能登基為帝,龍家軍若拚光了也是得不償失。手裏沒了兵,方乾清、馮長陵、王蟒王昌等將領成了光杆司令,以後還有何前程地位?重新補充的新兵如何比得上龍家軍原本的百戰精卒?打殘的龍家軍一定是任人宰割,隨意改編。龍家幾代心血,龍三爺一生為之奮鬥的龍家軍,難道就毀在這一戰中?


    龍三爺那般精忠報國又如何,最後皇帝還不是對他下手,如今掌權的換成李無為,李無為將來會怎樣對待龍家軍?


    連最擅長說話的鄭大鄭二都想不出要說什麽。


    方乾清便沉默了一下。


    陸季忠見狀不由得笑起來,站在旁邊的陸仲更是哈哈大笑,狀極猖狂。


    城牆上的守衛一齊將手中兵器敲擊地麵,在陸季忠的吩咐下一遍遍鼓噪:“前車之鑒,兔死狗烹。”……


    正在陸季忠一方笑得開心之際,西城牆陰影範圍之外,一匹戰馬匆匆忙忙疾馳而來。馬上騎士滿頭大汗,氣喘籲籲,跑得頭盔都掉了,見到陸季忠連行禮都顧不上,趴在馬鞍上大喊:“侯爺不好了!東門被馮長陵攻破了!六殿下命你火速帶人支援,龍家軍、龍家軍殺進來了!”


    東門?馮長陵?


    陸季忠驚得身體晃了晃,差點兒從城牆上栽下去。


    方乾清在西門喊話,王蟒在西門不計血本強攻,原來他們真正的目標竟然是東門?這麽簡單的調虎離山之計,為什麽自己竟看不出?自己竟然真的以為新上任的龍家軍首領是個毛頭小孩子,想逞口舌之能所以在兩軍陣前聊天!


    陸季忠睜大眼睛去看城牆下兩百步開外的那個黑甲紅披風將軍。


    那個人是真的被自己說得啞口無言,還是在暗中嘲笑我?陸季忠仿佛看到方乾清臉上慣有的譏誚之色。城牆下的沉默更像一場精心策劃的預謀,透著詭異,風中傳來的不僅是守城牆上衛的哄鬧聲,還有隱隱的兵戈之聲。血腥氣和殺氣彌漫四周,無所不在。


    “夏侯英呢?”陸季忠一鞭子抽向傳令兵,大吼:“夏侯英在哪?”


    “夏侯、夏侯將軍在守南門!東門告急,六殿下讓我來求援,慢了就來不及了。”傳令兵在地上抹著汗。


    陸季忠飛快跑下城牆,跳上戰馬,親兵緊隨其後紛紛上馬。


    “侯爺!末將願去支援東門!”陸仲也翻身上馬。


    被陸季忠一馬鞭抽過來,“蠢蛋!你走了,西門交給誰?莫中了敵人的調虎離山之計。”


    陸季忠策馬向春予城另一側疾馳,太陽在落山前發揮最後力量,把熱量賜給人們,陸季忠感覺到腦門上有汗冒出,抹了一把還有,怎麽也抹不淨。


    方乾清見陸季忠跑了,變動鼓聲,命令王蟒攻城。


    王蟒早等得不耐煩,提著馬槊,親自衝了上去。


    陸季忠一邊跑一邊聽到身後傳來喊殺聲,知道王蟒再次進攻西門,心裏愈發焦急,把馬抽出一道道紅印,向城中心衝。城中心有皇宮,皇宮外有留守的一萬精兵,那是陸季忠這些年積攢的家底,將在危急關頭支援四門。陸季忠把五萬人派到東南西北門各一萬,剩一萬精兵作為預備隊留在皇宮外,現下他準備帶預備隊投入到東門的戰鬥中。


    守兵人數有五萬,算上臨時招募的百姓新兵更加不可計數,雖然兵卒的精良程度不如龍家軍,但陸季忠不相信他們會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失了東門。有些細節想問傳令兵,一迴頭,卻找不見了。


    陸季忠心裏咯噔一下,壞了!


    傳令兵為什麽跑?


    難道他有問題?


    那個傳令兵陸季忠認識,加入城衛軍二年多,絕非人假扮。


    那便是被策反了?


    “把剛才那傳令兵給我抓過來!”陸季忠對親兵下了命令。


    很快,傳令兵被親兵們五花大綁,押在陸季忠麵前。


    傳令兵張開被陸季忠親兵打得滿口血的嘴巴,嘿嘿笑了一聲,向陸季忠啐了一口,把嘴裏的血吐在陸季忠的褲腿上。


    陸季忠一鞭子抽下去,把他抽得在地上打滾。“你叫什麽名字?”


    那人爬起來,梗著脖子大喊:“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方,排行十二!”方十二已經很多年沒有用這個名字,用了太多年假名字讓他幾乎忘記了自己應該叫什麽。這次如果不是十七找到他們,他們可能還這樣混著。聽十七說主上迴來了,剛才在城頭偷偷瞧了一眼,方十二覺得跟那些目前為止都沒見到主上且極有可能在這一戰中犧牲的人相比,自己已經很值了。


    “東門真被攻破?是誰指使你?”陸季忠在馬上問道。


    方十二猛地向前一衝,撞在陸季忠親兵的刀尖上,刀尖割斷喉管,鮮血汩汩冒出,氣絕身亡。


    方十二死了,東門是否被攻破依然不知道,派人去查也需要時間。到底要不要調皇宮外的預備隊去東門,陸季忠猶豫不決。


    想了想,下了命令:“從南北兩門就近抽調人馬。”


    兩名親兵奔著南北兩門打馬飛馳。


    陸季忠則帶人繼續趕往東門查看究竟。


    臉上的汗冒得更多了,陸季忠懶得去擦。到此刻他才意識到龍家軍中有一個也許更甚於龍三爺的高手坐陣。這個高手,不是老成持重的顧敬法,不是隻會逞匹夫之勇的馮長陵,更不是打起來像瘋子的王氏兄弟,這個人,顯然就是剛才在城下連打嘴仗都要親兵相助的龍家軍新任首領。


    原來自己從頭到尾都小看了他。


    若早知如此,哪會讓他活到現在!


    陸季忠衝到春予城中心,抬頭可見雄偉的通明殿,從南北兩門抽調出來的七千人也列隊完畢,站在了陸季忠麵前。


    陸季忠將七千人分為兩半,一半去支援西門抵抗王蟒,一半跟著自己趕向東門。


    離東門越近,喊殺聲越烈。伴隨著兵器撞擊聲和羽箭破空聲,以及滾木擂石從城頭上滾下的巨響,陸季忠來到了東門。


    東門仍然在守軍手裏,馮長陵的人馬並未攻破,城衛軍統領趙輕風在此守門,帶著五千人牢牢塞住甕城,另外分出三千人堵住城門附近的街道。


    城牆下的龍家軍個個悍不畏死,抬著撞錘向前穩步推進,一下一下撞著城門。守軍人數多於龍家軍,卻被逼得手忙腳亂。若不是城衛軍首領趙輕風親自帶著督戰隊站在後麵,恐怕那些被六皇子臨時征兆入伍的新兵早就扔了兵器跑了。


    馮長陵站在軍陣之後,遙看陸季忠到來,心裏一鬆,知道方乾清的計劃第一步成了,陸季忠被人誘至此處,肯定帶了援兵。不管他帶的是預備隊還是從南北兩門抽調的兵馬,都會使得南北兩門空虛。按照事先定好的,陸季忠一調人,南門的穆青禾就會發動攻勢。


    龍家軍的計劃裏,西門的王蟒是佯攻,東門的馮長陵依然是佯攻,隻有穆青禾帶領的鏟鏟軍進攻的南門,才是龍家軍真正突破目標!那裏聚集了龍家軍最精銳的部隊,加上血殺會和十七等內應,馮長陵相信南門一定會被攻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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