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書房商量林珙遇刺一事,最終以四顧劍為主謀、南慶對北齊宣戰的結果結束。


    太子因為汙蔑兄長,被慶帝懲罰在東宮禁足三天。對於老二,慶帝倒是難得一句話沒說就讓他溜了。


    李承澤這人向來鬼精,眼瞅著□□會已經結束,太子和範閑都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迫不及待地撒歡跑了出去。


    甫一踏出門檻,他深唿吸一口湧來的新鮮空氣,不由露出一個陶醉的幸福表情。


    隻是總有些煞風景的——


    “二哥倒是瀟灑,我還沒來得及恭喜二哥擺脫冤屈。”


    李承澤暗地翻了個白眼,側過身,狀似恭謹地等太子走到前麵。


    他謙虛道:“多謝太子殿下,臣心裏舒坦了許多,隻是有些受寵若驚。今日陛下難得沒有罵臣,到底是戰事將起,有個帶兵的老丈人果然與從前不同。我這也是沾了令陽的光。”


    太子冷笑,心中不免更加鬱結。李承澤能想到的,他自然也想到。慶帝向來精通平衡之道,對朝中氣焰旺盛的老二自然常有所打壓,不讓他爬到太子頭上去。往日他兄弟二人麵聖,總是老二被罰的多些,未曾想今日風水輪流轉,老二竟也有來奚落他的這一天。


    他忍不住道:“二哥,過猶不及,這燙手山芋,抱在懷裏不憂懼嗎?四十萬兵權,即便是我身為太子也不敢肖想,二哥倒是心大。”


    李承澤笑起來:“臣怕啊,怎麽不怕。特別是太子對臣懷裏這塊肉虎視眈眈,恨不能生啖,隻是相比之下,什麽都沒有才更可怕。對了,殿下,臣記得您和林珙情為摯友,他遇害之事終於水落石出,為表慶賀,我們兄弟聚聚如何?”


    說話間他還向太子傾過頭來。


    太子看他這副樣子心裏就煩,冷笑一聲,說還在禁足,又刺了一句二皇子在吃軟飯。


    李承澤笑著聳了下肩,不以為恥,真個是把厚臉皮詮釋得妙極,把一向敦厚古板的太子氣得拂袖而去。


    -


    前線戰事順利,慶國軍隊已經攻下北齊一州,舉國上下民心大定,受此鼓勵,百姓激奮,於國是好事成雙。


    大將軍王薛易濤身先士卒,斬殺北齊主力精銳三萬,慶國這邊死傷不過兩千。如此勝勢,令慶國上下沸騰,也讓北齊軍隊軍心潰散,被逼退十六裏紮營,緊急傳令,請求議和。


    鑒查院內,朱格正在向陳萍萍匯報北齊議和進展,提到此次戰役,也不由心神動蕩,激動到語無倫次。


    陳萍萍點點頭,坐在輪椅上,麵色亦是慨歎。


    大將軍王薛易濤戰功赫赫,威名無雙,一向被稱作“南慶軍魂”。薛家是慶國武將貴勳之首,手握四十萬軍隊調動權限,其中四萬紅甲都是直屬親兵,驍勇世所罕見。


    慶國三大甲兵,白騎直屬慶帝,隊容精簡、行事果斷,單兵戰鬥力強,善守衛;黑騎屬鑒查院,歸陳萍萍調轄,嘴嚴風聲緊,伏擊能力精尖,善殺人;薛家紅甲是戰爭兵種,隊形靈活,作戰悍勇,幾不畏個人生死,誠如尖刀,戰場相逢,如碎肉絞機,過處一片修羅屍山,善掃殺,人數最多、戰力最強、軍容最正、屠戮最多。


    朱格雖然敬佩薛易濤能力,卻也不免擔憂他軍功太盛,會功高震主,若是有朝一日不臣,難以提防。


    陳萍萍搖搖頭,說道:“薛家居北方,世代抵禦北齊,因此與北齊有著血海深仇。自慶國建國以來,薛家還未曾出過一位庸將,實為天賜將星。”說著,他不免笑了笑,“隻是這老薛家啊,他們家打仗的本事跟他們搞政治的本事是兩個極端,除了打仗以外什麽都不在乎,國史有記載以來都是純臣,世代忠烈。倘若有朝一日,就連這北老薛都有興趣造反了,那怕是我慶國命數已經到了頭,把個鐵錘頭都逼得急眼了。”


    朱格勉強笑了笑:“沒想到院長有一天也會以聲名來做決定。”


    陳萍萍感興趣地看他一眼:“覺得不穩妥?行,那就講實際的。令陽縣主就養在京裏,薛易濤抗過陛下的婚旨,既然能說出‘再不續弦’,便不能打自己的臉,薛令陽就是他這輩子唯一的骨肉了。薛夫人怎麽死的?北齊人挾持,威脅他投敵,然後呢?北齊燕州一戰,薛夫人身死,薛易濤屠盡二十萬北齊軍,北齊大傷元氣,我慶國一轉軍力弱勢的局麵,才換來這數年休戰平和,讓南慶發展至天下第一強國。隻是那一戰後薛易濤養傷兩年,送了愛女入京,發誓餘生隻願殺盡北齊軍,再不成家。如今他女兒在陛下手裏拿著,他但凡輕舉妄動,唯一的女兒就沒了。以他的性子,你覺得會用女兒冒險?”


    朱格頗有些羞愧地低下頭,他都能想到的,院長又怎會想不到,但既然沒有說,便是相信一定不會了。


    此事便算是揭過,陳萍萍讓他多去留心六部眾人的動靜,朱格便領命去了。


    -


    這天本來李承澤是特意邀薛瑚去賞花的,之前他被懷疑殺了林珙,薛瑚又為了戰事避嫌,他們已經許久沒有見麵。等戰事落定,事態沒有那麽緊張,他才讓謝必安護送薛瑚出宮到了二皇子府,來看他近來無所事事各地找到的珍奇牡丹品種。


    花是他找來的,賞花也是他提議的,邀請她來也是他派謝必安親自去接她的,薛瑚甚至都對他攏著袖子蹲坐在桌邊,隨便對名貴的綠萼掐枝弄葉視而不見了,然而中間謝必安突然出現,附耳對他小聲說了幾句話,他便極快地站起來穿上鞋,說要去林相府,留她在這裏繼續觀賞,甩甩袖子走了。


    連一向老成周到的香椿都不免咬牙不忿:“二殿下雖然行狀常常隨意,但這次對待縣主的態度實在讓奴婢氣憤。縣主冒著被北齊暗探刺殺的風險出宮來看他,結果他就這麽走了?”


    旁邊的李弘成有些坐立不安,臉上的笑意快要掛不住,不免也在心裏怨二殿下不幹人事。要知道靖王府找這些花又費人又費力,虧他以為李承澤開竅了開始討好令陽,才興致勃勃地來看熱鬧,誰知道會遇到這樣的局麵。


    他正遲疑要不要張口勸勸,畢竟李承澤也不是那麽沒分寸,要不是真的有要緊事,他對令陽是真的從小到大都沒得說。


    “今日太子去了……”


    話才說了個開頭,就被薛瑚起身的動作打斷了。她站著端詳了下桌上的花,扭頭對一旁的下人道:“給我拿把剪子來。”


    接過剪刀,她伸手剪下牡丹花枝,動作優雅,好似尋常貴婦人為自己心愛盆植修剪枝葉。


    然而牡丹本就嬌貴,這幾盆名貴品種本就花朵碩大,故而沒有幾枝可剪。李弘成就在一旁,看薛瑚將剪下的花枝放入一個花籃裏,又囑咐香椿提好籃子,便起身,但看離開的方向也不像是要出府。


    李弘成愣愣問道:“令陽,你去做什麽?”


    薛瑚側了下頭,露出一張冷豔如雪的麵孔,微微低著眼,看著很淑靜。


    “我去廚房給二殿下做些牡丹花餅,留給他迴來吃。”


    等李承澤帶著謝必安在林相府裏殺了一堆人迴來以後,就看到了留在桌上的一盤糕點,顏色豔麗,看著誘人,隻是之前那一桌的名貴牡丹都不見了蹤跡。


    “這……對了,縣主呢?”


    有下人迴複:“縣主已經走了,是靖王世子送她迴去的。至於桌上的點心,是縣主親手所做的牡丹花餅,說是您今日迴來應當是趕不上用晚膳了,可以先墊墊肚子。”


    李承澤摸了摸鼻子,走上前,看了眼桌上的餅,拿起來咬了口,有濃鬱甜香的醬流出來,牡丹花香氣混著棗泥,還放了杏仁,外皮酥軟,火候正好。


    他吃著,感歎起來:“令陽確實賢惠無雙,不過這剪花做餅,她也大概是生了些氣。一會兒你去我庫房裏看看,有什麽她能用得上的東西,首飾或者裝飾玩意兒,都行。改天我親自去給她賠罪。”


    他一個眼神,謝必安便領命下去了。李承澤甩掉鞋,一提下擺坐下,專心坐在桌邊吃了起來。他也是有點餓了。


    嘴裏的點心發甜,把那股子縈繞在唿吸裏的血腥氣都壓了下去。李承澤看了眼手裏精致的點心,心想薛瑚果然很貼心,識時務,分得清主次,算得上是個完美妻子。


    嘖,就是給了他有點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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