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倦的雙眼有些睜不開,卻樂不知疲地奮鬥著,深夜了,豆蔻給我拿了一個軟綿綿的坐墊,因為怡親王一直都拽著我的手無法放開,故此我無法離去,不過這樣我卻更加的心安,大夫說,傷口已經處理好了,血也止住了,隻要後期好好地調養不要讓傷口感染,引發別的疾病,應該是沒有大問題的,隻要安心養傷,將不會影響他將後的任何事物。


    得到這個結果才稍微的放心些,若是怡親王已經我而出了個什麽好歹,那我可就真的是萬事難辭其咎的,本來隻不過是被廢棄的妃子而已,若是間接地害死了他,那我就是大清朝的千古罪人了,誰不知道怡親王在朝堂之上的地位,在胤禛心中的地位,以及在百姓心中的地位,我是有點壞,但是我不想成為國民妖姬,千古罪人。


    何況,我心中還有著一個猜不透的謎語,為何怡親王要救我呢?他是如何得在去慈雲寺的路上我會出現困難呢?我隱隱約約知道許是因為我與敬敏皇貴妃長相相似的緣故,但是我更希望他能夠親口告訴我。


    “啊……”清晨,一聲叫喊聲將我從迷迷糊糊中驚醒,被怡親王抓住的手有些麻木,還有些生痛,“怎麽會?熹妃娘娘?這……”怡親王醒了,見了是我守候在床邊不由大驚,忙著要起身給我行禮請罪道:“小王一時糊塗,請娘娘恕罪,小王隻怕是疼痛過度,故此失了分寸,娘娘恕罪!”


    我還沒有來得及說些什麽?此時豆蔻端著洗漱用品進來,怡親王忙叱喝道:“豆蔻,你好大的膽子?你們都是死人麽?怎敢勞累娘娘為本王守夜?”豆蔻聞聲,忙跪地請罪道:“奴婢該死,隻是……”


    話還沒有說完卻被怡親王叱喝道:“沒用的東西,還不快請娘娘去休息,若是娘娘有何不測,你這賤婢能有個腦袋可以摘?”我不知道為何他會如此發怒,試圖說些什麽,卻好似一直都沒有開口的機會。


    豆蔻忙過來伺候我道:“奴婢該死,娘娘快迴房歇息吧,不然爺會責備奴婢的。”就這樣被豆蔻扶出了房間,其實昨兒豆蔻、錦瑟都在房內伺候,生怕我們在深夜之中有何不測,一時一刻都沒有鬆懈的,隻是清晨之時,我有些支撐不住,讓豆蔻去給我擰一個熱毛巾來提提神,錦瑟則是怕我餓著了,說去我準備些吃食,不料卻給怡親王誤會了。


    其實我想解釋說:“我已經不是什麽熹妃娘娘了,我隻是一個庶人,即便我為你守夜,你也是承受得起的,因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不用愧疚,也不用自責,更不讓覺得這是對我的不敬或者是冒犯,這是一個真心想要感謝你的大恩大德的人心甘情願地為你做些事情的。”


    “娘娘,奴婢該死!娘娘好些休息吧!”豆蔻將我送迴了房間,安置我休息,我淡淡地笑了一聲道:“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便更該知道,我早就不是什麽娘娘了?也去提醒提醒你們家主子,我已經不是紫禁城內的熹妃娘娘了,不過是被他所救的無家可歸的喪家之犬罷了。”


    “您好好休息吧!”豆蔻眼中有著一絲絲的紅潤,是因為昨夜守夜的緣故還是因為剛剛被怡親王叱喝的緣故,她這就要離去,我抓住她的衣擺問道:“你們家王爺的脾氣好像不是很好!”聽錦瑟說過怡親王待豆蔻還算是好的,既然是貼身伺候的婢女怎麽叱喝起來那麽的兇狠,若不是他有傷在身不然怕是要動手也說不定呢?


    “這……”豆蔻被我這一問,好似想著宣泄心中的委屈,冷靜沉穩的她一改以往的作風,露出柔情女子脆弱的一麵,珍珠似的眼淚刷刷地從眼眶之中滾了出來,不由嚇到了我。


    “你……哎,都怪我不好,我剛剛該解釋的,你去告訴你們王爺,是他昨兒疼痛過度緊緊地拽著我的手將我當成他的額娘的原因,我才會在他的床榻邊停留一夜的,跟你們沒有關係的。”我安慰道,但是越是安慰,豆蔻的淚珠就掉得更加的快,最後匆匆甩開我的手跑了出去。


    本來想好一肚子感謝的話要對他說的,沒想到他一醒來就是大發雷霆,而今卻感覺腦子中一片空白,什麽也想不起來了,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個過去了,許是太累的緣故,竟然一直睡到了晌午,而且睡得很舒坦,雖然傷口還有些痛,但是跟昨兒比起來已經好多了。


    發現傷口的藥已經被喚過了,想著自己是睡得有多沉竟然一點知覺都沒有,清晨迴房時還聽見院內有些蟲鳴之音,此時卻出奇的安靜,安靜得都能聽見微風拂過樹葉,樹葉與枝幹脫離時的微妙之音了。


    那日後,我可以說是被變相的軟禁了,照顧我的人以我要養傷為名,不讓我四處行走,隻是讓我偶爾在院內走一走,算是鍛煉身體了,錦瑟依舊是伺候著我的,但是卻不敢隨意言語了,我問什麽她都是極力迴避的,左右不過是一句:“豆蔻會罰我的,姑娘,不要再問了,奴婢哀求您!”


    見她如此為難的模樣便也不好再問了,所幸的是靈芸還在我的身邊,雖然她不能與我言語,但是好歹是個伴兒,這一路走來經曆不少風風雨雨,這孩子明顯的消瘦了,抱在懷中輕飄飄的。


    我摟著她坐在桌案前,輕輕地握著她的小手一筆一劃地寫字兒,看著她慢慢地從一筆一劃到一個完整的字兒,不由覺得很有成就感,她也很乖,安安靜靜地聽著我的話,很少鬧別扭,因為她不能說話,故此也無法從她的嘴中問出她到底是怎麽走丟的?又到底是怎麽被海龍幫擄了過去的,隻能當成一個謎了。


    “姑娘,您的傷還沒有好?還是不要勞累的好,我家主子知道您想要教靈芸小姐認字寫字,特意命人請來了一位女先生……”錦瑟聲音傳來,我本不想搭理她,因為她的主子竟然軟禁了我?一夥一口一個娘娘的尊重得不行,轉眼就是橫豎不理會的姿態,是打算讓我在這兒自生自滅還是怎麽樣?聽聞女生先,不由抬頭看去,隻見一位穿著青白相間格子長袍的女子站在我的眼前。


    她高高瘦瘦,大約二十來歲,聘婷素雅,烏黑柔順的秀發散放在背後,渾身上下都無任何的首飾,顯得潔淨而純潔,手中握著一串翡翠的佛珠,朝我微微失禮道:“小女子是帶發修行的姑子,法號莫忘!”


    莫忘?聽見這個名號不由有些好奇問道:“姑子的法號好奇怪啊,聽過莫愁、莫憂、莫思、莫想、莫念、莫語,怎麽姑子是莫忘呢?若是不能忘卻紅塵,怎能度入空門,六根清淨呢?”


    莫忘聽我如此說自然也有些驚奇,卻並無異樣沉思片刻道:“莫失莫忘,矢誌不渝,莫忘曾經與夫君舉案齊眉,相敬如賓,恩愛非常,隻因老天殘忍,收迴了我夫君的性命,讓莫忘落下了單,故此才會度入空門,斷了這紅塵,卻並不想忘了這紅塵,聽聞這家的小姐需要教書寫字的先生,便自告奮勇地過來毛遂自薦了,不過是謀口飯吃罷了。”


    “謀口飯吃?姑子如今食不飽腹嗎?”我疑問道,不過想著沒有夫君的女子又能如何呢?誰能夠養活她呢?如果自己無法有經濟來源的話,莫忘頷首道:“飽也飽,不飽也不飽。”


    “此話怎講?”


    “飽的是肚子,不飽的是靈魂,一日三餐飯,飽了身體,整日閉門不出,餓了靈魂。”我聽得是是非非,感覺這話之中有些深意,卻不知道深意在哪裏?


    “這話又是怎麽說呢?”


    “飽得了肚子,參不透禪。”莫忘微微頷首道,我似懂非懂,也許我從未思考過要過一種什麽樣子的生活吧,人都是有惰性的,當身處在繁花似錦金光閃閃的紫禁城過著飯來張嘴,衣來伸手的生活時,誰會去想某一天會吃不飽穿不暖呢?


    如今的我,這算是什麽?不過是一個寄人籬下的流浪人罷了,比起朝不保夕浪跡天涯的生活,這種被禁錮的生活是否也是一種折磨呢?


    “姑子的話果然高深莫測,我怕是這輩子都理會不到了,正所謂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我自幼不該讀書,故此淺薄了。”也許我是該好好地想一想我的將來了,難道要這樣過一輩子嗎?


    本是想著好不容易教靈芸認字寫字可以找到一些事兒做,卻偏生要請來一個姑子搶了我的活兒,心中有些排斥感,眼下幾句話交談下來,則覺得不該如此得過且過了,不能人家大方的施舍,我就要如此順其自然的接受?


    “錦瑟,帶我去見見你的主子吧!”我朝錦瑟道,錦瑟一驚道:“這,姑娘,主子他……”


    “他……他怎麽?他還是不肯見我?”為何不可見我呢?難道他救我一命就是為了將我當成一個囚犯一樣的限製著我的自由?或許說,他是太過懷念他年幼時就失去的額娘,故此將一個與她額娘相似的女子關在身邊,等著有朝一日,心中懷念其故母時可以慰藉心中的痛苦嗎?”


    “是,奴婢並不知道主子的意思,不如奴婢去通報一聲吧!”錦瑟跟逃似的躲了出去,莫忘便走近我的身旁道:“小姐自幼失聲,隻怕是心中有結難以憑借自身力量突破,不如交給莫忘來助小姐一臂之力?”


    “如何住一臂之力,她無法言語,又不會認字寫字,根本無法將內心的情感表達出來,外人也無法了解她的一切,故此如同幹枯的落葉般死寂。”我輕輕地撫慰著靈芸的頭發,她抬頭朝我微微笑了笑,多好的孩子啊?


    “姑娘,心中也有結?”莫忘朝我問道,不愧是吃齋念佛的人,洞察能力總是比強人要強一些,我疑問道:“姑子好似能夠洞悉人的內心,不如姑子猜猜我的心意如何?”


    “姑娘是豪爽之人,故此心中藏不住話,但是卻又迫不得已地要藏住,故此想借著他人的嘴說出自己的心裏話?”我與莫忘相視一笑,告訴她,她猜對了,心中許多話,我想要有人知道,但是我難以啟齒,故此我渴望別人來替我說出來。


    “不怕念起,就怕覺遲……姑娘心中的念何時起的可還記得?”莫忘輕輕拉扯著我的手朝窗邊走去,看著窗外如詩如畫的風景感歎道:“人生的煩惱莫不過於都來源於一個字,一如這大千世界的風景,因沒得那個字,故此死而複生,周而複始,春生秋落,都沒得關係,因為今兒落地碾為塵,他日自然會破土而出,重新開始。”


    “是,不知姑子說的是哪個字呢?”我心中已然有一個字,但是卻不敢去承認,一切恩愛會、無常難得久、生世多畏懼、命危於晨露,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姑娘,為何不試試放下呢?”放下?我該如何放下呢?我心中的事兒,怎麽可能放下呢?那一刻,我已經我真的可以度日空門,從此青燈古佛了此殘生,可是為何,為何到了那種地步還不肯放過我呢?我已經對於她們毫無威脅了,為何還是不肯放我一條生路呢?


    “人生路,何其多?可是即便有著成千上萬個的選擇也隻能在那些選擇之中擇一個罷了,選擇了就無法迴頭了。”已然是深秋了,江南自然是京城的秋日更加的長一些,此時還依舊是綠海一片,隻是有少數的幾片黃葉,隨著秋風的吹拂,飄揚在風中,瀟灑地旋轉著,好似再說:“即便是凋零了,也要以最美的姿態凋零,如此才算是有始有終。”


    “姑娘,也是參佛之人?”莫忘問道。參佛?說實話,我很討厭參佛,無聊而鼓噪,抄起佛經來覺得心境平和多了,可是一跳出那個純潔無比的世界再在這個齷蹉的凡間生活,兩者相比較來,痛苦的隻是自己。


    “心不明,點什麽燈,意不平,誦什麽經,我這一輩子隻怕都無法如同姑子這般,該忘記的忘記的,該記得的記得。”


    “隻要有心,沒什麽不能的,姑娘何必刻意地去為難自己呢?放下心中的堅持,撇棄過去的一切,將腦子清空,用來裝入新的事物,不是更好嗎?也許能夠有著新的人生呢?”莫忘雙手合十朝我微微頷首道。


    “談何容易?越是想要抓住,卻越是抓不住,越是想要放下,便越是放不下,許這才是人生痛苦的關鍵所在吧!”


    “何必眉不開,煩惱無盡時,一切命安排,開心最悠哉,世間痛苦的人,無非都是自己為難自己罷了,魚玄機一代才女因為被情愛所傷而做出了令世人不解的事兒,淪落為道觀妓,有人同情,有人憐憫,也有人咒罵與怨恨,可是誰能知道她心中所想呢?正所謂如人飲水冷暖自知,誰也無法十足的了解另一個人的心態,看不透自己的心,自然也無法衝破自己為自己設下的囚籠,即便身子走到天涯海角,靈魂也禁錮在那裏,誰也無法代替你釋放自己。”


    莫忘的話,我總是覺得高深莫測,不知怡親王為何會找個姑子來開解我?告訴我這些有什麽用呢?如果那禁錮靈魂的門那麽容易被突破,世間又怎麽會又那麽多的癡男怨女呢?


    “敢問姑子,若是你的心愛之人做出了傷害你的事兒,你將會如何?”我終於問出了自己隱藏在心底深處的問題。


    “因為是心愛之人,故此無法去真正的恨,因為他做了傷害你的事兒,故此無法義無反顧的去愛,姑娘心中不是已經有答案了嗎?”莫忘迴頭朝我微微一笑再頷首道:“答案就在姑娘的心中,姑娘何必去問別人呢?”


    “這……”聊了一夥兒越發覺得莫忘好似我心中的蟲,自然我所有的想法與顧忌,甚至將我整個人都要看透了,可惜我自己都看不透自己,他人又是怎麽看透我的呢?


    “許是旁觀者清,當局之謎,那莫忘便幫姑娘說出答案吧!”莫忘抬起手掐了掐道:“既然愛恨不得,那不如不愛不恨……”頓時感覺黑暗裏有著一道亮麗的光芒冉起,前方一片豁然開朗……堆積在心中的沉悶與憂愁一掃而盡,是啊,我何苦這般自己為難自己呢?


    “多謝姑子指點迷津。”我也雙手合十朝莫忘頷首,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正如姑娘所言,人生路,何其多,並非沒得選擇,人生的苦與樂,喜與悲,又何嚐不是可以選擇的,選擇苦便是苦,選擇樂便是樂,銅錢不還有兩麵嗎?苦未必就是苦,樂也未必就是樂,沒有苦哪裏來的樂呢?”


    “是,姑子言之有理,得姑子一席話,不由覺得豁然開朗,若是再與姑子相處數日,我定能衝垮我心中多年的積慮的。”我開心地說道,既然已經遠離了那些人,何必還要記得那些事兒呢?


    “佛也隻渡有緣人,有些人稍微指點便可衝破迷津,有些人即便日日在嘴邊念佛誦經,也未必可以渡過心中坎兒啊……”莫忘說著便有些傷感起來,原來修行的人也有傷感與煩惱。


    “姑子好似若有所思,若有所指……”我問道,莫忘便掃盡了臉上的哀愁道:“是有所指,所指的是別人,也是自己。”轉而笑道:“紅塵,這難以琢磨的兩個字,給人帶來數之不盡的痛苦,莫忘想,不是看不破,而是看得破,卻跳不開……姑娘,認為此話在理不在理?”


    “在理,自然是在理的,姑子所言語的每一句話都是至理名言。”我有些激動,概括得多好啊?


    “姑娘可願意知道莫忘的原名呢?”突然莫忘朝我問道,我想既然你已經帶發修行,那理應撇棄一切看淡一切,原名是何?法號是何?不過是一個代稱而已,何必糾結於此呢?”


    “姑子,想告知,我必定能夠記住,真心願意與姑子能夠成為知己。”


    “是麽?莫忘原名鍾離歌……”鍾離歌?這個名字似乎不是很好聽哦,我頷首道:“我叫年世蘭……”我已經很久沒有用這個名字了,沒想到今兒可以一吐而快,莫忘見我這般豪爽,似乎有些驚訝,麵露狐疑,不過瞬間便恢複了正常的,微微朝我道:“我知道……”


    說完便朝我行禮告退,本想再留她說一說話,但是她已經走了好遠,看著遠遠離去的背影,總感覺透露著什麽,可是卻不知道籠罩在她背後的那層霧靄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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