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依臣妾之見,這承乾宮內巡邏的侍衛這點事兒都看不住,光天化日下竟然讓宮殿走了誰,必定是擅離職守的,也該換一批才是。”菀妃上前提議道,當初推沈眉莊下水之事,她就把我宮外的侍衛都換了個遍,如今又來這一招?我這才剛剛跟著這些建立相互信任的狀態而已?真是夠毒辣的,要知道,如今我拉攏一人得費多少心思?人人都不敢再為我效力,畢竟當日在翊坤宮伺候的沒一個好下場的,多半進了慎刑房,活著出來的也好不到哪裏去的。


    “請皇上恕罪,奴才等隻是負責在承乾宮外巡查罷了,如何能得知屋內會有炭火爆出火星沫子的事兒?若是有人意圖縱火,意圖不軌,奴才不會察覺不到的,奴才等絕無擅離職守啊,還請皇上明鑒。”許訣君單腿跪地正義秉然的說道。


    聽見“縱火”二字,胤禛免不得朝惠嬪的方向看了去,惠嬪與胤禛對視一眼,一慌忙著朝人群了奪去,菀妃察覺了惠嬪的異樣,便也不敢在進言,胤禛思索後朝皇後問道:“承乾宮的地勢處於正南方向,本就教他處幹燥些,福嬪畏冷,炭火燒得多,難免有個意外的,如今主殿毀了,要修葺也要費些時日,命人把翊坤宮收拾收拾。”


    又朝我問道:“還是搬迴翊坤宮吧,好不好?那兒離養心殿也近些,朕來看你也方便點。”我隻是溫順的點點頭,折騰來折騰去,又迴到原處了?


    “皇上,您放心吧,臣妾會安排的。”皇後婉然一笑答道,我見了她臉上端莊而賢惠的笑容,不由感覺身子一寒,隨後便是那種纏繞我許久的狀態跟偷花兒的蝴蝶似的襲擊而來,完了,我又開始發作了,我又開始懷念了,我又控製不住我自己了。


    “蘭兒,你怎麽啦?”我的眼睛已經看不清楚誰是誰了?隻感覺統統都是人影兒,我已經不是一次兩次這樣的情景了,隻要躺到那張床上,立刻就會解除一切痛苦的,可惜每次我如此的時候,頌芝總是攔著我,抱著我,哄著我,不顧我的打,我的罵,任憑著我的胡鬧,我還隱約地記得,她與聲諾一左一右的按著我的手,不讓我動的情景。


    “放開我,放開我,讓我過去……”我不知道自己是在心裏呐喊,還是咆哮著出了聲,顧及不上別人的疑惑,不要命似的朝燒毀的主殿裏跑去,我的主觀意識裏隻是想著“它”還在那兒,我隻要躺在上麵就可以了。


    “娘娘,娘娘……”百合與幾個伺候的丫鬟見了忙著追趕而來,我趴在那堆廢墟麵前,腦海裏迴顧著他原本的麵貌,仿佛這裏一點也沒有變還是我今早出門時的摸樣,但是再一看卻又什麽都沒有了,隻有發得發黑的木頭與濕漉漉的水,我半開那些碳頭想著早些什麽,百合忙著過來攔住我,我卻是不理不顧的,跟著了魔似的朝裏麵翻著,我內心裏渴望著那些小蠱蠱完好如初,沒有被炭火所影響,卻又害怕它依舊還在,身子卻不如心裏這般折磨,本身就不受控製在廢墟裏尋找著。


    “娘娘,娘娘,您在找什麽?”


    “滾,滾出去,不要管我,不要管我……”我狠狠地朝百合一推罵了起來。


    “主子,您不要再找了,不要再找了,都燒了,燒得幹幹淨淨了。”頌芝不知道從哪裏跑出來一把將我抱住,不讓我再折騰自己,這才感覺手中一股鑽心的痛傳來,這才發現我的十個手指甲都出了血。


    “讓我去,讓我去,讓我也跟著去了,我不要活了,我不要活了是……”我在頌芝的懷中掙紮著,一想到那麽多的痛楚等著我去承受,我便有些不敢麵對了,恨不得跟那些紫色蠱蟲一起消失在那大火裏。


    “皇上還在呢,千萬要忍住啊?不然聲諾的一番苦心就白費了。”頌芝緊緊地抱著在我耳邊輕聲說道,想著聲諾在這裏火海裏將我那麽一推,忍著傷痛將我從火裏抱出來,現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呢?


    “嗚嗚嗚……怎麽會這樣?怎麽會變成這樣?”為什麽人人都想著我去死,為什麽?“忍住啊?”頌芝的聲音那麽的輕,卻如同一陣驚天霹靂而落在我的耳邊,我早就已經哭得有些岔氣了,我迴頭去想了想,這一年發生了好些事兒,為何我到現在還保不住自己的性命呢?


    我要怎麽樣才能推翻放在我脖子上的那把屠刀?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即便皇上把我放在手心裏,她們也一樣有法子讓我去死的,偏生我還要痛改前非,不得如同當初那般風光,更沒得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權勢,沒得靠山任憑著我囂張。


    “蘭兒,你怎麽啦?”胤禛追了過來關懷的問道,我淚如雨下,“是燒了貴重的東西麽?朕再給你就是了,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你要什麽,你告訴朕。”


    “皇上,嗚嗚嗚……臣妾,臣妾……”我如同喪母般的咆哮道:“臣妾的字哪,臣妾抄了好些呢,臣妾好不容易才學得七分像呢?皇上還未看過呢?”我編製了借口,他若是知道了那些紫色的,如同黃豆般大小,璀璨得跟珍珠似的蠱蟲,知道當年他敬愛的母妃娘娘不是死於疾病而是被他的皇額娘所謀害的,他會如何呢?是殺了太後為佟佳皇後報仇,還是殺了我,永遠地保守這個秘密?可是無論如何,他知道後都一定會心痛的。


    “臣妾的手?”我抬起雙手看到,被墜落的炭火灼傷的部位是右手的手腕,如今被紗布包紮著,隻是一陣陣的刺痛,不知將後會如何,會不會留下疤痕?“臣妾的手,還能握筆麽?”我知道沒有那麽的嚴重,卻不得不演下去,何時我年世蘭要靠著謊言活下去了,要一次又一次的傷害自己才能活下去呢?我渴望自己是“車”可以直衝橫撞,威力無邊,進入敵營,如入無人之地,無人能擋,可惜卻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棄車保帥。


    “沒事的,朕會命太醫好生的幫你治療,不會有事兒的。”他安慰道,我心裏雖然是舒服裏,身子不能如此,依舊的發抖發冷,皇上隻當我是受了驚嚇,命人好生的照顧我,皇後張羅著我移居的事兒,卻在第一時間將頌芝打發到了辛者庫,連告別的時間都不給我。


    雖然皇上沒有處置許訣君,卻也沒命他一同遷移到翊坤宮伺候,當初他本就是負責翊坤宮安危的守衛,一塊跟著遷到承乾宮的,如此一來,還是把他調離了我的身邊,我進言道:“多虧孟太醫舍身相救,要不然,臣妾也與那宮殿一般變成焦炭了。”皇上便賞賜了聲諾白銀千兩,以示表彰,另命溫實初好生照料他的傷。


    我的毒癮一直都在犯,體現出來的症狀就是軟弱無力,宛如被踢了骨頭一般,每當難以忍耐之時,百合便會給我吃一顆蜜餞,便會感覺極其的甜,而且吃慣了苦藥,舌頭都已經麻痹了,又擔心衝減藥性而強忍不能吃,對甜味也是牽腸掛肚的想念著的,如今如願以償,便感覺沒那麽的難受了,溫實初想著要幫我診斷,我怕他看出究竟,不予理會,聲諾為了堵住他的嘴,隻能帶病上崗。


    幸虧那傷不是很嚴重,他告知我說:“我自己是太醫,這點小傷,何足掛齒?”那傷在背後,他家中又沒得女人照顧,我也是掛念的,便提道:“你可有心儀的女子,即便不娶妻,找個在身邊端茶倒水,噓寒問暖的小妾哪怕丫頭也好的。”


    “姐姐又來了?”每當提及此時他便會避而不談,隻是深邃的目光看著清顏從前中坐著的位置,一片癡心,卻不知道清顏到底如何去想?那信上所言,分明是有意中人,那種恨不得自己能有“縮地”之能的思念,也絕不是對聲諾的。


    這一攪和,皇上對我的寵愛更甚於從前,皇後本想著依舊讓我住在蘭馨殿,詢問皇上的意見道:“翊坤宮的主殿如今被佛祖菩薩住著,臣妾想著也不好挪動尊駕……”


    皇上道:“該住在哪裏便住在那兒,若是讓皇後搬到景仁宮的偏殿去,皇後心中也不好受吧!”皇後陪笑道:“皇上,臣妾的意思是佛祖菩薩不得輕易移動,想著暫且讓福嬪在蘭馨殿委屈幾天,等臣妾請來高僧好生請佛祖移駕,如此才不會辜負福嬪誠心禮佛的心意啊?”


    倒是真沒委屈我,挑來的東西每一樣是看不上眼,什麽名貴便撿著什麽來的,甚至越過了當初我貴為華貴妃的份兒,惹得我不謝恩都不行了,偏生不能正大光明的受著,不然就是越規了,命百合把那些太過的東西還了迴去,皇後又命剪秋給送了迴來,來迴三次,我便就隻能卻之不恭了,皇後待我和善了許多,一如從前那般的忍耐我,我也不太過挑釁,凡是按著禮數來,她也找不到我的錯兒,表麵維持著和善,心中自然是各有各的算盤的。


    菀妃、惠嬪、安嬪、端妃、敬妃等人誰沒來探視病情,卻也象征性的送些禮來表示問候,我哪裏還敢受啊?隨意的便扔到了一邊,我想我送迴去的迴禮也該是一樣的下場的,襄嬪則是帶著玥珊來看過我幾迴,當著孩子的麵,我不忍處置她,何況我也不能把她如何,隻不過略微的過得去罷了。


    百合道:“這夥子該急了,果然是牆頭草,眼下菀妃還沒倒呢,就尋著風兒來了……”


    我抱著小白梳理著牠雪白的毛羽不以為然地道:“你以為她想麽?不過是沒得法子的事兒,背棄過舊主的人,何來的忠心可言,你當菀妃會像護著安嬪那般護著她麽?”


    想必早就對她起疑心了,否則也不會對“玥珊”“肅菲”兩個名字說出“名凡人不凡”的話來,這不是反著說玥珊是“名不凡人凡”麽?


    “玥珊,快叫福娘娘!”玥珊比小時候安靜多了,不如和惠公主那般活潑,卻溫雅如鬆柏,溫婉大方,朝我行禮道:“玥珊給福娘娘請安,福娘娘吉祥!”她幼年時哭鬧起來我的確覺得心煩,如今如此安靜,粉妝玉琢的倒是十分討我的歡喜。


    “公主別多禮!”我一鬆口,她就跑到了襄嬪的身後,不再與我說話,可見這半年來,襄嬪沒少給她灌輸“年世蘭是老虎”的觀念,我自然是不會計較的,心裏狐疑著,許是菀妃派來她打探虛實的,我若是自亂了陣腳豈不是正中了她們的下懷,故此不多代價,說些了些無關痛癢的話便說自己乏了。


    襄嬪道:“娘娘近來身子還好麽?總是困乏?近來吃的什麽藥?”我便知道她也不敢背叛菀妃,菀妃的手段不比我差,何況我這邊早就撕碎了臉,再靠過來,我未必能容納,她曹琴默何許人也,這點算盤不會麽?


    “襄嬪,如今你、我是一樣的,你不必再稱我為娘娘,你若抬舉,喚我姐姐如何?”我朝她走去,微笑道拉扯著她輕輕一拍說道,她明顯的驚慌失措,不知該如何是好。


    “嬪妾、嬪妾惶恐!”她雙眼目光閃爍,不敢對視我的眼睛。


    “當初諸多事兒,許是我待你不住,如今難得你寬容大量,我豈能再受你的尊稱?我自從上迴小產後,多半是這樣的,沒得大礙,你不必操心,有空帶著玥珊來看看我,正愁著悶呢,偏生這天一時半刻熱不起來,出個門都是不易的事兒。”我一頓掏心窩的話,弄得她揣測不出我的心意,眉頭一簇簇的不知所以,我還命百合親自去庫房裏挑了些上等的頭飾送給她,更是讓她摸不著頭腦。


    她一出門,我便氣得摔杯子狠狠的罵道:“若不是看在公主的份上,第一個要除去的就是她。”本想著借著她的肚子養育個皇子,誰知還這般的不爭氣?


    皇上知我病著,時時刻刻都掛念著,即便不留宿也總會來看一看,卻多半會談論起菀妃與瑩貴人,若是從前我寧可他不來的好,在我的麵前談起其他的女人,還津津樂道的,著實讓人心疼,卻強忍著不發作,隻是有意無意的說起一些懷念孩子的話來道:“若是如菀妃那邊曆經生產之痛,便能得一對如此靈氣的兒女,也算是值了。”


    胤禛見我如此掛念,整日裏把小白當成孩子的照看著,說來它長大了好些,敢來的時候抱在懷中還感覺輕飄飄的,如今卻很是費力的,冬日裏特意地命人給牠做了衣裳,四個小小的腳套,是用桃紅的棉布縫製而成的,這才是頌芝親手做的,不由有些擔憂她在辛者庫的日子不好過。


    “肅菲倒是乖巧,小阿哥卻很愛哭鬧。”他雖然口中在抱怨,卻依舊能夠體會得到他的疼愛,見我想著有個孩子又說:“玥珊大了,該送到鳳鳴軒與和兮同住了,你有空可去看看。”


    “玥珊這孩子小時候也是該哭鬧的,如今倒是文靜了許多,襄嬪教得好呢!”


    “襄嬪望女成鳳朕能理解,隻是太過了些,玥珊才四歲不到,便整日裏忙著教這,教那的,孩子哪能還活躍?”我手上的傷還有些隱隱作痛,傷口已經愈合隻是等著消除疤痕而已。他握著我的手教我寫字,正寫著“身處塵氛之地,而誌氣安舒”中“舒”字的最後一筆。我有些顫抖沒勾好他便道:“你少年時,不愛讀書習字,沒養成派兒,如今算是初學,寫來還不算是費勁,如菀妃那般的,一時半夥是改不了她的娟秀柳體,這便是先入為主了。”


    “如此來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嘍了!哥哥整日裏念叨說我不學無術,如今才懂得不學無術也有不學無術的好了吧!”我一時口快竟然提到了哥哥了,他如同被針紮似的微微地顫抖了一下。


    “亮工的字也是極其好的,隻是潦草些。”他了無興趣地說道,我微微一笑道:“誰是亮工?”他定神看我一眼,朝我滿意的點點頭,和善淺笑道:“看你也累了,早些安歇吧,皇後近來頭風發作厲害,朕要去看看!”


    我強忍著送他離去,我們終究是不能如從前了,即便我成為鈕鈷祿氏,我也抹不去我身體裏的血肉,那與“年羹堯”同樣的血液,我並不以為恥,後宮之人再無人敢見我與年羹堯聯係再一起,隻有我與胤禛才可以,好似一張拉得緊緊地弓弦,一觸即發。


    每當他待我如此好,我便會遺忘自己生存的目的所在,沉溺在他為我釀製的蜜罐裏,不可自拔,忘乎所以,隻有在忍受那些身體的疼痛與夢見哥哥的冤魂時,才能想起血海深仇來。


    好不容易才走到這一步,豈有放棄的道理?無論是為了年家的血仇,還是為了我自身的活路,這些擋在我麵前的絆腳石的的確確不該存在,隻是這麽多的石子,卻不知道該從哪裏下手?


    皇後位高權重,動彈不得,菀妃生寵眷顧,難以下手,著實是一籌莫展。隻是知道趁熱打鐵,我若是不下手,她們又該想著別的法子來殘害我了,豈能再給她們喘氣的機會,將自己置於危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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