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馬響鼻兒驚醒二人。


    宋炆升額頭抵在磚牆上低頭看著她發緣,自嘲地笑了聲,“真甜。”當真是失落到溝底兒了,她對他的喜歡清淡的一轉眼就沒了。他怨她,一麵見著她哭又大亂陣腳,從頭來他覺著他還是會去招她,合該被她迷了心竅兒。


    蘇君被他吸了魂兒,半晌才迷瞪迴來,心口像端了把蜜鍋架在灶上烤,一麵甜一麵煎熬,他下巴就在她額前,她伸手觸上,抬起他頭,拉出一抹笑,“是我對不住你,往後別再理我了。”


    宋炆升冷冷看她一眼,問:“你真打算跟他一個病秧子?”


    蘇君摘下手,見他冷眼,心灰了大半,點頭道:“不就身子弱了些,總歸能治好的。”,說完又平了平心緒,這不正是她意圖的麽,還矯情什麽。


    宋炆升一嗤,“胎裏帶出來的毛病治不好了,你不知道?”簡直活該,她句句往他心當中捅刀子,他還腆著臉替她操心。


    見她呆愣,宋炆升呷出不對勁兒來,方才一聽說她要嫁給旁人,他一慌神兒什麽都忘了,這會兒仔細琢磨,那秦斯望體弱不舉的傳聞早撒遍京府了,蘇家做長輩的照理說不該把她往火坑裏送。


    一麵想著,宋炆升試探她問:“我怎麽瞧著你瘦了,擱家裏邊兒受委屈了?”


    蘇君敷衍地搖了搖頭,他又問:“婚事兒什麽時候兒定下的?”


    她支吾了幾句,“我阿奶剛應下的,沒來得及說這事兒呐。”


    宋炆升哦了聲,漫不經心地拉過馬頭,歎了口氣,“這趟上北邊兒可委屈騅騅了,凍壞了身子,當不成爹了。”


    “可憐見兒的,”蘇君抱著馬頭一陣安撫,“迴頭找個好大夫再瞧瞧。”


    宋炆升陡然生出一股哀怨,他在她心裏還不及一匹馬,他淪落到吃一匹馬酸醋的境地,他的心頭創誰來治。


    宋炆升劈手推開馬頭,抱起胸,“還是操心秦三爺兒罷,他這輩子估摸著也當不了爹了。”


    聽他這話,蘇君心頭敞亮開來,秦家估摸著也是因著這一緣故順著蘇晴有難趁機拿捏她,她不在意地笑笑,“這有什麽,橫豎從旁枝裏過繼一個就是。”


    宋炆升咋舌,得,眼下跟她講道不明白,往後再說罷。


    他緩緩拉迴馬頭,跟她告別:“那我走了。”


    她點頭,麵色平平地道:“六哥路上小心。”


    宋炆升翻身上馬,背影張在風中像麵旗,蘇君看不見了才迴過身,連哭的力氣都沒了,胸口壓了顆石頭連著心往下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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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後端手撫了撫赤金冠,祁冀斜看了眼,讚了聲:“喲,娘娘今兒這裝束好看。”


    皇後不接他話,肅聲問,“找你不是說這個的,秦,蘇兩家真要結親了?”


    祁冀懶得繞彎子,直直道:“今兒一早秦家馬車就進了汾兒胡同,您瞧罷。”


    皇後默了默道:“那你什麽盤算?”


    祁冀細細品茶,“兒臣盤算好幾迴了,都不成事兒。”


    見他擺架子,皇後頗有些不耐,“得,你這兒不著急,我巴巴地上趕著管你閑事兒做什麽?”


    祁冀按下茶盅要走,皇後拉下臉子攔他,“你坐下,三兩句不對付至於麽,你倒是正經說句話。”


    祁冀兩肘架在扶手上叉著指頭琢磨,“您下旨管不管用?不成還得找聖上他老人家。”


    皇後猶豫,“成不成,先攔它一攔,迴頭你再找聖上去,隻是這麵兒上怎麽說?”


    祁冀眉毛一挑,“娘娘什麽時候兒開始介意這個了,他們倆家到哪一步兒了?納彩?納吉?八字兒還沒一撇,您再顧忌一會兒,東西真要落進別人手裏了。”


    皇後顧不上理會他言語間的嘲諷,正私下琢磨著,福子進殿迴話說晉王側妃前來拜見。


    祁冀一麵起身,一麵理著襟袍,“既這麽,兒臣就不多留了。”走到殿外,一人錦衣官袍跨步前來。


    祁冀擰了眉,語氣自然不痛快,“這傳話的眼長偏了罷,不說晉親王側妃來了麽,一大老爺們兒都能看茬眼。”


    福子送他出殿,聽見這活縮著脖子不敢吱聲。


    宋炆升走近見了個禮,祁冀嗯了聲道:“你一外臣,來宮裏頭做什麽?”


    麵兒上做足了客氣,私下裏兩廂看不順眼,紅眼別著勁兒計較。


    宋炆升清朗一笑,“老楊頭兒的案子不結了麽,聖上剛召微職進宮問話呐,晉王爺迴藩前特意交待了幾句,這不,側妃進宮,微職過來照應著,先開開路兒。”


    祁冀暗自為蘇君抱屈,一副油滑心腸,難為她待見。


    說話間,杜司茵捧著肚子上了殿台,照輩分,屈腿跟祁冀行了一禮,皇後聽見動靜在殿內問:“老四還沒走呐?”


    祁冀折身迴殿抬起茶盅,一麵坐下身道:“兒臣清早吃的閑了,這會兒隻覺著渴,在您這多喝幾口茶再走。”


    皇後一味地拉過杜司茵噓寒問暖,任他坐著,祁冀食指敲著趕珠雲龍盃瞥向殿外,宋炆升背門候著,女人家嘮嗑他插不上話,更沒那閑心去參和,他要防的人是他。


    皇後不經意間撞上他視線,看向殿外問:“誰在外頭呐?”


    祁冀不及應話,杜司茵笑道:“王爺先前的護衛指揮,那宋大人。”


    皇後哦了聲,叫過福子道:“難為他還惦記著為晉王爺辦事兒,賜口茶吃罷。”


    福子應是,端茶向殿外去了,幾句話功夫,福子進殿迴話說:“宋大人要來謝娘娘的恩呐。”


    祁冀頓覺不妙,一抬頭宋炆升袍角躍過門,半條腿著地請了個安道:“勞煩娘娘記掛。”


    因著晉親王的緣故,皇後愛屋及烏倒有幾分看中他,言語中不覺露出幾分慈愛,叫起他問:“聽說你前幾日上了趟寧地?”


    宋炆升應了個是,一腳略微搓了下地磚。


    皇後眯眼看去,見他薄靴外幫裂了道口子,裸著一圍土,心裏不大自在,拉下臉道,“先前跟著晉親王也有好幾年了罷,怎麽連自個兒都收拾不住?你這幅模樣兒,虧得聖上方才沒跟你計較。”


    宋炆升忙撩起下袍請罪道:“微臣不敢藐視娘娘鳳顏,昨兒微臣剛從北麵兒迴來,一直呆在衙門裏頭審案,衣裳實在沒來得及換,冒犯了娘娘,請您恕罪。”


    皇後麵色微緩問:“還是老楊頭兒那案子?”


    宋炆升應是,“主案那兇犯裏頭有一人被漏了,逃竄到寧地了,昨兒才把人逮迴來。”


    皇後調開視線,點了點頭,“別說這個了,你往後也注意著點兒,自個兒沒時間操心,家裏……”說著一頓,問:“呦,瞧你歲數也不大,結親了沒有?”


    宋炆升覷向她,尷尬地笑了笑,“親是說下了,還沒成呐。”


    皇後恍悟過來,笑道:“我說呐,沒個貼心人兒照應,怪不得你邋遢,說的可是京裏頭的人家?”


    宋炆升垂下目,躬身一個長揖,“迴娘娘的話,是靖南侯府蘇家五姑娘。”


    皇後聞言懵了半晌,迴過味兒來,暗道一聲“好小!”,忙抬手讓他免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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