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旁林木蔥鬱,葉尖滴落的殘雨悄然擊打著飽經風霜的石階。青苔滋長的石階之上,少年樸素清臒,少女身姿曼妙,二人相鄰而立,神情卻又似乎都有些浮躁急切。


    “你所言當真?”靳清冽尚且無法置信,雖說目盲之人耳力尤佳,但三裏之外卻仍是不見人蹤。


    “我們現下距離山腳還有幾步路程?”江陵凝眉沉思,似在尋求脫離險境的萬全之策。


    “此處離山下官道最多不過四裏。”靳清冽眺望山下,通往漢陽市集的道路遠目可及,“就算有人上行磨山,你又怎知人家不懷好意?”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江陵語中似是有些許焦慮,“漠北十三鷹難道曾經救死扶傷除暴安良?他們何曾做過一件心懷好意之事……”


    “漠北十三鷹?!”靳清冽一驚非小,她想起了幾日之前那場驟不及防的林間衝突。若非自己輕功尚佳,那窮兇極惡的男人又怎會輕易被自己一劍刺中肩頭,男人功力身法皆不似中原正統武學,內力雖非登峰造極卻是力大無窮暴戾跋扈,自己不願多做糾纏就此遁走。記得那男人也曾自報名號,似乎就是漠北十三鷹中的“長翼鷹”,男人本自的姓名,卻是十分拗口難記。


    “你怎知是漠北十三鷹?”靳清冽不禁心下生疑。


    “說來巧合,數日之前,我曾有幸聽聞他們馬隊舉世無雙的上古青銅鑄鈴之聲。”江陵側首蹙眉,仔細分辨著隨風而來的絲絲聲跡,“十三匹馬,十三個人,不多一馬,不少一人……”


    “十三個人!”靳清冽猝然變色,那日光是與一個“長翼鷹”交手,她尚且沒有十分勝算,何況今日這十三人皆聚此處。若是被那“長翼鷹”再次撞見自己,自然免不了又要一場惡戰。


    “江陵,我……”靳清冽有苦難言,她吞吞吐吐猶豫不決,不知是否應將自己曾與“長翼鷹”相鬥之事如實相告江陵,“我們……我們想辦法避開這些惡人……”


    “姑娘說得沒錯,無論如何也要避開這幫牛鬼蛇神……”江陵迴身轉首,“靳姑娘,你輕功不弱,且複迴原路而行,到得山頂再擇北麓下山,理應不露行蹤。”


    “好,那我們快走!”靳清冽已不願再做片刻的停留,一步越過江陵,仍舊執起紫玉竹杖的一端,意欲複向山上而行。


    身後卻有一股未知的勁力扯住了竹杖,江陵並未跟隨靳清冽一道上行。


    “江陵,你怎麽了?”靳清冽不明所以,“危機已至,還不快走?”


    “靳姑娘,我留在此處。”江陵卻突然語出驚人,“你快走吧。”


    “你在說什麽?!”靳清冽怫然而怒。“我走了……那你怎麽辦?”


    “漠北十三鷹殺人如麻無惡不作,我行動不便隻是拖累,你不用再理會我了。”江陵突發的冷淡漠然卻令靳清冽心驚不已。


    “不行,我曾應承引你下山,現下並未實現諾言,豈可棄你不顧!”靳清冽斬釘截鐵,用力扯過江陵手中紫玉竹杖,立即拾階而上。


    江陵被靳清冽突發而至的勁力強行帶上一級石階,無奈搖頭:“靳姑娘,與我同行,你不過是徒增重負罷了!”


    靳清冽依舊扯著江陵急急上行,卻也不管江陵足下如何踉蹌,更是對江陵的話語置若罔聞:“我意已決,多說無用,你隻注意足下便是!”靳清冽拋下寥寥數語再不迴頭,卻不見身後蹣跚前行的少年臉際一絲詭奇莫測的笑容一劃而過。


    靳清冽愈行愈急,卻發現身後的江陵腳步似乎愈發淩亂不堪。他們又一次迴到了初相遇時的傲湖亭,山水草木依舊清澈澄明,可腦海心境卻已波瀾狂湧。若是靳清冽此時施展輕功,獨自一人繼續前行,大約不過盞茶柱香的光景,就可由西麓行至山下。


    但是靳清冽卻不能如此這般,因為那可憐的少年尚在自己身後。即使出於江湖道義,受人之托,也要忠人之事,更何況此時的靳清冽,已然將江陵視作了與自己休戚與共的朋友。


    “不好……”身後的少年突然一聲警覺輕唿,“已經有人跟上來了。”


    “什麽?!”待得靳清冽迴頭相望,卻見一個手提蒙古斧的剽悍身影出現於半山腰處,並且正在不斷迅速移近。


    “糟了……”靳清冽心下一凜,“怎會偏偏是他!”


    磨山之巔,冤家路窄,初入江湖的少女與殺人如麻的悍匪再次不期而遇。


    既是如此,看來躲避多半也是無用,再看對方不過隻有一人,武功與己隻在伯仲之間,自己又有利刃在手,倒不如和他做個痛快了斷。靳清冽心下有了計量,便慢慢緩和了步伐:“江陵,有件事情我剛剛並沒有告知於你……”


    “什麽事?”江陵似乎又已有了些許疲累。


    “我曾與漠北十三鷹其中一人有過交手。”靳清冽不再吞吐囁嚅,“那人綽號似乎是‘長翼鷹’……他此時已在我們身後不遠。”


    “……”江陵並不著急答話,而是雙眉緊蹙閉目細察,“不過,隻有他一人。啊……靳姑娘莫非是想此地再戰?”


    靳清冽咬牙點了點頭:“幾日前未到漢陽之時,我曾途徑一處村鎮,卻看到此人竟在光天化日之下□□婦女,簡直藐視王法天理難容。我忍無可忍便大聲喝止,豈料他提刀直上便與我鬥在一起。我無暇□□之際,卻見那婦人已然羞愧自盡……那時我已將他刺傷,不過他也確實驍勇異常,我無心戀戰便罷手遁去,隻可憐了那婦人斷送一條無辜性命……”


    靳清冽一語言罷,將江陵引至傲湖亭內,自己卻一躍而起橫身路中,她已痛下決心定要親手解決這禽獸不如的無恥之徒。


    仇人見麵,分外眼紅。“長翼鷹”博日格德遠遠望見了那個曾幾相逢的俏麗人影,卻正是當日自己求而不得的絕妙佳人。博日格德既要報靳清冽當日留給自己的一劍之仇,又不禁對少女婀娜的身體欲念叢生,他自然不會放過這千載難逢的偶遇之機。


    “小娘子,沒想到我們又見麵了!”博日格德瞥了一眼傲湖亭內垂目而立的少年,倒似也有幾分熟悉之感,卻記不起在何時何地見過此人。悍匪腦中此時隻想活捉少女,供自己一時痛快,而後便是一殺了之。反正二人橫豎必死,博日格德卻也不管那少年許多,目中早已兇光盡顯。


    “是啊,沒想到此地也能狹路相逢!”靳清冽一語未落,續接一聲輕喝平地躍起,腰上軟劍已如銀蛇狂舞般澎渤而出,劍氣橫掃更是猶如寒星飛瀉直指博日格德麵門。點蒼劍法,輕靈快捷,旨在飄柔疾動中求招法迅變,若是由身形曼妙的女子使來,便更加尤為可觀。


    博日格德一揮手中斧頭,也是虎虎生風,避過了靳清冽刺來的第一道劍氣:“小娘子武功不弱,脾氣也不小!”


    靳清冽初次與博日格德交手之時,已知此人天生神力,自己與之比拚氣力定然不會占到分毫便宜,此時唯有以巧勝拙,靈動詭變方能出奇製勝。


    博日格德揮舞著手中重愈百斤的蒙古斧,招式看似雜亂無章,實則亦有章法可循。


    靳清冽手執兩尺軟劍,身形翩然不定遊走場中,一招未完一招又至,招招連動瞬息萬變。她深知自己戰得越久,體力損耗也便越大,她定要速戰速決,靳清冽隻求一劍封喉。


    傲湖亭中的少年側耳傾聽,以輕靈斥巨力,以多變應混亂,靳清冽武藝不弱,一柄軟劍確實使得出神入化,將點蒼劍法的精髓奧妙淋漓盡致顯現局中。靳清冽眼看就要穩操勝券。


    博日格德卻不曾想,這看似纖細瘦削弱不禁風的少女,臨敵經驗雖不甚足,招式身法又走輕盈靈動之風,但內力竟已如此幹淨醇厚,他所練之外家功夫在少女一而再再而三的層層劍氣包圍之下竟然就要不堪一擊。


    博日格德怒火攻心,掄起掌中的蒙古斧又是一陣豎劈橫掃。靳清冽飛身避過斧刃,忽地一個轉身迴削,卻聽博日格德大吼一聲停止攻擊,左側臉頰已是鮮血噴湧,一隻左耳竟生生被靳清冽削落於地。


    靳清冽時至此處方知對方本非自己敵手,終於麵展笑顏:“蠻夷功夫,一觸即潰。”靳清冽勢不可擋,靳清冽乘勝追擊。博日格德鮮血橫流板斧亂掃,卻是已然無招架之力,博日格德瞬間就要斃命當場。


    豈料就在此千鈞一發之際,靳清冽卻聽聞傲湖亭內打鬥聲起,一下分了心神。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一將功成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西風白馬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西風白馬並收藏一將功成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