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爺府的大管事馬有成早早的就等在大門口,看見胤禛和胤禩騎馬迴來,快步迎了上來,滿頭大汗。


    胤禩跟著胤禛聽著馬有成說了弘暉的情形,沉穩的安慰胤禛:“既然太醫已經來了,情形應該很快就能控製住,我陪著四哥一起,不會有什麽大事。”


    胤禛深吸了一口氣,一貫冰冷的眼裏也不免多了幾分感激,拍了拍胤禩的肩膀當先走了進去,雲溪扶著跌跌撞撞的布順達也向裏走去,看了一眼站在一處的胤禩和歲末,很快又低下頭,跟上了布順達的腳步,嘴裏不斷的安慰:“您千萬穩住,大阿哥還要靠您的!”


    胤禩是問歲末要不要一起,歲末欣然答應,卻皺著眉頭,一副憂心重重的樣子:“既然知道了,哪裏能不進去幫幫忙,那也太不近人情了!”胤禩就不再多言,點了點頭同歲末一起進了四爺府,然而兩人卻都沒有發現,彼此的憂慮都不達眼底。


    如今的四爺府還沒有後期的精致,如它的主人一般低調中透著規矩的清冷,路的兩旁規規矩矩的種著冬青,修剪的特別整體,幾乎有些一絲不苟,大道上的青磚路筆直平整,兩旁隻看得到成排的屋舍,下人們匆忙的行走,但卻並沒有慌亂的表現,歲末就朝著胤禩感慨:“四哥四嫂真是治家有方,一看就是能耐人。”


    歲末希望提醒胤禩注意胤禛,不要被表象迷惑。


    胤禩卻好似沒有體會歲末的苦心,低下頭朝她道:“你這麽快就不自信了?你放心,有爺替你把關,你必定能成個賢內助。”


    歲末差點笑出來,隻因場合不合適,隻能更嚴肅,用帕子沾了沾額頭並不存在的汗水:“爺也別太擔心,應該不會有什麽的!”


    胤禩就幽幽的看了一眼歲末,在不言語。


    弘暉被安置在正院,此刻已然非常虛弱,胤禩陪著歲末站在比胤禛和布順達稍微靠後一些的地方,看見弘暉的臉上連血色都幾乎沒有,不自覺的垂了眸,在看歲末臉色也蒼白起來,歎息的握了握她的手:“你若不舒服就去內室坐一會,這裏我看著。”


    歲末想了想還是答應了一聲,她終究不是視人命為草芥的人,而弘暉畢竟是個無辜的孩子,她便走到了院子裏,站在這院落裏無聲的看天。


    連太醫也束手無策,胤禛握著的手青筋暴起,好似下一刻就能發怒,胤禩不著痕跡的替這幾個兒科的太醫說話:“他們必定也是盡力了,怪不得他們,四哥不若想想看西洋有什麽好藥或者辦法?”


    太醫們都感激的看向了胤禩,連胤禛也覺得抓到了救命稻草:“你說的是,我記得西洋過來了一種治痢疾的良藥。”


    太醫立刻提醒:“是有這樣的藥,現在隻有皇上那裏有。”


    布順達在沒了往日的風度,哭的妝也花了,緊緊的抓住胤禛的手:“求爺救救弘暉,他若有個三長兩短我也活不成的。”


    胤禛耐著性子安慰了布順達兩句:“你放心!”又吩咐雲溪:“照顧好你們福晉。”雲溪立刻保證:“您放心吧,奴婢一定照看好福晉。”


    胤禛大步向外走去,看到外麵站著的藍色纖弱的身影,隻淡淡的看了一眼就快步向前走去,歲末垂著眸撫著衣裳上的褶子笑了笑,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胤禛一走,胤禩幫著照看外務,歲末陪著布順達照看弘暉,弘暉還在不停的拉肚子,已經脫了水,連神智也模糊起來,歲末用帕子沾了熱水不斷的給弘暉擦拭額頭,輕柔的同他說話,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想的,隻是遵照本心在做事。布順達到底是布順達至少穩住了心神,接過了歲末手裏的帕子:“多謝八弟妹,還是我自己來吧。”


    歲末就起了身。


    布順達端詳著弘暉,想起自己自生下弘暉實在很少這樣親切的陪伴過,小時候是奶嬤嬤們,大一些是太監丫頭,她又總是對弘暉要求嚴格,連一句誇讚的話都不曾有過,眼淚如斷線的珠子一般滾落,她的心又痛又悔。


    李氏指揮著下人們不停的清理穢物,私底下冷笑著說雲溪:“妹妹到是好福氣,連活都比我的輕鬆幹淨。”


    雲溪淡淡的道:“姐姐這話不若去跟福晉說一說。”


    李氏碰了個軟釘子就不再找茬,畢竟她也不想在這個時候惹的布順達發怒,否則這會就是被布順達打殘,估計胤禛都會容忍。


    坐在一旁的歲末對上了雲溪頭來的目光,挑了挑眉毛,體貼的叫雲溪過來坐下:“姐姐已經站了這麽久了,快些坐下歇一歇。”


    雲溪深吸了一口氣,壓低了聲音道:“你到底想幹什麽?”


    歲末表現的非常驚訝:“姐姐這是什麽意思,我們是親姐妹,我自然應該向著你的!”


    不管怎麽樣雲溪都不想跟布順達正麵對上,這個女人要不是命有些不好,她未必能熬得出頭,尤其是在弘暉死後布順達更加多了幾分瘋狂,若是叫布順達覺得她是有背景有寵愛會嚴重威脅布順達地位的人,那她就沒有安寧的日子過了!


    雲溪冷冷的道:“不必了!”


    歲末卻隻是意味深長的歎息了一聲,讓雲溪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真不知道歲末這個女人到底想幹什麽?!


    胤禛比平時快了一倍的速度到了紫禁城,去乾清宮見康熙,卻見宮裏也是人仰馬翻,領路的太監劉海也是往常都熟悉的人,跟胤禛道:“皇上突然得了瘧疾,太醫束手無策,若不是新來的西洋藥,情形可就嚴重了,隻是那藥實在太少了些,還隻剩下一頓的藥,還不一定能根治皇上的病......”


    劉海還在喋喋不休的說話,胤禛的心卻好像掉進了穀底,如果真如劉海所說那他就根本不能開口討藥,可他既然來了最終原因隻怕也瞞不過皇上,等以後皇上若說起來不會說他孝順卻會覺得他是個狠毒的阿瑪,不管他怎麽做,都是兩麵不是人。


    他的腳步一下就沉重了起來,舉步維艱。


    劉海很快看出了胤禛的異樣:“四爺這是怎麽呢?”


    胤禛勉強的搖了搖頭:“沒什麽。”


    劉海也就不多問。


    康熙才剛剛醒來,並沒有什麽精神,侍候的是乾清宮的掌事姑姑蓮心,柔和的在康熙耳邊道:“四阿哥來看您了。”


    康熙也就勉強的同意見一見。


    胤禛站在下首覺得每一句話都說的極其煎熬,以至於嗓子也沙啞起來,然而康熙精神不好並沒有注意到,隻說了兩句就打發走了。


    蓮心卻看的分明,等到康熙歇下招手叫了小太監叫去打問:“看看四阿哥家裏出了什麽事?”


    那太監很快就迴來了,恭恭敬敬的道:“迴姑姑的話,四阿哥家裏的大阿哥也得了瘧疾。”


    蓮心聽得惋惜的歎息了一聲。


    康熙生病的消息很快就傳出了宮,不管怎麽樣胤禩這些兒子們都必須進宮去請安,不然老爺子心裏肯定不舒服要折騰人。


    布順達勉強打起了精神送胤禩出門又拜托胤禩:“還請八弟幫著我們說幾句話。”


    皇上的情況胤禩走了沒多久,布順達就得了消息,她整個人好像都被抽掉了魂一般,呆呆的看著奄奄一息的弘暉,嚇的雲溪都落了淚,喊了好幾聲布順達才迴過了神,布順達卻垂著眸看不清眼裏的情形,但整個人這會異常的單薄好像一下刻就會被風帶走,慘然的笑了笑,朝著歲末道:“八弟妹才剛剛成親不適合在這裏,還是先迴去休息吧。”


    她當然明白,胤禛是討不來藥的。


    歲末也不大喜歡在這裏,就起了身告辭,客套的說了兩句:“若有什麽幫的上忙的,四嫂叫人來知會我一聲。”


    布順達點了點頭,叫雲溪送了歲末出門。


    這會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寒風也吹了起來,如嚴冬一般寒冷,歲末穿著大紅羽緞的狐狸毛鬥篷,前唿後擁,她卻像個可憐的婢女,雲溪心裏燒著一團火,又沒法跟歲末發作,隻好又冷冷的警告:“八福晉以後還是少管我的事情!”


    歲末笑的親切:“姐姐這會太見外了。”


    又對四爺府上的下人也叮囑:“還請大家多多照看我的姐姐。”


    下人們受寵若驚,連連答應,雲溪氣的嘴角都抽搐起來。


    歲末迴了自己的家裏,洗了個澡換了身衣裳,喝了一碗甜軟的銀耳羹心情才覺得暢快了不少,自己上了二樓坐在花叢裏一麵看書一麵等胤禩。


    也沒多久胤禩就迴來了,還有一並跟來的十阿哥。


    十阿哥長著一張極受婦女們喜愛的娃娃臉,十分討喜,見了歲末嘴巴也甜,一口一個八嫂,連丫頭沏的茶水也誇讚:“自從八嫂進門茶水都比以前好喝有滋味!”


    配上他的娃娃臉竟然讓人覺得十分的真摯,歲末就笑了起來:“你若喜歡就常來喝!”


    十阿哥立刻響亮的答應了一聲,讓歲末覺得他等的就是這一句,又同洗手的胤禩道:“別人都說那個博爾濟吉特氏是個醜陋無鹽女而且力大無窮,魁梧兇猛,八哥你說這可怎麽辦?我以後這日子怎麽過?”


    還不忘機靈的看一眼歲末。


    他必定知道歲末見過博爾濟吉特簪珠,故意來打聽的,卻非要用這樣婉轉的方法。


    歲末就故意不搭理他。


    胤禩也趕他:“都這會了你還不走,在我這裏做什麽?有這功夫還不先去好好的整理整理你的府宅。”


    十阿哥抓耳撓腮。


    歲末適可而止:“我到見過簪珠郡主,並不是外人所說,她精通滿文和蒙古文,還會說漢話,相處起來沒什麽架子,非常好說話,人也長的漂亮,到像是京城裏出來的,我覺得是個不錯的姑娘。”


    簪珠好說話沒架子是真的,不過聽她身邊的丫頭說,手底下的功夫卻了得,草原上的勇士都鬥不過她,騎馬射箭樣樣在行,是個英氣勃勃的姑娘,不過歲末卻覺得這些話不要說的好,還是留給十阿哥自己去發現。


    十阿哥的眼睛果真亮了起來,眼珠子咕嚕嚕轉,討好的對歲末道:“八嫂你不若把簪珠郡主請到你們這裏來,叫我見一見。”


    歲末還沒說話,胤禩就嗬斥了一聲十阿哥:“你這簡直就是胡說八道,你八嫂明天還要迴門沒工夫陪你胡鬧,快迴去!”


    見胤禩這次動了真格十阿哥就不敢在造次,泱泱的起身告辭,歲末客氣的挽留他留下來吃飯,他果真有要留下來的意思,被胤禩看了一眼就又收起了這意思,這次毅然決然的出了門。


    康熙到了晚上精神好了很多,蓮心領著宮人們侍候康熙用晚膳無意中說起了胤禛的事情:“其實是弘暉阿哥也得了瘧疾,四阿哥原本是來向您求藥的......”


    康熙的筷子頓了頓,皺起了眉頭,眼裏的情緒沒人能讀懂:“那他怎麽沒說,說不定洋教堂裏還有藥。”


    蓮心就不再插嘴,隻恭恭敬敬的布菜。


    康熙終究不能坐視不管,叫李德全傳旨,到教堂找藥,然而藥還沒有找到,就傳來了弘暉的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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