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韓氏上前握住戚夫人的手,安撫著道:“夫人莫急,咱們先去看看皇後的來意為何?這樣憑空猜測也不是法子。”


    “表姐,你去應付她,”戚夫人邊說,邊向外推著韓氏:“你就說,就說本宮昨日感染風寒,不便見皇後,怕傳染給她。去,快去……”


    “夫人,夫人,這樣不行啊。”韓氏轉過身子,突然道:“如意皇子還在外麵啊。”


    當韓氏攙扶著戚夫人走出寢殿的時候,卻看到了與平日裏相反的一幕。


    平日裏,都是那些被她們視如糞土的太監宮女們,向她這個高高在上的夫人下跪,向她的兒子——大漢國最得陛下榮寵的如意皇子下跪。


    可是,此時此刻,戚夫人卻看到,她捧在手心裏的皇子跪在地上,所有的下人們卻都站著。


    她的兒子,跪的不僅僅是端坐在前麵的皇後,還有東永巷的一眾下人。


    看到自己的娘出來了,劉如意就好像看到了救星一般,哭著看向戚夫人,委屈地喚了一聲:“母妃……”


    喊完之後,他起身就要跑向他的母親。


    “嗯?”卻被莫紫嫣淩厲地一聲鼻哼,嚇在了原地。


    劉如意的雙膝,便再次跪了下去。


    戚夫人見狀,趕忙上前幾步,對著一身明黃色華服的大漢皇後,行禮道:“臣妾,參加皇後娘娘。”


    莫紫嫣淡淡掃了戚夫人一眼,而後輕輕抬手。


    嗯?戚夫人一怔,她這是在讓她平身嗎?


    她出來的時候,已經做好了要“長跪”的準備,因為三年前,對著這個女人,她保持行禮的姿勢,幾乎腰都要閃了。


    所以,在她方才出來前,韓氏特意在她的膝上綁了兩塊厚棉布,因為冬天本就穿的多,她料想,如果這次莫紫嫣再罰跪,她也能挺得住。


    而且,她一出殿,就看到如意跪在了地上,她知道莫紫嫣必定不會輕易放過她的。因此,她本準備代如意去跪的。


    結果,這個女人卻輕輕抬手?是示意她起身嗎?


    就在戚夫人思忖的功夫,韓氏卻趕忙將她扶了起來。


    “謝皇後娘娘。”


    “戚夫人……”莫紫嫣平靜的聲音,還是讓戚夫人心頭一動:“你告訴本宮,如意皇子,這是在做什麽?”


    聞言,戚夫人看了看東永巷的太監宮女,目光突然狠厲地掃射眾人,她是在暗示這些下人:不要亂說話。


    “迴稟皇後娘娘,他們是在陪如意玩耍。”她笑著迴答完,便揚聲問道:“你們是怎麽陪皇子的?他是小孩子,你們也是嗎?玩得都瘋了嗎?”


    東永巷的一眾太監宮女聞言,卻不敢有絲毫的怨言,紛紛在戚夫人的威勢之下,再次跪地,並且埋首掩飾自己的悲傷,齊聲道:“皇後娘娘恕罪,奴才(婢)們知錯了。”


    “玩耍?”大漢皇後冷冷一哼,看著劉如意道:“如意,本宮進來的時候,你口中喊著的是什麽?你是要殺了誰?”


    不用猜,戚夫人也知道自己的兒子喊的是什麽。無非是“殺了你”,“打死你”,這樣的話。從前她執掌六宮,皇上又自從得到了那個雲芸,把雲芸的寢殿建立在未央宮中,這整個的長樂宮,就是她戚懿的天下。


    打罵奴才又算什麽?戚懿從骨子裏就喜歡那種霸氣威武的男人!她嫁給劉邦的時候,他都已經是五十歲的老頭子了,她自己沒嫁得如意郎君,如今她兒子卻有天生的血性和陽剛之氣,所以她一點都不想抹殺兒子與生俱來的“王者之氣”。


    也因此,昨日如意見到莫紫嫣不行禮的時候,她才那麽自豪。


    用這些下賤的人,練就如意的骨血,又有什麽不可以?她從前一直想的就是,將來有一天,她的兒子一定能繼承皇位,統禦天下!而統禦天下的男人,就該有這種霸氣!


    莫紫嫣看著跪在麵前悶悶抽泣、不敢說話的劉如意,冷聲道:“把打人、殺人當遊戲?你兒子的遊戲,都是建立在草菅人命之上的嗎?!”


    女人突然揚高的聲調,讓戚夫人和劉如意,同時心底一凜。


    劉如意嚇得哭出了聲,一聲聲喚著:“母妃,嗚嗚,母妃……”


    戚夫人見狀,趕忙走近兒子幾步,拉起他的小手,說道:“皇後娘娘,既然是玩遊戲,難免會有磕傷碰傷的,這就如同軍隊練兵一樣,難免會有磕碰的啊。”


    “是嗎?”莫紫嫣看著劉如意道:“本宮還第一次聽說,玩遊戲可以不長眼睛。”


    戚夫人一怔,下意識地就捂上劉如意的眼睛:這一次,她不是要挖如意的眼睛吧?


    隻是,戚夫人顯然永遠也猜不到,這個皇後深沉的心思,她永遠不會按常理出牌。


    “你們都平身。”莫紫嫣抬手示意東永巷的所有太監宮女起身,而後道:“方才,如意皇子在跟你們玩什麽遊戲?你們現在就拿著這把劍,在本宮麵前演示一遍。記住,方才如意皇子怎麽在你們身上遊戲的,你們就怎麽跟他玩。”


    小雅走向方才被劉如意砍傷最重的小太監,將手中的劍遞給了他,小太監猶豫著接過了劍。


    莫紫嫣一字一頓地道:“戚夫人說了刀劍無情,遊戲無輕重。既然是遊戲,不論結果如何,本宮必然不會怪你們。”


    戚夫人嚇得大驚,這不是要挖如意的眼睛,而是要借著玩遊戲之名,以這些奴才之手殺了如意……


    她慌地就跪了下去,把劉如意緊緊摟在了懷裏:“皇後娘娘恕罪,如意年幼不懂事,望娘娘開恩,娘娘恕罪啊。”


    莫紫嫣冷冷一笑:“這是說的哪裏話?本宮不過是好奇如意的遊戲是如何玩兒的,讓如意再盡興地玩兒一遍,本宮開什麽恩?又恕什麽罪?”


    “皇後娘娘恕罪,如意他還是個孩子,玩兒起來雖然手沒輕重,可是……”戚夫人努唇道:“可是這些,都是些下賤的奴才啊,就算是如意不小心傷了他們,可他畢竟是皇上的兒子啊。”


    戚夫人抬出“皇上”來壓莫紫嫣,就是提醒她,劉如意是劉邦最寵愛的兒子。那些聖人所說的“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不過都是哄騙世人的。沒有哪個天子犯了法,會真正被關入大牢定罪。


    “住口!”


    莫紫嫣突然就站起來,緩緩地走向戚懿母子,戚夫人嚇得怔怔然膝行向後縮著身子。


    “在本宮眼裏,從來沒有誰是天生的高貴,更沒有誰就應當下賤!他們也是娘生爹養的,若非生逢亂世,若非生活不濟,也不會進宮為奴為婢!”


    大漢皇後淩冽地垂視跪在身前的母子,她步步生風,帶著母儀天下的霸氣。


    “就如同你,若不是陛下開恩,你一樣是在宮外艱苦為生的普通婦人。一朝得勢,就把別人都看得下賤了?”莫紫嫣道。


    “臣妾不敢。”


    “本宮不在宮中,你執掌鳳印,就是讓你仗勢欺人,無法無天的嗎?”


    大漢皇後的這番話,讓在場的每一位太監宮女,無論是椒房殿,還是東永巷的他們,都深深的動容。


    他們從前在家,也都是有爹疼娘愛的,可是一朝落魄,便入宮為奴,在宮中沒有尊嚴地活著,任人打罵,任主子宰割……在這深宮冷闈,他們從來沒有被在乎過,生命賤如螻蟻……


    可是,今日,這個大漢天下最高貴的女人,卻能看得起他們。不但如此,皇後娘娘還為他們做主。


    “你就是這麽代理後宮?教育皇子的?”莫紫嫣淩厲的眼神,幾乎要把戚夫人淹沒:“他們下賤?若是沒有這些布衣百姓,皇上何以打下的天下?又怎麽會有你和你兒子今日的錦衣玉食?還能由得你在後宮胡作非為?”


    “皇後娘娘不在宮中,臣妾隻是尊陛下之命,暫代娘娘執掌鳳印,也是頂著頭皮做自己做不來的事情。臣妾自知愚鈍,沒有娘娘的能力,現在娘娘迴來了,臣妾自當將鳳印交還。”


    戚懿知道,莫紫嫣這個女人若是要抓住如意這件事情不放,她們母子今日這關就難過了。如今劉邦的出征謀劃靠她,出征之後的前朝後宮更是由這個女人做主,皇後鳳印就算不主動交出去,也會被她強勢拿走,那不如她賣乖順服。


    戚懿看了一眼韓氏,韓氏趕忙躬身退了下去,隻片刻,韓氏便雙手捧著一個金匣子迴來,裏麵正是大漢皇後的鳳印。


    戚夫人從韓氏手中接過鳳印,雙手捧上,恭謹地道:“請娘娘收迴鳳印,原諒如意年幼不懂事吧。”


    莫紫嫣示意小雅上前接過鳳印,而後道:“本宮當然知道他年幼,但是一個孩子是否成器,將來是成為國家棟梁,還是害群之馬?全在於父母的教導,你作為她的母親,把一個小孩子,教育的如此殘暴,該當何罪?”


    “臣妾知罪,願娘娘開恩,臣妾自當痛改前非。”戚夫人以頭點地祈求道。


    “小小年紀,便如此殘暴不仁?將來若是去了封地,封地的子民可怎麽過活?”莫紫嫣冷冽地看著戚懿:“既然你不懂得如何教育皇子,那本宮就辛苦幫你撫養。從今日起,皇子劉如意,搬入椒房殿,由本宮親自教養,本宮就不信教不出他善惡對錯!”


    說罷,莫紫嫣揚手一揮,小路子和另一名小太監,就上前準備從戚夫人懷中搶出劉如意。


    劉如意嚇得大哭不止。


    戚夫人心焦如焚,她跪著爬過去:“皇後娘娘開恩,皇後娘娘給臣妾一次機會,臣妾定然能教育好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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