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懿心裏陡然一凜。


    莫紫嫣這個陰險的女人,她要帶如意來,是想要做什麽?


    戚夫人頓時預感不妙地皺起眉道:“姐姐,今日是驗明太子是否為陛下親生骨肉,你要如意來做什麽?”


    莫紫嫣麵無表情,隻是她的目光不退不避,沉聲道:“帶了便知。”


    內侍總管張英親自護送太子劉盈去了東永巷,此刻宣室殿中資曆最老的還有一個老內侍,他雖然服侍了劉邦多年,此時卻也拿不定主意。他低眉看著殿內兩個女人,一位是執掌後宮鳳印三年的皇上第一寵妃,這可是個睚眥必報的主兒。老內侍,心頭有些發緊。


    另一位,是昔日尊崇無匹的大漢皇後,雖說她現在的地位比較尷尬,可是老內侍分明看得到,皇上方才驗明太子乃其親生兒子的那一刻,臉上所流露出的巨大喜悅,是難以言喻的。皇後被複立後位,當是指日可待。


    這到底該聽誰的呢?老內侍低著頭,猶豫地看向龍金寶座上的帝王,隻見劉邦肯定地點了點頭:“去吧。”


    “諾。”老內侍終於鬆了口氣,走過莫紫嫣身旁的時候,恭謹地行了禮。


    平心而論,對於他們這些地位最卑微的下人而言,皇上的所有妻妾中,他們最喜歡的就是皇後娘娘。


    她不僅有母儀天下之威,有智謀過人之長,更有同情弱者之慈悲。隻要不犯錯,皇後娘娘都會善待他們。不像戚夫人和媚夫人,動輒打罵奴才們,從不把他們當人看。所以,人人心中的那杆秤,自然而然會向皇後娘娘傾斜。


    老內侍找到皇子劉如意的時候,他正在自己的宮殿裏玩砍人的遊戲。所謂“砍人遊戲”,就是他自己製定的規則,也就是他拿著一把特製的劍,追殺這些宮女太監們,誰要是跑的慢了,就會被他真的砍傷。


    因為他手裏拿著的,可是把真劍。隻不過因為他年紀小,力量小,這把劍是專門為他特別製作的,拿在手上很是輕便。可無論劍有多輕便,皇子的力量有多小,倘若真劍砍在身上,依然不是鬧著玩兒的。


    老內侍遠遠地就聽到,東永巷的一眾宮女太監們的慘唿聲。他進去的時候,看到他們每一個人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血傷。老內侍看得心驚肉跳,雖然也暗自為他們捏了把汗,可是這樣的事情他管不起,也惹不起。


    他隻是來傳劉如意,好在劉如意一走,這些下人們就能躲過這場無妄之災。


    劉如意被帶入宣室殿的時候,一身的汗都未幹。


    “父皇,母妃。”他歡脫地就撲向了劉邦。


    顯然,在這深宮之中,劉如意無疑是最受寵的皇子。平日裏,這位被驕縱壞了的小皇子,大概完全不懂得皇家禮儀應有的規範。


    劉邦感受到莫紫嫣的目光正看向自己,她的眼神那麽平淡,可是他卻覺得渾身不自在,仿佛是諷刺他的“教子無方”一般。


    他清了清嗓子,將溺在懷中的劉如意輕輕地推開,然後指著一襲月白衣的女子,聲道:“如意,去給你母後請安。”


    “母後?”劉如意轉頭看向淡然而立的女子,眨了眨眼道:“她就是劉盈的娘嗎?”


    小孩子稚嫩的聲音,卻發出輕嗤的冷笑,甚至帶著幾絲不屑。他幾乎沒有見過這位所謂的“皇後娘娘”,隻知道她是太子劉盈的母親。據說,皇後娘娘應該是後宮位分最高的,皇後娘娘的兒子也應當是最尊貴的。


    不過——


    在劉如意眼裏,顯然並不那麽認為!


    他每次跟太子劉盈一起上宮中的學堂,一起出現在人前的時候,無論是官員,還是後宮的兄弟姐妹們,抑或是那些低等下賤的奴才們,對他的敬畏遠遠超過他的皇兄劉盈。他永遠是眾人簇擁的中心,也永遠是眾人討好的對象。


    “如意!”劉邦猛地蹙眉,微斥的口吻說道:“怎能直唿你皇兄名諱?還不快向你母後行禮?”


    戚夫人看到劉邦的麵色,真的是有些不好看,忙走過去拉下來劉如意,柔聲道:“如意,這便是你皇兄的母親,快去請安。”


    賣乖,賣委屈,戚夫人最有一套,在劉邦麵前,她顯然比雲芸更懂得掌握分寸,知進知退。


    背對著大漢帝王的劉如意,走向莫紫嫣的時候,卻吐著舌頭做出鬼臉。就連下站的陳平和張太醫,都看到了這位皇子小小的年紀,卻是狂傲地不可一世。


    他小手抱拳,依然是稚氣的聲音,對著莫紫嫣請安道:“孩兒,參見母後。”


    “如意不必多禮,起來吧。”莫紫嫣一手將劉如意撈起來,聲音輕柔如風。


    她用潔白的衣袖,溫柔擦拭著孩子額頭上的汗漬。可是,離她最近距離的孩子,卻分明看到了這個皇後的眼中,在那一瞬間,突然有著他從出世以來,都不曾見過的恐懼。


    孩子不知道,那樣的眼神是冷冽如刀的,他隻是有一瞬間的驚怔和害怕,那一瞬間,小小的身體陡然一僵。


    莫紫嫣突然轉身喚道:“張太醫。”


    張太醫拱手上前,應道:“微臣在。”


    “勞煩你再為如意皇子,驗一次血。”女人輕柔的話語,如鴻毛飄曳。然而,她拽在手中的小人的胳膊,卻異常用力。


    每個人的心思,都還沉浸在“劉如意對皇後行禮”,這一番行為的各種判斷之上。尤其是他的母親戚夫人,看著自己的兒子竟然如此有骨氣、如此不卑不亢,當真是有膽識、有氣魄!


    前一刻,戚夫人還在驕傲中沉浸,可是下一刻,劉如意殺豬一般慘烈的叫聲,讓戚夫人從他兒子“坐上未來天子寶座”的幻夢中,瞬間驚醒過來。


    “姐姐,你這是做什麽?!”戚夫人大唿一聲,就上前抱起大哭慘叫的劉如意。


    這個孩子果然是不曾吃過半點苦,被針紮破手指,就能哭得要把房頂掀開了一般。當然,孩子年齡雖小,心智卻不弱,他自然知道自己這番疼痛的大哭,是要引起平日最疼愛他的父皇的注意。


    戚夫人抱著懷中的孩子,突然淚眼彌漫地道:“姐姐,縱是妹妹無心之下,有什麽地方得罪了您,您也不能這麽不聲不響地懲罰一個孩子啊!”


    這話說的“漂亮”!懲罰?她讓張太醫驗血,還真不是為了懲罰!一針刺痛,又算哪門子的懲罰?這樣的懲罰,她當真看不上!就算他的母親與她有什麽仇恨,她也不會無緣無故去懲罰一個小孩子。


    兩個孩子明明經受的是一樣的疼痛,劉盈卻能不吭一聲,忍痛挨過。而劉如意,卻哭得撕天裂地。


    果真是什麽樣的母親,養出什麽樣的孩子!


    莫紫嫣輕輕一笑:“所謂父子同心,兄弟情深,妹妹不覺得,他們這樣才是真父子嗎?”


    當然,她此時此刻還能耐著性子的迴答戚懿的話,隻是為了拖延時間,等待那銅盞之中,將要呈現出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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