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嫣姐姐這個主意好極了,項莊就獻醜了。”項莊領了亞父之命入宴舞劍,自然明白紫嫣的用意。有了紫嫣的提醒,他更加能確定什麽時候出手。


    “咚!”


    “咚!”


    “咚——咚!”


    又聽到這鼓聲,劉邦才剛平複不到一刻的心,重又提到了嗓子眼。


    隨著擊鼓之聲緩緩想起,優美的前奏和著鼓聲,便見項莊揚劍而起,飛身一轉,竟是淩空飛花。


    那劍術優美,卻英武不凡,時而如狂海浪花,時而如霹靂橫飛,時而溫柔如風,時而又兇猛如狼,招式變化讓人目不暇接,實在歎為觀止。


    “少年學劍術,乃為亡暴秦!”項莊一樽酒入喉,吟出了第一句。


    “長劍一樽酒,男兒方寸心!”莫紫嫣擊掌在一邊和著鼓聲,對出第一對。


    項莊迴眸看了眼紫嫣,旋身一笑,再舞第二劍:“知音不易得,撫劍多感慨!”


    “起舞拂長劍,四座皆揚眉!”莫紫嫣輕頜臻首以和之,並向項莊遞出一個旁人未曾察覺的眼色。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隨著鼓聲越來越激昂,鼓點越來越重,帳中不覺間已是充斥著肅殺之氣,讓人不禁膽寒。


    “冠劍朝鳳闕,樓船侍龍池。”項莊舞出第三劍的時候,已然將劍法做了細微的變化,而這變化,對於劉邦和張良這樣不懂習武之人,根本看不出來。


    “橫戈探虎穴,拔劍出墨羽!”莫紫嫣看到劉邦和張良都舉起酒樽,時機來了,她在暗示項莊拔劍。


    擊鼓之聲如同霹靂,項莊怕自己領會有誤,遂試探著再問一次:“願將腰下劍,直為斬樓蘭?”


    莫紫嫣快言道:“安得墨羽劍,泗水斬長龍!”


    泗水是劉邦的家鄉,長龍亦在暗示劉邦的屬相。莫紫嫣用極快的語速,很明確的告訴項莊:時機到了,莫再延遲!


    突然——


    項莊淩空三個漂亮的轉身,卻劍鋒一轉,直刺向身側的劉邦。


    正此時,項伯拔劍而起,飛身一擋。


    “噌——咣!”


    兩把寶劍擊出耀眼的火花。


    “一人舞劍,不如二者同舞,叔父陪莊兒一起助興。”項伯嘿嘿笑著,已是用身體掩護住劉邦。


    劉邦和張良霎時明白,原來這項莊舞劍,真正的目的是要殺他沛公。


    宴席之上,一計未平,一計又起,劉邦被這連環計嚇得臉色鐵青,如坐針氈。


    形勢萬分危急,張良見項伯來救劉邦,而眾人皆在觀賞舞劍,便趁勢伏下身,悄悄出了宴席。


    按理說,他本出不去的,即使真能出去,也要找個合理的借口,但此時守帳主將,已經不再是季布和鍾離昧,而換做了方才入席之時為他們解圍的陳平。


    陳平毫無阻攔,竟就放張良出了宴席。張良心懷感激,本想問過對方姓名,但礙於陳平身旁還有其他侍衛,又形勢緊急,就沒有多說什麽。


    樊噲這邊,自知此次赴宴,項羽不會輕饒沛公。所以他在跟鍾離昧、季布及眾楚將喝酒的時候,多次趁大家舉杯暢飲之時,偷偷將盞中的酒倒在地上,並兩次借故酒喝多了,要出來小解,實則卻是溜出來查看情況。鍾離昧和季布,每一次都命人遠遠的跟著。


    樊噲第三次出來的時候,正好碰到了張良。


    “裏麵情形如何?先生為何出來了?主公呢?”樊噲問道。


    張良低聲迴道:“裏麵殺機四伏!此刻項莊正在舞劍,其意是想要殺沛公啊!”


    “什麽?這太危險啦!我要進去,與主公同生共死!”樊噲說著就要闖進去。


    “樊噲,”張良拉住他,低聲道:“跟項羽硬拚隻能是死,記得來之前我囑咐你的話。”


    “嗯。”樊噲心領神會地點著頭,便提著佩劍和盾牌就往宴席上闖。


    宴席外的持戟侍衛想擋住不讓他進去,樊噲側過盾牌用力一撞,侍衛們齊齊被撞倒在地,樊噲順勢闖進宴席,大睜一雙圓眼怒視著席間眾人。


    竟有人敢闖項王的宴席?


    龍且,英布,虞子期等楚軍大將自然不是吃素的,紛紛拔劍而起。


    項羽抬了抬手,示意眾將閉劍退下,轉而看著那不速之客,問道:“下站何人?”


    “臣乃沛公護衛樊噲,見過項王。”樊噲拱手迴道。


    “樊噲?”項羽看著眼前的那人,又問道:“沛公的侍衛?沛公帳下竟有如此好身手?來人,給他賜酒!”


    侍者領命,便為樊噲遞上來一大樽酒。樊噲拜謝後,將整樽酒“咕咚咕咚”一飲而盡。


    “好!再賜豬肘!”項羽又道。


    侍者又將一整隻豬肘放在樊噲麵前。


    隻見樊噲單膝跪地,他將盾牌反手一扣當作案板,將那豬肘放在盾牌之上,拔出劍來邊切邊吃。那大口吞咬的氣勢,象極了原始社會的野人口食生肉的野蠻古風。


    項羽見他頗有幾分勇者無畏的氣勢,大讚道:“有膽識!還能再喝嗎?”


    “臣連死都不懼,何懼一樽酒?”樊噲迴道。


    “好!賜整壇!”項羽道。


    侍者端來一整壇酒,樊噲真就舉起一整壇酒,竟如喝白水般,咕咚咕咚飲了半壇,因為喝得太猛,竟是接連打了許多個酒嗝。然而此一舉,竟是讓在場眾人,看得目瞪口呆。


    “好酒量!賞!”項羽擊掌大讚一聲。


    半壇酒下去,樊噲已是有些醉意,他梗了梗脖子,跪直身子拱手道:“臣謝項王賞賜。臣不敢奢求恩賞,隻是臣心中有一事不明,實在不吐不快。”


    這一席話,讓項羽更多了幾分好奇,雖然他知道劉邦的護衛闖入帳中,要說的話自然是為了劉邦,但目下,在座各路諸侯都看著,他也不能不讓對方說。


    項羽便道:“講!”


    “敢問項王,此番讓我主公赴宴,是要治罪於他嗎?”跪在地上的樊噲,作揖問道。


    “此話怎講?”項羽道。


    “臣跟隨主公從沛縣出來,在芒碭山起事,一直追隨至今,隻因我主公為人勝在一個‘義’字。主公常說‘寧可人負我,我絕不負人’。定陶一戰,項梁大將軍給各路諸侯發出援助信函,他們皆怕死不敢前去,我主公兵力最弱,卻不畏生死前去營救。雖然我等還是到遲了,沒能救迴大將軍,然,我主公的忠肝義膽總是事實。”


    在座各路諸侯,一聽樊噲竟是提到了“項梁戰死定陶”一事,均是不約而同地埋下了頭,心道那該死的樊噲,竟然提起這般往事?要知道當年,他們都收到了項梁發出的“共擊定陶”的邀請,卻無一人出兵。


    而那樊噲竟而又道:“如今我主公先入鹹陽,可是他封存寶庫、分毫不取、又撤軍霸上,一心等待項王的到來。樊噲不懂什麽大道理,可臣知道,這樣的兄弟情義讓臣佩服。項王有這樣的兄弟,不是應該好好珍惜嗎?可如今,我主公勞苦功高,沒有得到賞賜,反而有小人嫉妒他,說他的壞話,挑撥他與項王的關係。若是項王果真中了他們的奸計,治罪一個對您如此忠義之臣,豈不有損項王的蓋世英明,讓天下人恥笑?”


    有人偷偷瞄了一眼那主座之上的項王,卻又被那一眼震懾,嚇得迅速收迴目光。


    這場宴席之上,他的話最少,然而卻沒有人敢忽視他的存在!不但如此,仿佛這宴席上的每一個人,真正的焦點都在他身上。有的拚命隱藏自己的存在感,有的則是努力要引起他的注意,各方勢力,所爭的重心,皆在他身上。目的,都隻為了讓他相信自己一方的言辭。


    項羽看著下跪的樊噲,半響未言。就在眾人都猜度著他的心思,是要追究諸侯們“定陶不赴約”之罪,還是要治罪這下跪的樊噲不敬之詞時。卻見項羽已然起身,緩緩步下主座。


    他一步一步,向著下跪那人的方向走去。那雄健的身軀,帶著近乎磨人的速度,踏在木質的地板上,每落一步,便如那戰場上擂鼓而進的鼓聲。似乎預示著,一場生死之戰,就要爆發。


    君王之氣,步步生威。


    那駭人的氣勢,攜帶著欲置人於死地的威脅,卷來讓人窒息的壓迫感。不苟一絲表情的麵上,亦如那平靜的海麵,讓人完全猜不到,接下來會是怎樣的狂風暴雨。


    他行至樊噲麵前,便頓住腳步,就那麽直直地看著他。


    他樊噲也是一個征戰沙場的人,雖然比不得項羽手下那些大將威名,卻也是沛公帳下赫赫有名的將軍!殺起秦軍來,也不會眨一下眼睛!


    他自認非是膽弱之人,然而,被項羽用這樣一種駭人的目光看著,換做是誰都會恐慌。


    那因被挑釁之後,而更具寒意的眼神,即使是背對著眾人,也讓眾人心中無不膽寒心驚。而此時,樊噲就在他的眼皮之下,被他冰冷到讓人窒息的目光折磨著。


    那迫人的氣勢,攜帶著憤怒、鄙夷、煞氣,甚至是吞噬……然而,比這更可怕的,是那眼神背後所布滿的駭人的殺氣!


    巨大的壓迫感籠罩過來,完了,完了,這次是死定了!樊噲不自覺地垂下眼簾,再不敢與他對視。


    整個大帳一時間鴉雀無聲,靜的讓人心慌地怕。每個人都在拚命的減少存在感,眾人皆不敢想象項王的心思,卻沒有人知道樊噲一席話,會招致什麽樣的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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