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晚,馮漓迴到梨花苑,想著今天發生的一幕幕,開心、甜蜜的入睡。


    第二日,耿異接到班固的傳話,便即刻前來馮府。


    馮彰通知福安,所有人未經允許不得進入清心苑。馮彰與耿異二人在清心苑中一直待了許久,就連福安也隻能守在門外,靜候老爺的吩咐。


    “世侄,這裏並無他人,你跟我說實話,你與匈奴到底有沒有私下交往?”馮彰問道坐在自己身旁的耿異。


    耿異蹙著眉看著馮彰,“大人,為何如此問?”


    馮彰歎口氣,思忖片刻,對耿異說道:“不瞞世侄,寇損參了老夫一本。奏折上便提到老夫所舉薦之人與匈奴有密切私教,懷疑我們同流合汙,欲與匈奴聯合,窺探我大漢江山。”


    耿異聞言,似有憤怒,眼神凜冽,起身對馮彰跪道:“大人,我耿異雖生長在邊關,卻並未做過任何逾越之舉。望大人明鑒!”


    馮彰扶起跪在地上的耿異,看著耿異,點點頭,語重心長的說道:“你父親耿國為我大漢朝開朝功臣,虎父無犬子,老夫又怎會懷疑你?”


    馮彰歎著氣頓了頓,繼續說道:“這份奏折現在被太子殿下扣在了承光殿,殿下私下裏與老夫說起,老夫才知道原來寇損在上奏給陛下的折子中寫的都是這些內容。老夫思來想去,寇損無非是想收集些所謂有關老夫的‘罪證’,好讓陛下對老夫的信任銳減。這樣,寇氏一族便可肆無忌憚在朝中崛起了。”


    耿異聞言,對馮彰的分析自是點頭表示讚同。


    馮彰繼續道:“如今你與老夫這樣坦誠,老夫自然要想辦法,不能不明就裏就被扣上這樣一頂帽子。”


    耿異突然聽著馮彰頭頭是道的分析,腦海中忽然閃過一樣東西,那便是那條佩帶。自己與匈奴之見的關係一直光明磊落,無半點見不得人的黑暗,隻有那條佩帶,自己到現在都不清楚那條佩帶的來曆,隻是上次聽到南匈奴右穀蠡王提起,說這條佩帶應該是北匈奴王室的身著修飾之物,於是有些遲疑。


    “世侄?”馮彰對耿異一聲輕喚,讓耿異緩過神來。“怎麽?世侄?你是……”


    “哦,大人,我剛想起一件事,隻怕這件事會是與匈奴有牽扯的唯一一件事。”


    “哦?”馮彰微蹙眉頭,等著耿異繼續往下說。


    “隻是……隻是,我現在並不確定,但我肯定,我與匈奴絕無寇大人所描述的那番私交。”


    馮彰點點頭,“我相信你,但是凡事還是以小心為上。如果你不能確定你所說的那件事與匈奴毫無關係,老夫建議你還是盡快確定。這種事夜長夢多,免得寇損抓住了什麽把柄,又會是一場血雨腥風的渲染,到時候就是你不想卷進來也必會被卷入。”


    耿異聞言,知道馮彰為了自己用心良苦,於是點點頭,低聲說道:“大人,如此,耿異有個請求。”


    馮彰點點頭:“但說無妨。”耿異鄭定的說:“大人,這件事我想我必須要親赴北匈奴一次,徹底搞清楚,這樣就不會落人口實。”


    馮彰點點頭,讚同道:“恩,老夫同意你的這個決定。”


    “隻是……”耿異麵有難色,馮彰道:“還有什麽難言之隱嗎?”耿異道:“隻是我現在已是朝廷命官,私自赴匈奴,這樣會不會有什麽麻煩?”


    馮彰思索片刻道:“這點你放心,現在你在寇將軍手下,寇將軍亦是我朝忠心耿耿的老將軍,所以你隻管去,寇將軍會為你分配至匈奴的任務,不到萬不得已不會對皇上上報你的行蹤。你就放心去辦你的事吧!切記,小心行事。”


    “謝大人!”耿異謝過馮彰,便退出門去。


    沒過兩日,果真如馮彰所言,竇將軍隨便安排了一個“秘密任務”,便有了足夠的借口與理由讓耿異去了邊關。至於去了邊關後如何打算,那就完全有耿異自己掌握了。


    耿異一身便裝,快馬加鞭出了城。剛出了城沒多久,便聽見後麵有人急匆匆策馬趕來的聲音。耿異迴頭一看,竟然是班固騎著馬疾馳而來。耿異緊勒韁繩,停住了馬,驚詫的看著匆匆趕來的班固:“班兄弟,怎麽是你?你……”


    班固笑笑:“你我兄弟一場,耿兄赴匈奴,做兄弟的怎麽樣也要陪伴著吧?哪能讓耿兄一個人入虎穴呢?!”耿異聞言,鄭重的點點頭,兩人相視而笑,隨揚起手中的馬鞭,策馬飛馳。


    說實話,耿異真的沒想到班固會緊隨自己而來,想到班固這樣重義氣的兄弟,耿異心中真的很欣慰,來到了洛陽城,最值的一件事便是交到了班固這樣一位知心好友,不計較自己的身家、過去與背景,隻以誠心交之。人生有這樣的兄弟,不枉此生!


    快馬加鞭幾日,白天策馬一路向西,夜裏路過集市,便隨便找個驛站歇息。就這樣幾個白天加黑夜,兩個人終於來到了大漢與匈奴的邊關。這還是班固第一次來到邊關,看到集市上滿滿的人,小商販們叫賣著各式各樣的小商品,有匈奴小刀、馬鞭還有一些奶酪等吃食,還有漢家的絲綢、茶葉等日用品,不遠處還有匈奴的歌舞。耿異與班固走近,隻見那匈奴舞女正妖嬈的跳著胡舞,一旁還有專門打著手鼓奏樂的“樂手”。匈奴舞女的歌舞引來周圍圍觀的群眾陣陣掌聲與叫好聲。班固看著這樣一片祥和的景象,很難想象出這裏就是匈奴與大漢朝戰爭的前方陣地,抑或是一點兒都看不出這裏會有戰爭或是曾經有過戰爭。耿異示意班固隨他繼續向前走。


    耿異帶著班固走近一家茶館。小二早已熱情的迎了上來:“二位客官裏麵請嘞!請問要吃點什麽?”


    “要上好的燒酒,還有二斤牛肉,再來兩籠熱包子。”耿異隨口說道。


    “客官您先坐,馬上就好!”“二斤牛肉!兩籠熱包子!”小二高興的哼著小曲兒跟後堂打著招唿。


    班固看看周邊環境,確定周圍安全後,這才坐下。耿異隨手拿起桌上的茶碗,倒了兩碗茶,將一碗遞給班固,“怎麽?看看我去洛陽城之前生活的環境怎樣?”耿異笑著問道。


    “我看不錯,倒沒有任何戰爭的痕跡!”班固笑著答道。


    耿異一口氣喝完了那碗茶,看著門外的一片繁華景象,歎口氣,說道:“是啊,沒有戰爭,人們就這樣在這個邊關小鎮生活也蠻好。隻是……”耿異頓了頓,將手中的茶碗再次填滿,“隻是戰爭來了,這樣的美好一瞬間就會被摧毀。”說罷,再次看著門外,略有所思。


    班固見耿異陷入深思,便無多言,端起茶碗,亦一口飲盡。


    “來嘞,客官,您要的酒跟肉,還有熱氣騰騰的包子!您慢用!”小二跟說繞口令一樣,將這天天要念上上百遍的話念得如此順溜。耿異朝班固笑笑,做了個“請”的手勢,班固淡淡一笑,接過包子,吃了起來。


    用完膳,耿異與班固一前一後走出小茶館,徜徉在這熱鬧的集市上。班固看著周邊的一派祥和,突然感覺自己作為大漢朝的子民萬般驕傲。從洛陽陳一路趕來西域邊關,看慣了大大小小的城鎮,還有一望無際的戈壁,馳騁在大漢萬裏江山上,那樣的感覺真的是無法言喻的爽快。為了保住祖宗打下的這片土地,世世代代又要花多少精力,無論是體力還是智力,人力還是物力……


    “媽的!老子搶你的是看的起你!趕緊給老子滾開!”


    “不要啊,不要啊……”一陣爭吵聲喚迴了沉浸在思緒中的班固。耿異與班固都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隻見幾個胡服穿著的人光天化日之下在搶一個婦人擺的笑雜貨攤。那胡人邊罵邊一腳踹開那個拉著自己不放的婦人。


    耿異看在眼裏,怒在心裏,徑直跑到那幾個胡人麵前,大吼一聲:“還給她!”


    幾個胡人聽到這樣的叫喊聲,齊刷刷的將目光聚焦在站在麵前的耿異身上。為首的胡人“哼”冷笑一聲,便走上前,一把抓住耿異的衣領:“你他媽算什麽玩意兒?還敢讓老子還東西?”說罷,便拔出隨身佩帶著的彎刀。


    班固見此景,情急之下脫口而出:“耿兄,小心!”卻隻見耿異一個轉身彎腰,再一躍而起,一個飛腳,那個胡人頭子手裏的刀便飛了出去,而那胡人卻筆直的被甩到地上,叫苦不迭。旁邊幾個胡人看到此景,不敢貿然動手,便用匈奴語低聲喊了幾句,便趕忙散開了。


    此時,躺倒地上的那個胡人頭子,踉踉蹌蹌的站了起來,捂著被耿異踢得生疼的胸口,恨恨的說了句:“好……你,你他媽給老子等著!”便一瘸一拐的跑了。耿異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悠悠的歎了口氣。


    班固趕緊跑過來,看著耿異問道:“耿兄,沒事吧?”耿異搖搖頭,“他們傷不了我的。”鬆了口氣,迴過頭看著滿臉擔憂的班固,笑著輕輕拍了拍班固的肩膀,“放心,兄弟,這樣的情景我已經司空見慣了。”說罷,黯然的笑了笑,往前走去。


    “剛才發生的在這裏再正常不過了。”耿異麵無表情,對著班固說道。


    “駐守邊關的官府難道不管嗎?”對這樣的情況,按照大漢律法,駐守邊關理應將這些強搶邊民東西的胡人全部抓進大牢,按律法辦的,怎麽這裏就沒人去報官呢?


    耿異搖搖頭,歎口氣,輕聲說道:“這裏是離天子最遠的地方,陛下根本管不到這裏,所以”,耿異頓了頓,看著略帶驚奇之色的班固,繼續道,“所以,就是邊民們報了官也都被那些胡人隨便恫嚇一下便放了出來。再說報官的邊民,下迴讓那些胡人碰見了可能會遭遇更大的麻煩。與其這樣,不如不報官,如果真的碰到了強盜一般的胡人,也就隻當自己倒黴了。”


    班固將自己的手攥得骨節都“咯吱咯吱”發出響聲。


    耿異歎口氣,故作輕鬆的說:“好了,班固,不說這些了。今日既然來了,我要去見個故人,你隨我同行嗎?”班固點點頭,看到的確實臉色已經黯下來的耿異。


    還是一路向西,越走離邊境小鎮越遠。漸漸的已經看不見那個小鎮,耿異卻還是自顧自的一直向前走著。班固不知道耿異要見的“故人”究竟是誰,但是看著耿異如此堅定執著的眼神,便深感這個“故人”對耿異有著非同一般的重要性。


    不知道又走了多遠,麵前已是一片荒漠。再往前走就要過大漢與匈奴的邊境了。班固環視著四周,耿異放慢了腳步。待班固再轉過頭,看見不遠處居然有座墓。耿異的腳步越來越慢,班固跟著的腳步也越來越慢。


    緩緩走到那座墳墓跟前,墓碑並不是石頭所作,隻是簡單的立了塊木頭。班固仔細一看,上書:“愛妻耿蕭氏映雪之墓”。


    看到這,班固已明白,這裏埋著的必定是耿異畫中的女子,實為耿異的愛人蕭映雪。隻是,大漠的風沙已然將木牌腐蝕的有些慥朽,滿目望去,一望無際的戈壁上,隻有這座孤墳,終日裏隻能與漫天的風沙相伴……是有多孤苦。


    耿異解下自己隨身攜帶的酒囊,將酒囊中的倒了一些在地上,卻並未多言。隨後掬了一把土,靜靜的灑在了那座墳墓之上,那把黃土隨著大漠吹來的風,洋洋灑灑落下。耿異單膝跪在愛妻墳前,輕輕來迴摩挲著那塊木牌,低聲說著:“映雪,我來了。對不起,這段日子,又讓你孤單了。”


    此時的耿異,嘴邊掛著淒苦的笑,聲音裏充滿著蒼涼。“映雪,這裏有你最愛的藍天,還有最愛的戈壁。你感受到了嗎?有你一直渴望的自由與無拘無束……還記得,你跟我說過的話嗎?‘天之涯,海之角,山之巔,與君相伴,不離不棄’……”耿異哽咽的念著,眼淚卻再也止不住。這樣的場景讓一旁的班固不禁動容。


    班固上前,拍拍耿異的肩膀,低聲道:“耿兄,節哀。”耿異迴頭看看班固,垂下了眼神,嘴角扯出一抹感激的笑。


    “班固,介意坐下跟我喝一杯麽?”耿異開口,幽然問道。班固默默點了點頭,將酒囊解下,舉起酒囊向耿異示意一下,開始飲起。耿異苦笑一聲,仰頭將酒囊中的酒灌入口中,之後便靠在身後的墳墓上,望向天極,眼神空洞而無力,卻仿佛又能將整個天際望穿一般。


    “到底……”班固扯了扯嘴角,但終究不知該如何發問,說了這兩個字之後,便尷尬的笑笑,不再多言。


    “映雪,是這輩子對我最重要的人。”耿異仿佛知道班固想要說什麽,臉上無任何表情,隻有滄桑與帶著苦澀的笑容,聲音低垂而道:“可終究……終究,我最愛的人卻為了我而死……”說完,便飲下一大口酒。那樣的場景每每迴憶起便瀝瀝在目,痛徹心扉的經曆讓耿異開始大口灌著酒,唿吸聲越來越沉重。


    “就因為那一箭,我……我……為什麽那一箭射的不是我……”耿異握著酒囊的手漸漸收緊,額頭上青筋爆出,另一隻手攥緊了拳頭。


    “我……我終究是來晚了,我……我隻晚了一步!隻一步……”耿異臉色更加蒼白,機械的重複著那一句:“隻一步!隻一步!隻一步……”


    耿異苦笑著繼續說道,“我從來都沒想到箭上會有毒,如果我想到了,再早一點為她解毒,她就不會死的,不會死的!而我……”說到這,耿異低下了頭,似乎有些懊悔,“而我……到現在竟然還沒找到那個殺死她的匈奴黑衣人!”耿異因為激動而全身發抖,額上冒出細密的汗珠。


    班固看著此時哀痛的耿異,將手搭在了耿異的肩膀之上,用力的握了握。此刻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陪著他,悲傷著他的悲傷,痛苦著他的痛苦,這就是一個兄弟現在能為他做的所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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