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苑。


    馮漓聽見父親要自己前去清心苑會客,有些詫異,自打來了洛陽城,父親從未讓自己會過客,怎麽今日卻要自己去會客呢?想想一定是父親很重要的客人,想問問福安,可福安隻是順路知會了在阮心出的問縷,隻吩咐問縷迴去侍候馮漓更衣打扮,自己則在清心苑候著她們。想來問縷也定不知道什麽客人,馮漓隻是隨意收拾了一下,便隨問縷前往清心苑。


    “老爺,小姐來了。”福安進來稟報。


    “快讓她進來吧。”馮彰慈祥地笑著,吩咐福安。


    “女兒見過父親,給父親請安。”馮漓向馮彰行禮請安。


    馮彰笑著點頭示意馮漓起身,說道,“好了,漓兒,不必多禮,來,今日為父給你介紹一位貴客。”


    馮彰走到馮漓跟前,“快見過班固班公子。”


    馮漓一聽班固的名字,不禁心下一緊。抬頭看著眼前的班固,剛好迎上班固的眼神,兩人都是一驚!馮漓的臉立刻紅了起來。


    馮彰看到班固吃驚的臉色,再看看女兒,更是不解起來,“這,你們……”還是班固沉穩,瞬間恢複了平靜,“哦,在下班固,字孟堅,見過馮小姐。”聽他這樣生硬的介紹著自己,馮漓不禁覺得有些可笑,但是礙於現在的場麵又不好笑出聲,隻是淡淡的上揚了嘴角,迴了禮:“馮漓見過公子。”


    接下來,至於馮彰講什麽,馮漓坐那一個字都沒聽進去。眼神時不時的瞅瞅班固,卻見班固一直都極認真的在聽著父親說話。想想自己,也真是,那麽狼狽的一次就被他撞上了,不過話又說迴來,他不是還身著一身胡人裝束扮匈奴人嗎?那個胡子也真是太假了!再看看今天的他,就是一個風度翩翩的君子,其實扮起胡人來也還真有點像!想到這裏,心裏不禁開了樂了起來。


    “小女的文采雖不及賢侄,但老夫認為,也還算說的過去,若有賢侄的指導,老夫認為會更佳。如果賢侄不介意,日後可常教導教導她,也好讓她有一定的長進。漓兒,你說呢?”


    “女兒早聞班公子才學過人,今日得如此好的機會,女兒當然願意聽從父親的,請班公子指導一二。”馮漓答道。


    班固起身,此時卻有微微遲疑,馮彰見此情形,問道,“怎麽,賢侄是……”


    “哦,孟堅並無推辭之意,隻是孟堅怕平日遊學於太學之中,並未有太多閑暇時間。隻有入府見大人時可能才可抽出一定時間吧。”


    “哎,看老夫這老糊塗,竟把你每日入太學這件大事給忘了。老嘍老嘍。”馮彰笑著嘲笑了自己一番,“不過,以後賢侄有空盡可入府,老夫隨時為賢侄留出時間。”班固禮貌的迴禮,“既這般,賢侄就領命了。”馮彰微微一笑,似頗有深意。


    又是一個談經論典的夜晚,馮漓坐在一旁,隻聽父親與班固二人交談甚歡,就連自己想插句嘴也插不上。馮漓輕輕歎了口氣,既然說不上話那就隻能認真的聽他們兩人說了。馮漓時不時打量著端坐在一旁的班固,隻覺得一幕幕迴憶都湧進了腦海。還記得那是第一次在府裏見到班固吧,通往梨花苑的梨花樹叢中,那樣一個翩翩身影,佇立在瓣瓣潔白的落英下,伴著夜晚的月光,遠處的湖麵泛著星星點點,粼粼波光,像極了一副畫。


    福安看到小姐隻是靜靜坐在一旁,隻當是漸漸入夜,馮漓有些犯困了。再抬頭看看窗外已然上了樹梢的月亮,轉身便出了門。


    不一會兒,福安就端著茶點上來,走至馮彰身旁,將已涼的茶水換掉。


    福安提醒馮彰道,“老爺,茶水已經換了四盞了,您看要不今日就到這兒了?”


    馮彰這才反應過來,看著坐在一旁一直低著頭沉默著的馮漓,轉身對班固笑道,“我們今日又是廢寢忘食了。”


    班固淡淡笑道,“能與大人傾心交談一直是孟堅的驕傲,隻是請大人不要嫌孟堅有所打擾就好。”


    馮彰微笑著示意福安,“福安,送班公子出府吧。”福安一邊應對著,一邊引著班固向屋外走去。馮漓似坐在榻上還再愣神,馮彰隻當是馮漓入了夜開始困倦了,於是走到馮漓身邊,輕拍馮漓肩膀,“女兒,客人該走了,還不起身向客人行禮。”


    “哦。”馮漓這才醒過神兒,起身對著班固行了一禮,“公子慢走。”


    班固轉過身,看著馮漓,微笑而溫和的迴道,“馮小姐多禮了,班某告退。”言畢便轉身退出。馮漓盯著班固遠去的背影,迴想著他溫暖的笑容,嘴角揚起了一抹微笑。


    送走了班固,馮漓向父親道晚安,告別迴梨花苑,馮彰自是一番交代。“漓兒,父親從小便給你請了江南最好的師傅教你詩書禮儀,你確實沒讓父親失望。”


    馮彰對女兒的讚許並不是出於溺愛女兒,而是真的欣賞女兒的才華。若馮漓是男兒身,他倒真希望把他介紹給自己欣賞的同仁們,也好能讓他日日能與賢才相互切磋,升華自己的學識。可終究是女兒身,如此也罷,馮彰隻希望自己的女兒能夠伴著琴棋書畫、詩書禮儀,以此有個精神寄托,也算是能夠饒有生活興趣的幸福生活下去。


    福安送班固出府後返迴,馮彰仍不忘吩咐福安一番,隻說自己每日裏淨顧著忙陛下的事情與朝堂之上的事情,總是忘記打理女兒的生活起居,隻能勞煩福安多多照顧馮漓一些。福安答應著,馮漓應對著,囑咐父親夜深了早日休息,便迴梨花苑去,毋庸贅述。


    這一夜,馮漓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就是閉上眼,眼前出現的也都是班固溫和的笑容,還有他們一起在紅葉雅居,互相打趣逗樂的場景。又雜七雜八出現了她第一次在洛陽城的人群熙攘的大街上見到班固的片段,隻覺得滿腦子有些亂,可是迴憶起這些又是如此甜蜜。就這麽半醒半迴憶著,東方已經漸漸發白,馮漓這才昏昏沉沉睡過去。


    馮彰一大早便上朝了。今日陛下遲遲未來。劉秀已然好一段時日再未提匈奴之事,臣子們私下議論,不知道陛下是怎麽了,如今,匈奴虎視眈眈,邊關一天一個報告的送進京城,就是不見陛下有任何表態。有些臣子耐不住性子,猜想著是不是陛下想降服匈奴,就立刻有其他朝臣站出來,言辭激烈,說我大漢朝豈能屈服於北方此等蠻夷之族;又有朝臣說,忍一時風平浪靜,好休養生息準備徹底把匈奴收拾了;還有朝臣們議論,是不是陛下要效仿“昭君出塞”,我朝會不會再出個王昭君,或者送公主去和親,這個話題一打開,大家又猜陛下要送哪位公主去和親,如果不合適,會不會要從皇親中選擇一位,代替公主出塞和親,讓一旁家有適齡女子的宗親們開始擔憂會不會選到自家女兒的頭上……一時間,朝堂亂作一團……


    “皇上駕到!”隨著內侍宣告皇帝駕到,朝臣們立刻從一片慌亂轉為平靜,跪下迎接皇上。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劉秀打著哈欠坐到龍椅上,伸了個懶腰,“眾愛卿平身。”劉秀有些有氣無力。


    臣子們起身後,便立刻有人上奏,“啟稟陛下,邊關再次傳來消息,匈奴屢屢進犯,擾的我邊民無法安定生活。臣等認為,匈奴屢屢以下犯上,陛下再也不能坐視不理啊!”


    “是啊,臣也認為,如陛下再不加以嗬斥製止,或采取相應打擊措施,隻怕匈奴的來勢會愈來愈湧,隻以為我大漢都怕了他們了。”


    “陛下,想我堂堂中華民族,源遠流長的曆史文明大國,豈能因為一個來自北方的遊牧民族就怕了!陛下,直接出兵剿滅了匈奴老巢實為上策!”


    “陛下,臣等以為效仿元帝,不如選一位公主赴匈奴和親,若能和平解決此事何必大動幹戈……”


    “臣等以為和親之策乃上策。一則牽製了匈奴蠢蠢欲動的心,又可以借和親籠絡匈奴的一些部落,借此讓匈奴分崩離析。”


    “陛下,臣也覺得此乃當今上策……”


    “你!”劉秀看著這堆亂成一鍋粥的臣子,有些不耐煩,指著那個剛才口口聲聲說和親乃當今上策的臣子,“那依愛卿之見,朕是該選誰去和親呢?”


    劉秀看似漫不經心的一個疑問,已經讓剛才提出和親之策的臣子們啞口無言。“說!”劉秀的聲音不高,卻極具震懾力。


    “依朕看,愛卿如此讚同和親之策,不如讓愛卿的女兒出塞,替我大漢赴匈奴和親?”劉秀一字一句,略帶疑問的接著問道。


    被指的這個臣子一下癱跪在地上,哀求道:“陛下,臣知錯!求陛下饒恕!”


    劉秀起身,指著剛才那幾個隨聲附和和親政策的臣子,懶懶問道:“他不願意,那你們幾個總可以吧?”


    這幾個朝臣也是被劉秀這一問嚇得跪倒在地:“陛下恕罪啊!臣等知罪!”


    “哼!”劉秀冷笑一聲,“既然都不願自家的女兒遠嫁匈奴,何以就讓朕的女兒遠嫁匈奴?!何以就讓宗室女子遠去塞外?何以要在我大漢民間再次大肆選拔女子遠赴番邦?你們是父母,那我大漢朝的百姓就不是父母了嗎?朕就不為人父了嗎?你們說,你們是何等居心?!”劉秀拍著幾案,大聲嗬斥著。


    一時間,跪在地上的幾個臣子嚇得全身發著抖,不敢再言語一聲。馮彰見到此情形,看了看一旁沉默的寇損,出來諫言道:“請陛下息怒。臣子們也是為了我大漢社稷著想,想為陛下分憂解難。”


    劉秀看了一眼馮彰,沒有言語,轉而深唿一口氣,“寇損、馮彰二人留下。其他人有事啟奏,無事退朝!”劉秀生氣喝道。跪在地上的幾個臣子立刻叩頭謝恩:“臣等謝陛下饒恕!臣等謝陛下饒恕!”便顫顫巍巍起身趕緊隨著其他退朝的臣子們退出大殿。


    入了後殿,劉秀依然滿臉怒氣。


    “我大漢何以到了這樣的地步,要靠送女子和親才能穩固江山!真是一群糊塗的人!朕怎麽就養了這群廢物!”劉秀怒火衝天,拿起幾案上的茶盞就擲到地上,將茶盞摔的粉碎。


    馮彰、寇損見此更是不敢多言。聽到動靜的內侍官從殿外提心吊膽得向裏殿打量著,正欲進來收拾地上的碎片,寇損使了個眼色,內侍官便收迴了腳,將殿門關上,不敢打擾。


    良久,待劉秀稍微氣消些,馮彰上前安慰劉秀:“陛下息怒。群臣隻是為陛下擔憂,雖然出的主意有些不盡人意,但念在他們好歹是為我大漢著想,陛下就不要再生氣了,以免傷了龍體。”寇損也上前勸道,“馮大人說的再正確不過。如今朝臣們隻是因為陛下遲遲猶疑不決,所以才會如此進言。陛下保重龍體,為此傷身實在不值。”


    劉秀聽了寇損、馮彰二人的話,漸漸平靜下來。“寇愛卿,上迴你跟朕提到北匈奴的情況,如今可有進展?”


    寇損看了馮彰一眼,又看著劉秀道:“臣不敢辜負陛下的信任,臣已得到確切消息,不出幾日便可得到有關北匈奴政策動向的消息。隻待消息一到,臣立刻呈上。”


    劉秀聞言點點頭,坐在榻上,一手伏在坐榻的扶手上,伸出另一隻手,揉著自己的太陽穴,“既然如此,寇愛卿就先行退下吧。對了,馮愛卿,你留下陪朕說說話。”


    “臣告退。”寇損向劉秀行了禮,退出宣明殿。


    待寇損退下,劉秀恢複了神采奕奕,示意馮彰上前,對馮彰道:“愛卿,如何?”馮彰微微一笑,從衣袖內拿出一個精致的卷軸,呈給劉秀。劉秀滿意的微笑接過,便打開開始閱讀。


    “太好了!沒想到南匈奴如此有歸附的誠意!”劉秀激動地拍著幾案。


    “對了,愛卿,這些消息是否可靠?”劉秀有些疑惑地問道。


    “陛下放下,這些消息都是南匈奴右穀蠡王親口所述,沒有半點虛假。”


    “哈哈哈……”劉秀大笑著點點頭。“好!”劉秀起身離開坐榻,“愛卿,如果消息可靠,朕這幾日倒想親自去會會這個右穀蠡王。不知愛卿能夠去為朕安排妥當?”


    “這……”馮彰麵露難色,“陛下的意思是……”


    “朕的意思就是想親自會會這個右穀蠡王,他是醢落屍逐鞮單於的親信,見到了他,朕自然願意以文書中所言,朕願以誠相待於他,也好讓他將朕的誠意帶給醢落屍逐鞮單於,讓他們好放下心,踏踏實實歸附我大漢,一同對抗北匈奴!”


    “陛下的心情臣理解,隻是……”馮彰頓了頓,“隻是右穀蠡王在洛陽亦是隱姓埋名,打扮成商人模樣,可知是為了掩飾自身身份,如果陛下要見他,那麽隻能安排他入宮,可是,陛下也知道……”


    “朕知道你想說什麽。”劉秀打斷了馮彰,微微蹙眉,“可是,他不能進宮,隻能朕出宮去會他了。”馮彰聞言,臉上閃過一絲驚訝,但立刻反應過來,此法十分不妥。


    “陛下萬萬不可。陛下出了宮,不禁朝堂之上會亂,且陛下的人身安全也無法得以保障。請陛下定要三思。”


    劉秀聽著馮彰的諫言,覺得他說的甚是有道理,可是與南匈奴右穀蠡王的見麵十分重要,說不好會影響整個大漢朝的命運。隻是,公然召右穀蠡王進宮麵聖不合適,自己出宮也甚為不妥,究竟怎樣才能夠將此事安排妥當,也能夠穩妥的見南匈奴的右穀蠡王一麵呢?一時間,君臣二人陷入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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