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馮漓起了個大早,去廚房做好了精致的早點,看看時辰覺得父親應該已經起來了,就端著做好的早點去父親的臥房。馮彰早已起來洗漱收拾好,打算換好朝服進宮。


    馮漓敲了敲房門,馮彰以為是福安,也沒抬頭便道,“進來吧!”


    怎料隨著推開門的聲音,馮彰抬頭看到的居然是女兒,頓時充滿著驚喜,“漓兒!”


    馮漓向父親屈身行了禮,馮彰上千扶起女兒,滿眼的慈愛,“漓兒,這幾日可還好?”馮漓微笑著點點頭,“父親,女兒都還好。隻是好幾日沒見著父親了,女兒知道父親定是為了朝中事物及其繁忙,因此也不便打擾父親。”


    馮彰歎了口氣,“哎,是啊,最近匈奴蠢蠢欲動,時常進犯我朝邊境地帶,引發幾起中原邊境地區的小範圍騷亂。”馮彰沉思了一下,“如此蠻夷之族,不可不防啊!”


    馮漓認真地聽著父親的話,於她來講,雖然不似父親那般懂得政事、兵法,但是也聽得出父親對此事的焦慮與擔憂。


    馮漓輕輕放下手中的食盒,將食盒中的飯菜端出擺放好,“父親,女兒不懂用兵打仗,但是女兒作為大漢朝的臣民,自然是傾其全力支持父親穩固我大漢社稷。隻是,”馮漓頓了頓,走到父親跟前,拉著父親,“隻是父親掛念著大家的同時也不要忘了小家,您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您可是女兒的支柱呢!”說著還撒嬌似的搖了搖馮彰的手臂,馮彰聽到女兒這般說,心裏也頓時流露出了萬般的父愛,“好,好,好,為父怎麽舍得你這麽個寶貝女兒?”此時的馮彰,心裏蕩起滿滿的幸福,他可以卸官迴家,卻無論如何也不能沒有了女兒這個自己唯一的精神寄托。“父親,先用早膳吧!看看女兒為父親都做了什麽好吃的?”說著,馮漓就笑拉著父親坐下。


    用過早膳,馮彰匆匆忙忙就上朝去了。馮漓迴到梨花苑,沒有什麽特別的事情,就開始翻看房子幾案上的書籍。


    看著班固好看的筆記,馮漓不自覺的露出了美麗的微笑,眼角彎彎似一輪彎月,滿眼含著笑。看著看著,就想起昨天跟他一起逛鬧市、一起在紅葉雅居與蘇姑娘品著茗、品嚐著小吃、還能這麽放肆地聊著天;晚上還與他一起在夜空中看流星,許願,多美麗的日子啊!想起這些,馮漓不禁笑出了聲,眼睛裏泛起了幸福的光芒。


    班固昨晚迴家後,也不知是怎麽了,總覺得心裏有什麽事情一樣,良久不能入睡。於是大半夜起來進了書房,想翻看幾本典籍,就在翻閱書籍的時候,突然看到了那個繡著梨花的荷包,這才想起今天忘記將這個荷包還給那個小兄弟了,這次分別不知道何時還能再次遇見了,不過,班固轉而一想,已經知道了小兄弟的姓名,要是真的想找到他應該也不難吧。


    看著這個荷包,班固的腦海裏先出現了馮漓那身男兒裝扮的樣子,俏皮的笑還有動不動就臉紅的模樣,可是腦海中馮漓的樣子卻漸漸變成了那天夜晚在馮府中的梨花瓣下站著的女子,那樣的清雅,那樣的淡然……


    “嘩啦”一聲,將班固的思維打斷,班固抬頭發現原來是夜裏起了風,將窗戶刮開了,班固起身關了窗,再坐到幾案旁,看著那個荷包,笑著搖了搖頭,嘲笑自己剛才的思緒,兩個原本就不相幹的人,自己怎麽會將這兩人在腦子裏聯想起來呢!


    關好了窗,又翻看了一會典籍,看著燭火在夜色中悄然變微弱,班固起身,將燭芯撥了撥,繼續坐在幾案旁翻看。就這樣,過了一夜,不覺間,東方已經魚肚發白。黎明到了,實在支撐不住了,班固趴在幾案上和衣而睡。


    班固這一覺睡的真是實誠,轉眼日上三竿,他還趴在幾案上香甜地睡著。迷迷糊糊中聽見院子裏一陣吵鬧聲。班固睜開惺忪的睡眼,起來向門外走去。


    剛打開門,就看見門口站了個人。班固揉了揉眼睛,發現來者正是耿異。他怎麽會來?其實班固心裏是打鼓的,因為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昨日的話是不是讓他迴心轉意了,隻是他篤定耿異近幾日是不會再有尋短見的想法,至於今後怎樣他就不知道了。但萬萬沒想到,耿異今日會到自己家裏來找自己,這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的。


    班固定定地站在房門口,吃驚,還沒等班固再反應一下,耿異單膝著地,對班固行了個大禮,“公子的救命之恩,耿異永生難忘。”


    班固這股瞌睡勁可是被耿異這個大禮給踏踏實實地嚇走了,他趕緊過來扶起耿異,“耿公子,不必這般,快起來。”


    耿異看著班固,“如若不是昨日公子的一番話讓耿異醒悟,隻怕是耿異會因一時糊塗犯下錯誤,隻怕即便是到了那裏也見不了她的歡顏。”


    班固緩慢的點了點頭,耿異接著說,“耿異在她走的那天夜裏作了那幅畫,原以為沒有人能解得畫中之音,那我耿異作此畫便沒有了任何意義。所以耿異對她發誓,如若他日有人能識得此畫,便是我心願了卻之時,我也就隨她去了。”說著,眼睛裏便泛起了點點淚光,班固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耿異擺了擺手,“讓我繼續說吧。這麽多年,我一直抱著此畫,希望世人能看懂我們的情意,她已然不在了,我隻想讓所有人都知道我曾經、現在、將來都愛著、懷念著的人是誰。隻是,終究沒有找到這樣能讀懂這幅畫的人。直到昨日,公子道破了畫中的玄機,也對上了畫中的詩詞,我便知道這幅畫,我並沒有白作,終於有人能明白了。”


    班固看著那堅定的目光,突然覺得他與她之間是不是有著太多的愛情糾葛,是遺憾還是什麽自己也說不清。半晌,耿異沒有再言語。


    “耿公子如若不嫌棄,可否進寒舍一敘?”耿異看了看班固,沒有拒絕。進屋後,兩人相談起來。班固得知這個耿異(本名為耿秉)是扶風茂陵人,與自己竟然同是扶風人。祖上也是世代習武,是個官宦之家,叔父耿弇已是朝中顯赫大將,但耿異的父親,卻是東漢赫赫有名的大司農耿國是也。


    耿國是東漢王朝的開國臣子,也是劉秀最為信任的老將,對劉秀忠心耿耿。想當初,為了幫助劉秀奪得江山,耿國不惜帶傷上陣,為劉秀攻下這大好河山,幫助劉秀統一了全國。劉秀自然也沒虧待他,封了建威大將軍,過了一年又封好畤侯,食好畤、美陽2縣。


    但為何耿國聲名赫赫,眼前的耿異卻如此落魄?原來耿異本名為耿秉,母親是耿國的妾室,並不得寵。盡管耿秉為家中長子,但他的娘親生了他後突然得了一種癡傻的癲狂之症,耿國便覺母子二人乃不祥之兆,將母子二人送到邊關去,並吩咐隨從沒有特別事宜不得入洛陽。母子倆相依為命幾年,耿秉的娘親因為一次偶感風寒沒有得到及時治療撒手而去,撇下當時隻有5歲的小耿秉。


    耿國手下一個士兵念及耿秉年小遭遇到如此變故,便覺可憐,將耿秉拉扯長大,教他學習武藝。耿異秉這孩子也爭氣,自小勤奮、好學。不過,恐怕現在耿國早都忘記自己還有個兒子飄在塵世間。耿秉自小隻知道自己的父親是大漢朝的一位大將軍,其他有關於父親的信息他一概不知,也不想知道,因為,在他的印象裏,隻有那個瘋瘋傻傻的母親才是自己唯一的親人。自從母親死後,耿秉便決定不再叫那個所謂的父親為自己所取的“耿秉”之名,而是化名為耿異,從此便生活在邊關。


    聽著耿異這些淒涼的故事,再看著耿異那已經麻木漠然的表情,班固不經悲從中來。


    這該是多麽殘酷的一個現實,將這樣一個正值當年的年輕人打磨成一個猶如已經曆經滄桑的中年人。


    班固垂頭沉思一會兒,忽然抬頭看著耿異,似有想起什麽想問耿異,但是話到嘴邊又咽迴去。


    耿異看了班固一眼,似乎知道班固想問的是什麽,耿異苦笑一下,眼神變得更加黯然、空洞。耿異望著窗外,麻木又苦澀的道來,“隱藏在畫作詩詞中的女子是我的未婚妻,名叫蕭映雪。隻是……”耿異重重歎了口氣,眉頭緊蹙,“隻是……她已經去了……”


    班固也微蹙眉頭,拍拍耿異的肩膀,“好男兒誌在四方。況且,逝者已逝,還請耿公子節哀。如果我沒有猜錯,蕭姑娘一定希望耿公子好好活著,絕不願看到你為了他如此這般光景的樣子。”


    耿異沒有抬頭,隻是淡淡地說道,“她一直喜愛雪中紅梅。明明好似昨天我還看見她踏著雪尋梅,而今天卻已然陰陽相隔……”班固沒有打擾沉浸在美好迴憶中的耿異。一些美好、有著特殊意義的記憶,隻有在當事人處於特定的情境下去迴憶時,它的種種美麗、深刻便會體現出來。當事人願意忘卻殘酷的現實,沉浸在那些美麗的迴憶中,於他自身而言也是一種心情的放鬆與解脫,何苦非要打斷他的沉思,讓他麵對如此苦澀的現實?不如暫緩片刻,待他慢慢離開迴憶迴到現實中吧。


    班固悄然起身,推門而出。陽光甚好,普照大地。迴頭看了看耿異,苦笑了一下起身向院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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