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羽木木然地迴到軍帳,虞姬死了,悄無聲息。他一輩子見慣了血腥,血氣正濃時,他甚至有些喜歡那血腥味道,但她看見從虞姬口中流出的鮮紅時,他突然感覺到了死亡真是讓人恐懼的事,也許讓人恐懼的不是死亡本身,而是另一個生命對這個生命的牽掛。他才想到,何止是自己,人人都有牽掛。


    虞姬說她不甘,他又何嚐甘心?他還沒有看到自己的孩子出世,他還沒有帶著她踏遍大好河山,成就一對神仙眷侶,她真的恨嗎?希望自己為她報仇嗎?他有些混亂。


    戰爭從來不等人,還未等他思慮清楚,韓信的戰馬已經踏了過來。


    他依舊是霸王,以一敵萬,無人能擋,他可以死,卻不可以敗!


    廝殺,怒吼,狂躁!項羽突然從未如此厭惡戰爭,厭惡著血腥的味道!這些溫熱的氣體在四周噴湧,他仿佛看見了虞姬在這無盡地痛苦中掙紮,哀嚎!


    “虞姬!虞姬!”項羽怒吼著,出鞘的寶劍宛若遊龍在人群中張怒狂舞!


    劉邦的軍隊像是永無止境,一波又一波,項羽身邊的人已經損失殆盡!


    “所有士兵聽令!取項羽首級者有重賞!”劉邦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親眼見證他的死亡。


    他確實已經窮途末路了。


    項羽怒吼一聲,天地震動,無人敢近!


    他一步一步踏向烏江,他想要再看一看埋葬虞姬的地方。


    士兵個個虎視眈眈,卻又無人敢去阻攔,偶爾有一兩個貪功的衝上前去,立馬便是身首異處。


    他是霸王,哪怕是窮途末路,他依舊是霸王。


    “將軍,船已經布好了,項羽也已經朝烏江去了。”韓信的親信匯報道。


    “知道了。”韓信點點頭,隻要讓虞姬看到項羽上了船,他的命一樣是他的。


    “船!船!大王!隻要你能逃出去,我楚國就有望啊!”項羽身邊的死士首先看到了烏江上飄來的船隻。


    項羽無言,默默地走向埋葬虞姬的地方。


    “殺!為了大王!”他的死士頓時興奮不已,為他築起了一道堅固無比的牆,末路英雄一樣還是英雄。


    “將軍!我們的船隻無法出發了。”韓信處又來急報。


    “為何?!”韓信不解。


    “還有一條船率先去了吳江,而且船上……船上坐的是……大王的原配夫人……”來人答道。


    “呂雉?”韓信有些莫名,但隨即又似乎清楚了:“是啊,沒有人比她更希望項羽死,既然如此,那便怪不得我了。把我們的船撤掉!”


    此時的項羽自然也看到了這來得剛好的船隻,真的要苟且偷生,東山再起嗎?虞姬,這真的是你想要的嗎?


    “好久不見,西楚霸王。”船還未靠岸,船頭出來一身鵝黃,鮮亮的一群上依舊是一張孤傲的臉,冷豔而威嚴。


    項羽無言,卻撫摸著地麵。


    呂雉見項羽不語,繼續道:“我可以放你一條生路,你必須答應我的一個條件。“


    “什麽條件。“項羽的語氣冷漠至極。


    “隻要你肯為你對我的所作所為說一聲對不起,我就可以不計前嫌。“呂雉的語氣不容置疑。


    項羽起身迴頭望著呂雉。


    呂雉被他的眼神震懾,即使高傲如她,即使經曆了這麽多,望著這雙眼睛,她依舊無法淡然,在他麵前,原來自己注定一敗塗地。


    “難道你不該跪下向我道歉嗎?!“人就是這樣,越是害怕越是慌張卻越要靠大聲與正氣凜然來掩飾自己的怯懦。


    項羽拔出自己的劍,呂雉往後一退,險些跌倒!


    “哈哈哈哈……“項羽突然仰天大笑,手一揮,利劍劃過脖頸,鮮血噴流!


    “你!“呂雉始料未及!為什麽!明明說好不愛了,此刻的心卻如刀絞!


    “我不曾欠任何人的!“項羽單膝跪地,身形不倒!


    他的眼神開始渙散,朦朧,他望著虞姬埋葬的地方,滿地的種子似乎瞬間生長,開出了一地的花來,嬌豔欲滴,隨風搖曳……


    搖著搖著,他似乎看到了虞姬真的向他走來,一如初見時,抱著古琴,一襲紅衣,眼若星辰,殷紅的嘴唇牽出一絲溫柔美好的笑意,一步一步地向自己靠近,突然,她停住了,天空突變,下起雨來,她撐著一把雨傘,在雨中焦急地眺望,就像是那一晚,她焦急的等到,等待他的歸來……


    “虞姬……我來了……“項羽微笑著閉上了眼睛,他來了,這一世是他錯了,沒有好好珍惜,下輩子,他隻願和虞姬生在普通的人家,漁樵江渚,看她笑靨如花……


    項羽已死,天下已定,韓信與劉邦都悄悄尋覓著虞姬的蹤跡,卻再也杳無音訊,她就像是夢裏開出的一朵花,花開無聲,花落無痕。


    劉邦坐擁大漢天下,呂雉順理成章成了大漢的皇後。


    叛亂、猜忌,人活著總是免不了爾虞我詐,失了虞姬,韓信追悔莫及,可惜,一切都已成了定局,失了虞姬,他還有天下。


    誰也不知道這位封了王的大將軍和大漢的皇後在幕後有著怎樣的交易,一切塵埃落定後,韓信帶著隱秘的人馬隨著蕭何進了宮。


    韓信緩緩踏進呂雉的宮殿,宮殿內卻響起了熟悉的琴音。


    “樂兒!“韓信不敢相信,自己還能聽到這樣的琴音。


    “我果然沒有猜錯,你的心上人不是我。“呂雉淺笑,抱著古琴緩緩走出屏風,隨即,宮殿的大門被瞬間關閉。


    “怎麽會?“韓信立即賠笑,”隻是這琴音我聽著熟悉,想起了以為故人罷了。“


    “故人?“呂雉笑著走到他的麵前:”你說的故人可是這琴的主人?“


    韓信接過古琴,古舊的琴身,上麵的兩行字卻依舊清晰,他怎麽會不記得,這不就是他的樂兒的琴嗎?


    韓信些許沉默:“她人在哪兒?你是怎麽知道的?“


    呂雉迴到自己的坐榻:“蕭瑟秋風起,何處話淒涼,你猜這兩句話指的是誰?“


    “蕭何?!“韓信幡然醒悟:”他是樂兒的父親?!“


    “沒想到我的虞姬妹妹竟然藏的這麽深,若非蕭何自己告知我,我竟然還不知道。“呂雉笑道。


    “她到底在哪兒?!“失而複得的滋味遠遠勝過唾手可得,韓信此時卻不知該是悲還是喜。


    “她死了。“呂雉冷冷道。


    “你說什麽?!“韓信不敢相信。


    “她死了,你也要死了。“呂雉重複道。


    “你!“韓信這才開始有些慌張:”你從一開始就在騙我?!“


    “騙你?“呂雉覺得好笑:”你又何嚐不是在騙我?你低估了一個女人的直覺,對一個自己不愛的人,女人很清楚他是不是愛自己,我不過是將計就計和你相互利用罷了!“


    韓信還是不肯相信:“那你上次說要我帶你走……“


    呂雉打斷他的話:“不這麽說你會這麽信任我嗎?你那麽渴望這萬人之上的位置,怎麽會放棄一顆這麽好的棋子?“


    “你!“韓信怒不可遏。


    “殺!“呂雉一聲令下,無數竹簽從四周刺向韓信,直至他血肉模糊。


    韓信的眼中流出悲愴的淚水,想不到,他最後竟是死在一個女人的手裏!


    “樂兒!“隨著最後一聲悲愴的呐喊,他的口裏噴出溫熱猩紅的液體,卻好像一瞬間的解脫。


    他不該囿於名利,他不該將自己的女人拱手相讓。


    如果有下輩子,她還會再給自己一個機會嗎?


    沒有答案,再也不會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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