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舊的房屋裏琴音渺渺,隻一把古琴,一名紅衣女子便是足以將這有些淒涼的背景點亮,她的高貴冷豔與這裏的氣場格格不入卻又融合得恰到好處,或許,這便是當年她四處飄蕩走投無路之時,這棟房子原來的主人,一名琴師肯收留她的原因。玉指撥動間一股優思飄蕩而出,今日她卸了麵紗,殷虹的嘴唇和這身紅裙交相輝映。她又唱起了楚歌,他說要她等她,她十幾年都等過來了,不差這兩日。


    門外一聲驚雷,紅衣女子手指一抖,琴音微顫,她的心思突然亂了起來。門外突然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紅衣女子心下煩亂,尋了屋內一把油紙傘出門眺望。


    “籲……!”這條破敗的巷子平日裏沒多少人來,今日卻聽見了馬的嘶鳴。馬上的人身穿戰甲,腰佩寶劍,器宇軒昂,遠遠望見小巷盡頭門邊站著的人兒,怕馬驚擾了她,早早勒了馬。


    “是他。”紅衣女子難得會漏出笑容,眼睛微眯,全然沒有了拒人千裏的冷傲,恍若一道暖陽劃破了天際,照亮了整個塵世。


    馬上的人被這一笑徹底攝了魂,眼前的人兒衣袂翩翩,一把油紙傘,一片蒙蒙的煙雨將她融進了畫裏,深刻的眉目裏透著欣喜與期待,唇紅齒白,清麗脫俗,偶爾被風帶起的裙角宛若一朵盛放的花。他記得了!那朵花,人們喚她虞美人。美人翩翩應如是,如畫的美貌,似水的柔情,人生得一人如此便足以!此時的他是從未有過的意氣風發!


    “對不起,讓你久等了。”馬上的人款步向紅衣女子走去,一張冷傲的臉瞬間融成溫柔,輕聲對紅衣女子道。


    “我知道,你一定會活著迴來。”紅衣女子望著身著戰袍的男子,魁梧的身姿,俊朗的臉龐,一如她夢中的歸人,眼睛瞬間濕潤。她彈了彈他頭上的水珠,將油紙傘向他那裏挪了挪。


    “大丈夫哪怕經曆風雨?他們要保護的,隻有這蒼天的百姓和自己的女人。”紅衣女子的手被緊緊握住,傘被推迴原處,他的眼神裏是不容置疑的堅定。


    “我們何必如此,我這屋子雖是破了些,擋擋雨還是可以的。”紅衣女子麵露緋色,本就是在家門口,其實這般推讓著實多餘。


    男子望了望眼前的門,瞬間覺得自己方才的義正言辭此時倒是顯得有些滑稽,便和紅衣女子相視一笑,朝屋內走去。


    布置簡單的家具一目了然,於是被紅衣女子置於堂中的古琴便格外打眼,男子自然第一眼便看到了她。紅衣女子望著男子眼神裏有些許期待,男子看了看琴隻微微一笑,並沒有過多的反應,直徑走過古琴,席地而坐,紅衣女子似乎有些失望,卻也並未有過多的表現。


    “姑娘隻身一人嗎?“男子簡單掃了一下屋內,再無其他人生活的痕跡,便問道。


    “民女本是戰亂逃荒的人,幸得這屋子原本的主人,一位琴師收留,隻是半年前,他因無錢治病去世了,如今便隻剩我一人。“紅衣女子給他倒了被茶。


    “姑娘節哀,對了,還不知姑娘芳名。“男子抿了一口茶問道。


    紅衣女子的手突然一頓,隨後又緩緩放下茶壺,眼神裏飽含期待,盯著男子問道:“不知公子是否曾經認得一個叫樂兒的小女孩?”


    “樂兒?”男子眉頭微皺,思索了一下,終是搖了搖頭。他的確沒聽過也沒見過什麽叫樂兒的小女孩兒。


    紅衣女子的眼神裏透露出深深的失望,隨即卻又滲出疑惑的神色,是他忘了,還是自己根本就是認錯人了?怎麽會錯呢?這眼神,明明和當年的一模一樣,一個人的相貌會改變,但一個人的心性怎麽會輕易改變?這明明和她記憶裏的韓哥哥一模一樣!


    “姑娘?怎麽了?”男子見紅衣女子半天不語,神色複雜,忍不住問道。


    紅衣女子瞬間迴過神來,勉強笑道:“沒什麽,民女自小便是個流亡的孩子,無父無母,自然也沒個姓氏名字,公子不必介懷。“


    難怪神色怪異,原來身世可憐,男子心想著,這樣美好的女子當有個美好的名字,男子沉思了一番,道:“我見姑娘的第一眼便好似我曾見過的一種花,虞美人。此花姿態蔥秀,嫋嫋娉娉,花瓣質薄如綾,光潔似綢,花冠輕盈燦若錦霞,因風飛舞,儼然彩蝶展翅,頗引人遐思。姑娘便是一朵盛放的虞美人,日後,我喚姑娘虞姬如何?”


    虞姬?他不明白,再好聽的名字也比不過他喚她一聲樂兒,可是,他不記得樂兒了,那麽,既然他喜歡,她便是虞姬。


    “多謝公子賜名。”虞姬的表情不在那麽充滿熱情,不知不覺間多了一分冷漠。


    “日後你也不用喚我公子,我乃項氏,名籍,字羽,姑娘日後喚我項羽便可。”項羽微微一笑,自報性命。


    項羽!他是項羽,不是韓信!虞姬腦子一片恍惚,身子一個趔趄,她竟是認錯人了!


    “虞姬!你怎麽了?”項羽一把攬過她的腰際,有些不明所以。


    “沒事,項大哥。”轉念一想,既然他不是她的韓哥哥,那麽,也許她的韓哥哥還記得她,想著,虞姬終於笑著站起身,迴應,隻是笑容裏少了一絲溫暖,多了一絲客氣,而她看項羽的眼神也沒有了冷漠,他本不認得她,又何來怪罪?但他是真英雄,是值得一交的朋友,光是那熟悉的眼神,她便已經覺得他猶如親人。


    “虞姬,這屋子破舊,如今四方起義,時局動蕩,你一個姑娘家不便隻身在外,我今日來便是特意接你去我府上。現在的我雖不能讓你榮華富貴,但吃穿住行和個人安全還是可以保全姑娘的。”項羽輕輕扶住虞姬的手臂,發出盛情的邀請。


    “無功不受祿,況且項大哥一身戰袍,想必時刻要準備征戰,我一個姑娘家隻會給你帶來拖累,我早已習慣動蕩的生活,不必麻煩項大哥了。”虞姬看出了項羽眼中的一絲渴望,如若是從前,她一定會一口應下,可如今,她心裏已有她的韓哥哥,再容不下別人。


    “虞姬!我隻恨上天沒能叫我早些遇見你,如今既已得見,我又怎麽會見你受苦?!你的餘生,我當竭力保護!”項羽緊握住虞姬的手,在他眼裏,愛恨都很光明磊落,就像他恨秦國的統治一樣,從來不曾隱藏,他對虞姬的一見鍾情,他也無須隱藏。


    虞姬沒想到項羽會如此直白,立馬緊張地縮迴手,也許是她的誤認讓他誤會了,她一時卻不知如何表達。


    項羽似乎明白了什麽,見她臉色有些發白,立馬退開合適的距離,安撫道:“你不用緊張,我從來不會強人所難,既然你不願意接受我對你的心意,那麽,你便把我當做大哥。你住我府上,當我想聽時為我撫琴,這樣也算不上無功受祿。你放心,我項羽一向說道做到,絕不會對你有任何冒犯。“


    “項大哥……我……“虞姬自然相信他,這些年來,她的苦從來無人問詢,一時間,她良多感觸都化作了一絲感動。


    雨來得快去的也快,不知何時已經停了,不待虞姬多說,項羽卷了虞姬的琴,拉著虞姬將她抱上了馬,“坐穩了。“項羽柔聲道。


    “駕!“馬鞭上身,馬開始飛馳,古銅的戰袍裹著血紅的衣裙在馬上隨風而動,宛若一對璧人,引來路上無數人側目。


    如果你就是我的韓哥哥多好。虞姬望著項羽的側臉,心中忍不住這樣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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