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昭儀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昏睡又醒,醒來不久又陷入昏睡之中。寢宮內黑燈瞎火,明明天已全黑,各宮處處被燈火照亮,四處通明亮澄,可偏偏她的懷語宮還處於半黑不亮之中。


    “來人……”彤昭儀摸黑爬了起來,仰頭看去,屋外好歹還有些照明的燈火,窗紙上還映著站在門外的宮人剪影,可偏偏這些人渾然忘了屋內還躺著位主子,沒有一個人進來為她點燈,隻能聽見門外碎碎叨叨的說話聲。


    無論她怎麽叫,外麵的人好似一點也聽不見,更沒有人進來瞧一瞧。彤昭儀捂嘴重重咳嗽了下,扶著床沿爬下床。


    她知道這些趨炎附勢之人已經渾然不將她當作主子看待了。想她風光之時,多少人搶著來侍候她,無數太監宮女環侍在側,誰敢怠慢於她?


    彤昭儀恨恨地咬著下唇,扶著邊沿走向桌子,摸索了杯子就著涼水灌了一口,令自己清醒些。


    “如果這是夢,就趕緊讓我醒過來。”她緊緊閉著眼,啞聲說:“我不要當皇後了,讓我迴去……我受不了了……”


    然而再次睜開眼睛,一切依舊冷冷清清絲毫沒有變化,她還是身處在這樣一個黑漆漆的鬼地方,什麽也沒有,隻有手中捏著的杯子。她雙手顫抖著,狠狠地將杯子砸在地上,發出一聲哐當的脆響。


    這時,屋外的聲音消失了,窗上的剪影匆匆離去,留下朦朧的燈影,隨著夜風搖晃著。


    “為什麽、為什麽……”彤昭儀嘴裏不停地念著,一個念頭閃過心頭:“重生……皇後是重生的?她是重生的?!”


    她抱著腦袋不停地迴想著,從白天皇後的話一直到自己初入宮時,皇後看見自己時那抹意味不明的輕笑。她頓悟:“她重生的?她是迴來報複我的!”


    “不公平、這不公平!太不公平了!”彤昭儀強忍著咳嗽,憤怒地嘶吼了許久,狠狠地發泄著。等她好不容易平靜下來,她突然欣喜地揚起頭來,激動道:“也就是說我本來是能贏的!我就知道老天待我不薄,我果然是天命女,在那個時空我肯定是打敗了所有人,殺死了皇後,我登上了後座,母儀天下!我成功過、我成功過!”


    可她沒有高興太久,笑意漸失,頹然地坐在地上攥緊拳頭:“為什麽?既然我是天命女,為什麽老天要讓她重生?這不公平……”


    “賤人……賤人!要不是她,我就不會這麽慘,我就會成為皇後,皇上也會愛我……”她麵容猙獰,盡是不甘與怨忿之色。偏偏她卻抵不過身體的虛弱病痛,情緒失控再加上反應太激烈,她隻覺嗓子幹啞,不停地咳嗽起來。


    這一次咳了很久,咳得嘶心裂肺,咳得幾乎喘不過氣。彤昭儀無力支撐身體,虛弱地伏在地上,連唿吸也變得困難。


    她雙眼漸濕,淚水順著臉頰落在地麵上。她知道自己會死,這一次真的會死。無論是一日比一日虛弱的身體還是鐵了心要治她罪的皇上,這一切都在將她推向死境。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彤昭儀在心底不停地問。


    她明明已經那麽努力,朱妃和蓮妃已死,她明明有望擠身三妃之列,為什麽現在卻變成這樣?


    當白芍告訴她朱妃打算對她動手之時,她就知道那個夢果然是真的。朱妃這賤人果然卑劣無恥意圖謀害於她。幸得她早已經洞察先機,當日她下藥犧牲孩子,不僅是因為這孩子不是真正的龍嗣,更是為了借這個機會鏟除朱妃這個心頭之恨。


    可她怎麽也想不到,皇後會從中作梗。


    果然最該對付的人是她,當初就應該設法鏟除她才對的。彤昭儀怨恨地想著,想起了當初自己流產時在寢宮看見皇上抱住皇後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真正應該對付的是皇後才對。


    這個人才是最大的威脅。所以當時明明逮住朱妃的把柄,隻要將白芍供出來,朱妃謀害她孩子這條罪,勢定就能讓她再也翻身不得。可她太恨了,恨自己剛經曆流產是那麽傷心難過,皇上卻不能多陪陪她,反而在寢宮外與皇後摟摟抱抱、親親我我!


    為了懷得孩子能夠吸引皇上的注意……她不惜與阿寅上|床,不惜犧牲孩子,可他卻無動於衷,絲毫不曾動容,根本就沒有將她放在眼裏!


    本以為隻要除掉朱妃和皇後,一個生不出孩子的蓮妃將不足為懼,這後宮也將是她的囊中之物。可誰會想到蓮妃那個小賤人竟暗中盯上了她,不僅發現她設計下藥流產嫁禍朱妃和皇後,還發現了……孩子的親生父親不是皇上——


    殺蓮妃是逼不得己,如果不是她威脅自己,如果不是因為她知道得太多,她對蓮妃根本不屑一顧!


    可蓮妃一死,她才終於意識到事情越發不可收拾。不僅皇上開始重視此事,就連最好的幫手阿寅也不見蹤影。


    她越是慌亂害怕就越是容易露出馬腳,這才會讓白芍聽見自己的夢中囈語。彤昭儀怎麽也想不到白芍這個廢物竟真的瘋了,瘋得徹底。不僅殺了朱妃,還將禍水引向了她,令她身陷圄囹……


    事到如今,誰也救不了她。她會死,她真的會死……


    彤昭儀蜷縮身體,在黑暗中無聲低泣。


    在她最痛苦的時候,腦海中浮現出一句話——


    ——你會得到報應的。


    彤昭儀猛地抬起頭來,掙紮地從地上爬起來,厲聲道:“不、不會的。皇後,你不過是仗著自己重生一世能夠重新再來,你這個失敗者,你根本贏不了我——”


    她低喘著,強撐著站起來,想要走出寢居。可當她定盯一看,發現屋外的燈影搖曳不定,影影綽綽,窗紙上擺動的樹枝剪影化作無數雙手臂彎彎扭扭地搖動著,緩緩向她招手。


    彤昭儀嚇得尖聲大叫,隻能摔在地上顫動不止。


    ‘你的雙手染上如此多人的鮮血,難道你就不怕?’


    她的雙瞳驟縮,麵容越漸猙獰。


    ‘你兩輩子殺了那麽多人,你手上沾了好麽多條人命,難道你就不怕,夜裏夢迴,冤魂向你索命?’


    彤昭儀失聲大叫:“是你逼我的蓮妃!要不是你威脅我,我根本不必殺你!你知道得太多了——”


    幽淒的轟鳴聲竄入耳鼓,好似女子的一聲冷笑,又好似小孩子的哭泣。掛在廊中的燈籠剪影就像個肉團,仿佛化作一個不斷蠕動的肉團,就好像她夢中所見的那團肉,隻是這一次竟是長出了兩隻粗短的小手,不停地向她召喚著……


    ‘你連自己的孩子都殺,你會得到報應的。’


    娘。


    “不要怪我、不要怪我……”彤昭儀的雙眼含淚,痛苦地瑟縮顫抖:“這是你的命……”


    娘、娘……


    “我不能生下你!一旦生下你,將會成為我的罪證、我的汙點!”彤昭儀如困獸般掙紮嘶吼:“如若將來有一天被人發現你不是真正的皇子……你我都得死!!”


    砰地一聲,寢居的大門被撞開,禁軍一窩蜂湧入將彤昭儀包圍起來。


    彤昭儀怔愣地抬起頭,癡傻地坐在地上,眼眶滿含著淚水。


    最先進來的是海公公,隨之是一名身著官服一臉刹氣的黑臉男子。


    海公公恭恭敬敬地向他拱禮:“和大人,接下來的事便交給您了。”


    這名黑臉男子正是大理寺卿和大人,今夜這一出也不知布置了多久,他拱手作了個‘請’,目送海公公離開。


    送走了海公公,和大人抬步來到彤昭儀麵前。居高臨下的高大身型在擋住光,陰影籠罩彤昭儀全身。


    彤昭儀抬起雙眼,空洞無光,再沒有任何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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