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昭儀喉間的淺傷已經止血,太醫替她纏上白紗布,此時的她正懨懨地倚在床頭,眼底閃過瑟縮和膽怯,落在皇帝身上更多是委屈苦楚。


    她越是這麽無恥地地表示自己多無辜多可憐,我越是感覺心頭的無名火蹭蹭蹭地往上漲。罪魁禍首是誰,隻怕她比我們任何一人都更清楚,偏偏她就是能夠這麽心安理得地裝模作樣。


    “皇上,臣妾好害怕……臣妾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麽一迴事……”待太醫離去,彤昭儀開始渾身發抖,掩麵哭訴。


    我見皇帝不說話,索性冷笑一聲,摩挲手中的紫砂杯順勢接過話來:“這可真是奇了。這白芍找誰不找,偏偏找上你,你說怎會這麽巧?”


    彤昭儀蒼白的臉再次刷地一下掉了一層血色,顯得更加慘淡:“皇後娘娘,您也是曾經受誣蔑的人,您應該能夠理解臣妾的苦楚。當初她在大殿上當眾誣蔑您,如今又來誣蔑臣妾,這白芍一直受朱妃虐打才會導致如此瘋癲失常,這樣神誌不清的人說出來的話怎可盡信!”


    我掃過她一眼,這可是幸得當初朱妃當眾栽贓嫁媧之時她不在場,否則到了今時今日她哪有機會借題發揮反駁白芍的瘋言瘋語?我輕笑一聲:“你說白芍的話不可信,可你卻如此堅信本宮的清白,實在叫本宮既感動,又惶恐。”


    彤昭儀臉一僵,顫動嘴唇沒有說話。


    這時皇帝開口:“白芍是怎麽潛入你寢宮來的?”


    彤昭儀稍稍振作起來:“臣妾不知……她進來的時候臣妾正躺在床上淺眠,不料她突然從窗口爬了進來要挾臣妾。”


    “偌大的懷語宮,竟讓一名小小的宮女這般輕易地潛進來?就算各宮妃嬪的寢宮守衛不嚴,也斷不可能如此輕易地令別宮的宮人潛入。”


    皇帝這話說的倒是在理。我邊聽邊思忖,這白芍都已經精神失常了居然還能潛入得無人能知,證明她肯定是有什麽秘密的渠道能夠安全順利地潛進懷語宮來。再聯想之前打聽到白芍早已暗中與彤昭儀往來……


    一抹猶豫之色自彤昭儀眼底一閃而過,未等她答話,皇帝一聲令下,海公公將金桔帶了進來。


    隨著金桔的進入,彤昭儀一見金桔,臉色瞬間黑沉一片。


    金桔畏畏縮縮,甚至連看彤昭儀一眼都不敢。待她跪在地上,皇帝說:“金桔替你掌管這懷語宮,想必會比你更清楚。那便由朕來問……”


    彤昭儀咬牙,不顧脖間有傷從床榻上下來,赤足跪在冰涼的地上,懇求說:“皇上,不關金桔的事,她什麽也不知道。這事……其實說來話來。”


    彤昭儀低眉垂目:“……正如白芍所說,她這些日子以來一直遭受朱妃暴戾虐待,為了躲避朱妃的打罵,她曾經到懷語宮求助於臣妾……希望臣妾能夠收留她。”


    皇帝皺眉:“為何要求助你?”


    “這是因為臣妾與朱妃平日在後宮走動得多,往來比較頻繁和,這一來二去便與這白芍比較相熟。或許她是覺得臣妾為人和善,能夠幫她脫離苦海,這才暗中跑來求助於臣妾。”彤昭儀露出為難之色:“可這畢竟是朱妃身邊的人,臣妾隻是一介昭儀,斷不可能駁了朱妃娘娘的麵向她要人,所以臣妾當時就迴絕了她。”


    “也許正是因為臣妾幾次拒絕了她,白芍才會用如此下作的方法誣陷臣妾。”說著,彤昭儀輕拭眼角的淚。


    我忍不住嘴角抽搐,這彤昭儀還真敢說。隻不過到此我也意識到一點,想要以白芍的話對彤昭儀論罪,不太可能。因為白芍整個人處於瘋癲的狀態,就算她說的話是真的,卻不能當成一種證據。


    反觀彤昭儀,隻除了白芍這樣一個突發的例外,直到現在她都沒有露出太多破綻,就連那金桔看上去似乎也十分懵懂無知,根本不像是知曉什麽秘密。


    說著,彤昭儀咽嗚一聲:“這白芍對當日謀害臣妾孩兒的事知之甚詳,無論最終動手的是白芍還是綠桐,必然與朱妃脫不了幹係。可憐臣妾的皇兒啊,尚未出世就已經……真是個命苦的孩子……”


    佑嘉皇帝凝神閉目,似是在思考,劍眉高弩:“那蓮妃呢?”


    彤昭儀身子一僵:“蓮、蓮妃?”


    “蓮妃是怎麽死的?”皇帝睜開雙眼,黝黑的雙眸如深海無底。


    “肯、肯定是朱妃幹的!朱妃與蓮妃一向關係不睦,很可能是一語不和……朱妃如此暴戾殘忍,她本來脾氣就不好,白芍也是被她逼瘋的,這怎麽想都是朱妃幹的……”彤昭儀厲聲道。


    我好笑地插了一言:“蓮妃?蓮妃不是上吊自盡的嗎?”


    這時彤昭儀嘴裏的話嘎然而止,她的神情變幻莫測,半晌才擠出話來:“臣妾的意思是……雖然是自殺,但也有可能是被害……”


    我好整以暇地翹首盼著:“這個說法挺新鮮,本宮頭一迴聽說。你倒是說說,為什麽會覺得是被害呢?”


    彤昭儀已經語塞得根本說不出話來,她怨恨地盯著我。我別過臉,端起那杯微涼的茶啜了一口,渾不在意。


    “彤昭儀說的有理。”皇帝突然接口,斬釘截鐵道:“朕也覺得是被害。這兇手竟在後宮行兇,殺害後宮妃嬪,朕一定要查出殺害蓮妃的人!”


    “……對、對。”彤昭儀臉上的笑容難看透了。


    我木著臉,森森地問:“對?你知道蓮妃是怎麽死的嗎?”


    彤昭儀不吭聲,倒是皇帝慢條斯理道:“朕推斷兇手趁蓮妃不注意,從後方用繩索勒住她的脖子將她拖上樹,力氣極大瞬間令她窒息昏眩,直到長期窒息而亡。兇手將蓮妃引至紅楓林,必定是故意牽引她的注意力,趁她毫不防備之時,另一名同夥伺機行動。將蓮妃勒死之後,再布置成自殺的假象,令人誤會蓮妃是自我了斷。”


    “這人可真狠心,也不知蓮妃做了什麽,要她這麽殺人滅口。”我淡道。


    彤昭儀對上我的雙眼,我陰惻惻地衝她一笑,她立刻打了個寒戰,扭過頭不說話。


    “對了。”我一臉突然想到什麽般,提醒道:“聽說蓮妃死不瞑目,還在夢中向皇上報夢呢!你說對麽……皇、上。”


    我斜眼對上佑嘉皇帝,他接收到我的眼神示意,眉梢輕抬。


    “報、報夢?!報什麽夢!”彤昭儀驚叫一聲。


    皇帝兩手搭膝,端著正經八百的臉皺著眉頭。過了半晌,他似是幽幽歎息,頷首說:“沒錯,蓮妃死後不久曾向朕報夢。”


    彤昭儀臉色鐵青,幾乎是從地上彈了起來。她渾身顫得十分厲害:“這、這鬼怪之說……豈可盡信。或許皇上您是思念離逝的蓮妃,導致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產生的錯覺……”


    皇帝凝重的神情漸漸令彤昭儀說不下去,她狠狠地咬著下唇,按住手下的顫意。


    “她交予朕一顆乳白色的珍珠耳墜。”皇帝從袖兜中取出那個耳墜:“你可覺得眼熟?”


    那個珍珠耳墜一出現,彤昭儀單薄的身子搖搖欲墜,好似下一秒又要跌倒暈死過去。


    “說起來,朕一見你就想起來了……”皇帝麵無表情道:“這耳墜倒是挺像朕送你的那一對。不知你能將手中的那一對拿出來讓朕對比看看?”


    彤昭儀兩眼一濕,頓時崩潰地哭了起來。


    “皇上,不是臣妾不拿出來,而是……臣妾根本拿不出來。”她以袖捂臉,哭得極傷心:“當日您將那雙乳玉珍珠耳墜贈予臣妾,臣妾極是喜歡,好些天都帶在身上。可不過幾天朱妃她到懷語宮坐客時無意中看中了這雙耳墜,非要向臣妾討要……臣妾無法,隻得轉贈給她。”


    “臣妾當時是極不情願的,畢竟這是皇上您親手所贈,臣妾本應好生保管。可朱妃她素來霸道,她想要的東西臣妾是無論如何也留不住的。所以這雙耳墜早早就被朱妃討要去了……”


    我瞠目結舌,這番話實在推得太巧妙了。後宮人人皆知朱妃的霸道脾性,當初也確實沒少聽說朱妃從彤昭儀手中奪得不少好東西。如今朱妃已死,人死無對證,不管這雙耳墜是否真的被朱妃奪去,彤昭儀都把話說得這份上了,自然是把其中關係推得一幹二淨,還能拉上朱妃這死人墊背背鍋,打的一手好算盤啊。


    隻不過,這彤昭儀可知她身邊的那一位禦影,早被皇帝給逮迴去了麽?


    彤昭儀真是聰明,她將所有的罪過都推向了別人。有的人死了、有的人瘋了、可有的人還活著。她怎麽就能斷定自己說的謊就毫無破綻?


    我驀地想到一點。


    如果那個禦影對彤昭儀真的如此忠心,他的忠誠必然一直為彤昭儀所利用。那麽是否可以認為正因為知曉那禦影的忠心,彤昭儀才敢在皇帝麵前一而再地撒下彌天大謊?


    我驚詫地看向哭得既委屈又淒慘的彤昭儀。


    也就是說,她很可能已經猜到那名禦影已經落在皇帝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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