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輦停在蓮心宮的大門口,我在小桃紅的攙扶下踏入蓮心宮。


    大廳裏站齊了人,海公公頗有氣勢地來迴渡步,一迴頭瞅見我立馬跳了起來企圖往後躲。


    小桃紅喊了一聲:“海公公。”


    海公公知道躲無可躲,隻得不情不願地出來迎接:“奴才叩見皇後娘娘。娘娘您怎麽來了?皇上讓您在鳳儀宮好生歇息的呢。”


    我往大廳掃去,宮人們顯然已經得到消息,一個個陰雲遍布,好些捂著臉低低地哭泣著。我從其中找到了紫竹,她跟她家主子都是柔柔弱弱風吹就倒的典型,這時見她臉色慘白雙眼通紅,真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暈過去般。


    我把紫竹喚了出來,海公公聞風機警起來:“娘娘您這是?”


    我仍舊沒搭理他,冷聲道:“紫竹,你跪下。”


    紫竹刷地一下跪在地上:“皇後娘娘,救您告訴奴婢這不是真的——”


    我冷睨一眼:“縱使本宮告訴你是假的,你就敢信?”


    紫竹抖如篩糠,眼淚再也克製不住地往外湧,匍匐在地大哭不止。


    我有些頭疼地揉了揉額側的穴位,在小桃紅的攙扶下坐了下來,直入正題:“蓮妃昨夜怎麽獨自一人外出,當時你又在何處?”


    “奴婢不知,奴婢根本不知道娘娘出去了……”紫竹搖頭:“她昨夜說頭疼,奴婢早早就扶她睡去。當時奴婢還怕她夜裏難受,故而在耳房歇下。可奴婢根本沒有聽見任何聲響……”


    我雙眉緊蹙:“那蓮心宮中可有人知道她半夜出去了?”


    紫竹指了一個小太監:“小純子說他昨晚起夜時好似看見娘娘出去。”


    這名小純子趕緊跪了過來:“奴才小純子。”


    “你確定你看見的是蓮妃?”我又問。


    那小太監有些膽小,哆哆嗦嗦地想了半天也不敢確認:“那時夜深露重,外麵的燈昏暗不明,奴才看不太清,當時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可根據時間來算,如果蓮妃出去了,確實就是那個時辰。我托腮思忖,如果確定蓮妃是自己出去的,那她為何要大半夜跑出外麵去呢?


    見大家都沒說話,海公公趁空又想說話:“娘娘,這事還是讓皇上來處……”


    我伸手製止他,繼續問:“紫竹,你可會覺得蓮妃最近情緒起浮變化很大,或者是情緒格外低落?”


    紫竹一聽,立刻激動起來:“娘娘不是自盡的!她不可能去尋死的!”


    我微微挑眉:“哦?”


    紫竹臉色陰沉灰敗,緊咬下唇:“盡管最近娘娘過得不好,可她從未氣餒過。她說她一定不會被朱妃比下去,還堅信下一個能夠懷得龍嗣的必會是她自己的!她根本沒理由去尋死,她還要懷上龍嗣,她還要揚眉吐氣,又怎麽可能尋死?!”


    我靜靜地盯著她:“桃紅說數日前聽你提起蓮妃,說她最近很高興。這是怎麽一迴事?”


    紫竹猶豫著搖頭:“……娘娘近日確實心情很好,奴婢曾問過她,可她根本沒有告訴奴婢。”


    這可越聽越蹊蹺了,以蓮妃生前的態度可不像是一個打算自尋短見的人,又怎會上吊自盡?最大的疑問是,她無緣無故心情大好,可卻連身邊最親近的紫竹也沒有告訴,這又是為了什麽?


    海公公不依不饒地在我耳邊嘀咕:“娘娘,您看這事還是交……”


    我心下一煩,將桌上的一碟蓮子糕遞給小桃紅:“小桃紅,把這碟蓮子糕喂進海公公嘴裏,一塊都不準留。”


    海公公怪叫一聲,看小桃紅的眼神跟無良官人強迫民女一模一樣。


    這下耳根終於清靜了,我沉思良久,紫竹在底下低泣:“皇後娘娘,我家主子一定是受奸人所害,求您一定要為她作主。”


    我低歎一聲:“無證無據,你們主子又是自己跑了出去。現在宮中謠言四起,你讓本宮如何替她作主?”


    紫竹哭得更慘,後邊站著一排的宮女太監也跟著越哭越慘,我聽得心情也跟著慘淡幾分。


    蓮妃啊蓮妃,我早叫你小心,讓你不要獨自亂跑,你為何不聽?你我好歹同居後宮多年,雖算不得情分深重,總歸也是這後宮裏頭最得我心之人,我也不願看你死得不明不白。究竟你是真的生無可戀而尋的死,還是遇了什麽害,你若是冤便報個夢給佑嘉皇帝,讓他給你作作主。


    “皇上駕到——”


    聽見這一聲,我連忙從位子上起來。沒想到他在那邊查得倒快,這麽快就查到這邊來了。


    佑嘉皇帝一進來,一屋子的人齊齊跪了下去。他一眼定在我身上,並沒有露出意外的神情,顯然是早在之前就得知我在此處:“朕不是讓你好好地在鳳儀宮歇息了嗎?”


    旁邊的海公公嘴裏塞滿了糕點,滿腔熱淚無處可發,激動得直‘唔唔唔’地叫。


    我撇嘴:“蓮妃之死令臣妾心緒不寧,實在無法安心歇息,故而過來瞧瞧。”


    好在佑嘉皇帝沒有責怪之意,他環視一周,最終將目光定在紫竹和那小純子身上:“問得怎麽樣了?”


    我索性將剛才問出來的話一一給他說了遍,並指出蓮妃很有可能不是自殺這一最大的疑點。


    紫竹哭哭啼啼地又求皇上作主,皇帝沉默地思索片刻,便讓海公公封鎖了蓮心宮,將這一宮的人全部看管起來,等到查出真相才能放人。


    我被皇帝點名,遂跟他一塊離開蓮心宮。


    此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近日後宮頻頻出事,先是彤昭儀被害流產,牽連了後宮中兩大巨頭的我和朱妃;現在又鬧出蓮妃自盡之事。我總覺得這後宮越來越不安寧,紛紛擾擾,也不知何時才能息事。


    “你覺得蓮妃之死,究竟問題出在哪裏?”路上,皇帝邊走邊問。


    我思來想去,意外是不可能的,可自殺的疑點太多,我覺得這種說法實在不靠譜。我輕扯嘴角:“皇上又覺得呢?總歸這後宮的女人來來去去,幹什麽都是為了你。”


    皇帝的腳步頓住,挑眉說:“皇後的意思是說她是因為朕而尋死?”


    我也跟著停下,冷冷淡淡地迴他:“臣妾可沒這麽說過。”


    皇帝隱隱蹙動眉心,虎著臉:“後宮諸妃並非朕想納才納,她們大部分都是朕初登基時所納為妃,朕需要她們背後的氏族勢力,無關風月無關感情。”


    “朕不可能將心剖成千千萬萬份,任她們取奪分割。朕隻有一顆心,隻給一個人。”


    “哦。”我心口一顫,佯裝鎮定地繼續走。


    皇帝呆立於我身後,舉步跟上我:“那皇後呢?你的心又給了誰?”


    我哂笑:“臣妾的心給誰又何幹係?”


    皇帝語氣一重:“當然有關係。你的身已經是朕的,你的心自然也要歸朕。”


    我唿吸微滯,抬眼迴視他。


    我的心早就是你的了,可你的心卻不是我的。你想要的不過是控製所有,你又不是愛我,卻霸道地要求我來付出身心予你,真是自私。


    “蓮妃才剛剛過世,臣妾實在不想在這種時候與皇上辯論這些。”我不想再與他繼續那個話題:“皇上方才在紅楓林可發現什麽端倪?”


    他對我岔開話題表示不滿,卻還是迴答了我:“她脖子上的勒痕確實是上吊時的繩索所致,生前除了勒住喉嚨痛苦產生了掙紮,身上沒有其他的傷痕。”


    “她為何會選擇在那種地方尋死?”我刻意指出這一點,紅楓林一直被傳得十分邪乎,幾乎沒有什麽人敢私自進入。當然,我是個例外,可這不能代表蓮妃會跟我一樣。我尋思著,決定表示這件事我非要插手不可的決心:“臣妾想再進去看一看。”


    佑嘉皇帝不答應:“不可。你是皇後,這種事不該由你親自下手去查。朕已命內務省盡快徹查,一旦有任何發現朕會立刻告知於你。”


    “內務省?彤昭儀流產的事內務省查到現在可有任何進展?”我冷笑,都查了這麽久,綠桐也關押了這麽久,我照樣被懷疑得情理不通,朱妃照舊自在逍遙。如果不是內務省發現了什麽皇帝刻意瞞著,那可就真是內務省辦事不利的結果。


    “那不一樣。”皇帝皺眉。


    哪裏不一樣,不一樣的是彤昭儀是你心心念念的人,蓮妃就隻是你迫不得己的責任?


    我心裏堵著一口氣,堅持道:“我要去紅楓林。”


    “不行。”皇帝索性給我冷臉。


    我重重地哼了一聲,扭頭就走。


    “皇後——”他在背後唿。


    我不理睬他,讓他倒是也嚐嚐被人甩在背後睬也不睬的滋味啊!


    我筆直地往紅楓林走,大步走在前方,豎耳傾聽腳步聲,皇帝一直緊跟在後。是怕我去了現場攪局不成?皇後我是這麽沒有分寸的人嗎?!我氣哼哼地大步流星,眼前就是紅楓林,正當我要踏入一步,皇帝先我一步攔在前方。


    他麵沉如水,語氣中透著一股無可奈何:“不要再進去了。”


    “為什麽?”我踏入此地千百迴,你倒是給我一個不能進去的理由。


    皇帝麵上遲疑,好半晌才猶豫地將話吐出:“或許此地當真對女子不祥,你以後還是少來這裏為好。”


    “哈?”


    我算是聽明白了,敢情皇帝你個九五之尊竟還真信宮裏的胡諂亂造,當真信了皇太後索魂的鬼話不成?


    可我就偏不信這個邪。我玩笑道:“皇上乃母後的親骨肉,母後自不會傷您。臣妾乃是您的嫡妻,入了皇陵還得陪您九泉相候,頂母後的半個兒女,母後又怎會傷害臣妾?”


    皇帝神情微愣,眼神一閃:“你這話是認真的嗎?”


    我一怔,沒懂他意思:“那是自然。”


    他的唇抿成一直線,頗有那麽幾分小時候靦腆的味道。我反思自己剛剛說錯了什麽話?皇帝眉心一鬆,溫聲道:“那好,朕陪你一起進去。”


    我打量他的神情,不知他態度的突然轉變是怎麽迴事。


    真是皇帝心如海底針,難以捉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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