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悻悻地睜開雙眼,一臉剛睡醒的模樣輕咳一聲:“咦,發生什麽事了?”


    佑嘉皇帝就候在床頭,擺著端端正正地坐姿:“你剛才暈過去了。”


    聞言我忙附合:“對,臣妾方才一陣暈眩,現在好多了。”


    我正要坐起來,佑嘉皇帝伸手就是一攔:“太醫很快就過來了。”


    流那麽點鼻血就不用太醫了吧?剛剛一路聽見不到宮人大唿小叫,皇後我一朝名譽掃地啊。他不會跟別人說我是平地摔出鼻血來的吧?我搖頭晃腦:“不必了,臣妾已經沒事了。”


    說著,鼻間又是一熱,我還沒來得及捂住鼻子,佑嘉皇帝已經將我的腦袋扳了起來,將我按迴去躺好。


    這下可真的是有口難辯,啥都說不清楚啊。我就著手帕捂住鼻子,偷空打量四周,意識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這裏是哪?


    我打量頭頂的帷幔,悄悄移眼掃過佑嘉皇帝身後的布置。我原以為他是把我扛迴鳳儀宮,可這怎麽看都不像是我的寢宮才對。那是禦書房?禦書房有這麽樣子的地方嗎?


    沉默地胡思亂想過後,我終於憋不住問:“這是哪?”


    “君心殿。”


    原來是君心殿……等等,君心殿?是君心殿?!我睜大眼睛,震驚得合不攏嘴:“君君君心殿?!”


    君心殿不是佑嘉皇帝的寢殿嗎?我兩輩子都沒踏進來過不說,據我所知兩輩子我都沒聽說過哪位妃子有幸被皇帝允許進入他的寢殿!你你你特麽逗我!


    這次我不再像剛才那麽隨意地打量,我是瞪著眼睛恨不得將這裏的一寸一毫都搜刮幹淨,印進腦子裏麵去。我眼珠子不停亂轉,還想再看,突然一隻大掌就把我的眼睛給蒙住了。


    “……皇上,臣妾不困。”我怒瞪這隻捂住我眼睛的手,雙眼努力從指縫中尋找光點。


    “……抱歉。”他倏時鬆開手:“朕以為你眼睛不舒服。”


    難道我剛才的舉動看上去這麽不尋常?!我心中大窘,恨不得立刻把他的手抓起來捂迴去。


    也罷,既然都到這兒來了,還怕沒機會看個夠?我強作鎮定,閉目養神,慢慢地平緩唿吸。


    一旦平複下來,我就忍不住迴想起之前發生的事情,慢慢推移迴,從被抱進君心殿→再到摔成了麵餅臉→最後迴到了那個話題,心裏頓時焦躁起來。


    我猛地張開眼睛,佑嘉皇帝還坐在床邊,他微垂眼瞼,竟不知看了我多久。


    “皇後在想什麽?”


    我怔了怔,話就脫口而出:“想你。”


    他一愣,我也跟著一愣。我猛地噎住,被自己語出驚人給嚇得目瞪口呆,連忙補救:“我的意思是在想皇上適才在路上的話,比如徇私什麽的……”


    我話語一滯,突然意識到一個嚴肅的問題。


    論皇後明明是清白的為什麽皇上卻說是為皇後徇私,難道他發現皇後在撒謊了?


    我冷汗涔涔,看他的眼神也變得畏縮起來。難道說,他話裏的意思其實是在警告我,告訴我他其實知道我在忽悠他隻是沒有說出來揭穿我而己?!


    所以這所謂的‘徇私’真不是對我而言的褒義詞,而是徹頭徹尾的貶義?然後我一路忐忐忑忑、又激動又不安又在自我安慰什麽的都是白瞎了,原來又是我多想了!


    果然人就是不能太自以為是自鳴得意,其實很多時候純屬想多了。想到這裏,這一秒我簡直哭瞎的心都有了。


    “皇後現在又在想什麽?”我一臉千變萬化讓他皺起了眉頭。


    “臣妾什麽也沒想。”然而我一顆心簡直陰鬱頹落得不能自理,受傷的心靈無法彌補。我閉起眼,焉焉地抓起他的手將之扳過來往我眼上擱:“光太刺了,臣妾眼睛疼,勞煩皇上替臣妾擋一擋。”


    我隻覺那隻手輕輕顫動一下,倒是十分配合地輕輕捂在我的眼上。


    也許事情並沒有想象的那麽糟糕,至少他並沒有揭發我,至少在我抓住他的手時他也沒有推開我,至少在我摔倒的時候他更沒有棄之不顧。


    至少……我還進了他的君心殿!!此生足矣——


    好吧,我覺得我的心思越來越不純了,我不能這麽放縱自我,我得好好地跟皇上說說這事,然後再合計合計有什麽對策。


    我剛動彈了下,就聽見一聲顫巍巍地高唿:“老臣叩見陛下、皇後娘娘——”


    佑嘉皇帝手一鬆,我看見了提著藥箱滿頭是汗的徐太醫正在行禮。佑嘉皇帝順勢就把手鬆開,轉而將我半扶起來:“無須多禮了。徐太醫,快過來看看皇後的傷勢吧。”


    我鬱卒地倚靠起來。這也叫傷勢?當初我被刺客捅一刀時那才叫傷勢。我找了個舒服的坐姿挪了挪,徐太醫來到跟前,看見我愣了一下,我狐疑道:“怎麽了?”


    徐太醫趕緊撇開臉:“沒、沒事,皇後可先將這手帕拿開?”


    “哦。”我恍然想起皇帝的手帕還堵著我鼻孔呢。我利索地扯了下來,暗搓搓地想著反正都沾了血了皇帝肯定不要了,那我不客氣收走算了。


    我美滋滋地低頭一瞧,這花紋看著真精致跟我今天帶在身上的那一根真像……


    我頓了頓,伸手就往懷裏兜裏搜,結果動得太頻繁惹得替我檢查的徐太醫苦叫連連:“皇後娘娘,您別亂動……”


    聞言我有些不好意思,剛要坐定人就被佑嘉皇帝給圈住,強迫坐定不準動。


    “……”


    太醫這下滿意了,我卻十分不樂意。皇帝這個死摳門的居然偷我手帕!還有這算什麽事?當我三歲小孩多動症麽!


    我忿忿地往後倚去,突然意識到我現在正靠著皇帝這個天然人肉大墊背,心裏頓時又驚又奇。我蹭了蹭,再挪了挪……


    “別動。”


    佑嘉皇帝聲音有些啞,圈住我的手臂僵了僵,隔著衣服還能感受到他繃緊的臂彎。我勉強自己不亂動,其實我真不是故意亂挪亂蹭的,實在是坐得很不舒服,我腰僵得也很酸的好嗎?


    這邊我倆坐姿特別別扭辛苦,那邊徐太醫渾然忘我,慢條斯理地給我檢查完畢,擦了點藥,終於收手:“您的血是止了,隻不過現在最好還是躺著別亂動,當心不能再發生碰撞。”


    我忙不迭地點頭,徐太醫又叮囑一番,這才收拾藥箱走出去,佑嘉皇帝也跟著鬆開手從床上坐起。我見他也要走,忙扶著腰想起身,結果還沒起來人又被按迴床上去。


    “太醫說不能亂動,你還是先在這裏睡一會吧。”他邊說邊給我掖好被角,然後把那根染血的手帕順手拎走,沒等我喊住他,人就大搖大擺走了出去。


    我抓住被褥,瞪著大眼睛。直到門被關上,腳步聲漸行漸遠,我這才安心地從床上彈了起來,興衝衝下地把君心殿的東西摸了個遍。


    原諒我土包子出山,這君心殿簡直是我上輩子的心病,我整一輩子都琢磨著怎麽突破重圍偷襲皇帝的寢宮,奈何直到死都沒幹成。這輩子無心插柳柳成蔭,居然真讓我誤打誤撞闖進來,而且還睡上皇帝的龍床,你說我能不激動嗎?!


    佑嘉皇帝這人看著悶,實則真的很悶。這皇帝的寢宮本該琳琅滿目皆珍寶,奈何他就牆上掛了幾副字,往案一看,還是幾副字。我低頭打量攤在桌上的幾張宣紙,有的寫了一半,有的甚至寫歪了。我憋了一陣笑,虧得他酷愛字畫,平日政務繁重沒什麽閑情逸致,迴到寢宮裏居然還在寫字!


    想到他前陣子老逼我練字,我深深懷疑他是自己練得走火入魔了,非得拉人墊背不可。


    看他桌上還堆著一疊書卷,我實在納悶得不行。你說偌大的禦書房已經堆書如山,你何必還抱著書迴寢宮裏來呢?日日除了批閱奏章就是埋頭讀書,人生難道都不覺枯燥?


    我百無聊賴地翻了幾本,紙張頗有些陳舊,等我再翻幾頁竟發現這是本八方遊曆的雜記,這下我就來了興致閱讀。


    我剛掃了幾眼,差點沒笑岔氣。隻見上麵幾行字底下標著小小的批注,看字跡應該是皇帝自己的。仔細一看,他居然正兒八經地給人家作者指出行文間的紕漏以及描述中不合理的錯處,若是人家作者見他這麽挑剔自己的作品,豈不氣得直跳腳?


    我正津津有味地翻讀著,突然外頭傳來敲門聲,我嚇了一跳,趕緊竄迴床裏躺著。


    我剛一躺下,就進來一個宮女。約莫是看我還閉著眼睡著,沒吭聲又把門給關上。


    我等她走後,又小心翼翼地從床上爬了起來。這看書就怕看得太入迷了,萬一下次進來的是佑嘉皇帝,我腿腳速度可沒他快。


    這次我繞過那張書案,又繞到一邊的古玩擺放架。在上麵我赫然發現一隻非同尋常的青玉笛。我奇怪地撫摸笛身,這青玉笛和我的簫十分相似,隻是笛簫不同,依我對佑嘉皇帝的了解,他可不是個擅用樂器的人。事實上早年我就發現佑嘉皇帝是個實打實的樂器盲,他弄不弄得懂笛簫的分別都很難說,這裏頭怎會擺著一隻如此精致的玉笛?


    看這陳列架,不會真的隻是擺著好看的吧?簡直暴殄天物好嗎!


    我摸著摸著發現床邊藏著一個暗格,裏麵鎖著一個小小的盒子,裏麵不知裝了什麽,手裏掂量著很輕。我敲了敲,難道藏了什麽見不得人的秘密?可是鎖著打不開,皇帝總不至於在寢宮裏藏了什麽朝廷機密吧?


    我深覺這是燙手山芋,趕忙放了迴去。可轉了一圈我又繞迴那個暗格,盒子外表很精致,以外表磨損程度很可能是好些年頭的東西了,看它保存得很好,又被小心翼翼地藏在此處,我心底的惡鬼就開始驅使我幹壞事了。


    不對!我猛搖頭,胡亂開別人的東西可不好。


    我抱著那個盒子來迴踱步,既不敢去撬又舍不得放手,直到我無意中晃到一麵銅鏡前,看見鏡中的自己,手一鬆,盒子就掉落在地。


    鏡中的我蓬頭垢麵,頭發亂七八糟跟蜂窩似的,鼻子還因為糊著藥膏一塊一塊,臉上的妝粉也像被擠壓過似的又髒又醜……


    ……難怪太醫一見我就愣,這副尊容簡直能讓我瞎,還我端莊秀麗的皇後形象!


    嗚哇——我內心簡直崩潰,有氣無力地拾起盒子塞迴暗格。我現在已經沒心情去研究這玩意是啥了。


    我仰躺在龍榻上盯著一片白茫茫的帷幔,閉眼用力唿吸著枕間的氣息,就好像這一刻我枕邊就躺著他一樣。


    來到這裏,我仿佛才打開了從未見過的新世界。此刻我所接觸到的便是他平日裏的所觸碰的事物,我突然意識到除了身份尊貴了些,他也隻是個普普通通的人。


    他要是知道我趁著他一走在他寢宮裏鬼鬼崇崇亂摸一通不知會是什麽反應,指不定就惱羞成怒……


    我翻了個身,亂七八糟地想著,困意逐漸湧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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