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宮重地,這是女子的閨所。


    宮門輕推,佟明容踏入寢室,他站在一扇雲屏之外。屏風之後,擋住的是一抹影影綽綽的婀娜倩影。


    侍女將門闔上,唯剩一縷幽香,室中二人。


    “你來了,明容。”


    佟明容繞過屏風,來到床榻邊。


    莘月倚靠在床頭,麵色枯黃,抬眸見他,輕輕一笑:“妾身失禮,恐怕無法起身接待。”


    佟明容搖頭示意:“平日這些小細節多注意些,莫叫人生疑。”


    莘月鄭重地點頭,眸色微黯:“明容,恐怕這次要拖累了你。”


    佟明容微頓:“無礙,我自有對策。”


    縱使皇帝不說,但他們都猜測左相劉譽除了安排刺殺,免不了行嫁禍一事。隻不知假證落在皇帝手頭,往下他會怎麽對付佟家。


    “就算他手中有什麽把柄,也隻敢掖著不敢聲張。佟家於大祁的根基非一朝一夕能夠撼動,他還動不了我。”佟明容平靜地說,“劉譽還想將辛香國牢牢掌控於手心,肯定不會落下任何有關辛香國的把柄。”


    “藥我會命人定期往宮中送來,你如今隻需留在宮中凡事莫理,低調養病即可。”


    莘月輕輕點頭,她猶豫一陣:“明容,有一件事我不知當不當說。”


    佟明容眉心一動:“你說。”


    “我總覺得……皇後她好像知道點什麽。”


    佟明容身軀幾不可察地一顫,雙眉緊鎖:“不可能,她什麽都不知道。”


    見他如此斬釘截鐵地否定,莘月將心中疑慮盡數吐露,包括之前皇後將她帶迴鳳儀宮之事。


    佟明容凝神聽著,久久未言。


    “皇後待我親善,我心知她為人不壞。但我覺得……她並不似你所說的那麽簡單。”莘月不動聲色地低瞥他一眼:“若是她知道什麽,我們是否應該……”


    “不。”佟明容打斷她,“她自幼思維聰敏,有所察覺也無可厚非,但這種事情自始至終沒有透露於她。她不會知道,也不該讓她知道。”


    莘月察覺佟明容語氣變化,改口說:“也是,她畢竟是皇後……”


    佟明容卻麵容漸冷:“她是我的妹妹。”


    莘月緘聲,眼中閃過複雜之色,漸漸黯淡下來。


    “我已秘密派人與右相接應,商量對策。事情總有解決的辦法,你也不要太擔心。”佟明容的語氣緩和下來,溫聲說:“你孤身留在大祁,又發生了這麽多事,右相很擔心你。”


    莘月搖頭,莞爾道:“我是一國的公主,沒有你們想的那麽軟弱。”


    佟明容輕籲一聲,鄭重地承諾般,對她說:“你放心。我答應過,有我在的一天不會讓你有事。”


    莘月心口猛地一震,急促怦動。她低眉垂首,唇邊悄無聲息地抿起一抹輕淺的微笑。


    佟明容並沒有逗留太久,畢竟在外人看來,他不過是出於職務關係來關心身為外賓的辛香國公主。


    他離開之後,一路沿朱紅的廊柱而行,腳步逾輕逾慢,望向那宮廊外的秋色。


    不多時,佟明容看到鳳儀宮的宮門。他心頭倏而一輕,那份惆悵悄然消卻。


    鳳儀宮的太監遠遠地看見他,忙迎了上來,為他領路。


    “佟大人到——”


    *


    我正準備收拾聞人翼,一聽二哥來了,連忙把他趕到外頭涼快去。


    我把小桃紅喚進來,接過她遞上來的香茗輕啜一口,本以為二哥今日是不打算來見我了,看來他還是記得我這妹妹的啊。


    他剛踏進來,我甫一見他就忍不住抱怨:“二哥,娘已經先一步出宮啦,你怎麽才來呢!”


    “公主身子一直不好,我去探望她了。”二哥瞥了我一眼:“倒是你,看起來好多了。”


    我掩飾地輕咳,那是因為她裝的病啊!我偷眼打量二哥,也不知他是否知道莘月在裝病,為免說漏嘴,我還是別在他麵前提這事了。


    方才想著收拾聞人翼,這迴見到二哥,愧疚感猛地湧上心頭。當初他墮馬,我還懷疑是他故意幹的,不知存了什麽鬼心思,誰知根本就是聞人翼使的壞。


    其實他挺冤的,兩輩子加起來我都冤枉他了。不止我不信他,佑嘉皇帝也是直接將矛頭指向二哥。


    這能怪誰呢,怪隻怪二哥太拉仇恨值了。


    想歸這麽想,我還是覺得自己太對不起他,看他溫情如許地待我,我別提多內疚了。


    心一內疚,人就底氣不足,我不自覺地態度軟和下來:“我不礙事的,傷口已經結痂了,再養一陣子就會好全了。”


    他習慣性地摸摸我腦袋,跟安撫不懂事的奶娃娃似的:“養傷的事急不來,你性子急躁,可要小心記得別去摳疤。”


    “我才不會呢。”聞言,我剛軟下的脾氣又上來了,氣鼓鼓地瞪他,抬頭對上他的雙眸,那裏麵滿是溫柔的笑意。


    如沐春風,想必就是像我二哥這樣子的吧。


    他收迴手,一斂起笑看上去嚴肅得緊,皺眉問我:“方才我從公主口中得知,前幾日你突然把她帶迴鳳儀宮了,你這麽折騰一個病人你是想做什麽?”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我悻悻然道:“這事啊~我是替莘月著急啊。自從遇刺之後,莘月一直臥病不起,宮裏的太醫一直治不好,我怕她會出事嘛。”


    “你又不是大夫,再著急又有什麽。若太醫也治不好,你以為你就治得好?”二哥輕歎。


    我瞄他一眼,故意說:“還不是你讓我好好照顧她的,萬一她有什麽三長兩短,你豈不是要責怪我。”


    二哥一臉哭笑不得:“我怎會怪你……”


    我眯起雙眼,一臉審犯地逼視他:“哦?打小我可沒見你對誰這麽上心過。你說,你是不是喜歡她!”


    他怔愣地盯著我,半晌,捧腹失笑道:“你在說什麽傻話。”


    “你敢說你沒動半點心思?!”我不死心地追問。


    他倒是坦然,毫無躲閃之意,一瞬不瞬地迴視我,眼中之色忽明忽暗,以一種極為認真的神情,對我說:“沒有,也不會有。”


    我微微呆滯,有些泄氣地收手:“這樣啊……”


    二哥反倒靠了過來,帶著一種不像話的玩味:“讓二哥想想,我的薇兒……吃醋了?”


    我微窘,立刻反駁道:“胡說,誰愛吃這玩意了!”


    二哥卻笑得很放鬆,我有種被調戲的鬱悶感,斜他一眼:“我倒是覺得莘月挺好的,長得漂亮人又溫柔,特麽仗義,跟你站在一起郎才女貌,多登對。而且她可是公主耶,她要是嫁給你,你可就是駙馬啦!”


    二哥雙眸幽深,唇邊抿著淡淡的笑:“那可不行。”


    我越說越有勁:“怎麽不行!難道你覺得莘月不好嗎?你覺得她哪裏不好?你要是放點心思多瞧瞧她,你肯定就不覺得她不好了!”


    雖然我有意撮合他們,然而事與願違。饒是我費盡口舌,二哥的態度始終雷打不動。他神色淡淡,半點跟我討論這話題的意思也沒有。


    我瞅著他冷淡的表情,嘴邊話也變得寡味。


    “行,我說不動你,你愛咋咋的,終生大事又不是我的!”


    我氣鼓鼓地冷哼,結果二哥卻說:“你就是太不在乎自己的終生大事,才這麽糊裏糊塗地把自己給嫁了。”


    ……這一針見血得,差點沒把我給嗆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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