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寶別跑——”


    清早,我是被小桃紅高八度的尖叫聲吵醒的。我眉心緊蹙,按住隱隱作痛的太陽穴,顫巍巍地從床榻上爬起來。


    小桃紅一聽動靜,立刻掀簾進來扶我:“娘娘,您可醒了,奴婢已為您準備了醒酒湯。”


    我低吟一聲,就著她的手慢吞吞地咽下湯汁。昨晚我在佑嘉皇帝麵前丟臉丟大發了,於是發悲憤為酒量,發狠勁地猛灌酒,結果可想而知,作死的後果就是半夜口幹舌躁、起床頭痛欲裂,真正是生不如死啊。


    “這是吵什麽呢?”我半闔著眼,滿心不爽。我都快頭痛死了,你們這群作死的奴才居然還敢吵我。


    小桃紅掩嘴幹笑,這時小錘子抱著一坨毛團恭恭敬敬地進來請安。


    我雙眉一緊,這不正是昨天佑嘉皇帝丟給我照顧的幼崽熊麽?


    平日特懂察言觀色的小桃紅和小錘子竟半天沒看出我這會兒心頭火氣正盛,還不忘火上加油道:“娘娘,您不知道寶寶可活潑了,跑得可真飛快,一看就是極健康的孩子。”


    這一個兩個真不會說話,不知道的還當皇後我哪冒出個兒子呢。小錘子不忘把幼熊崽托在手心舉到我跟前晃兩晃兒,我勉為其難地伸手摸了摸它的小腦袋。


    別拿你濕漉漉亮晶晶的眼睛盯著我,就算再多麽天真無暇也不能改變你在我心中隻是一盤菜的事實。


    我命小錘子把熊崽提出去好生侍候,讓小桃紅侍候我起床梳洗。


    我打著嗬欠,懶散地坐在銅鏡前看小桃紅為我綰發,不經意地注意到她心不在焉的小臉蛋,一副欲言又止地盯著我發旋。


    我心中咯噔一跳,宿醉頓時醒了一半。昨夜醉酒,我連宴會什麽時候結束、自己怎麽迴來都忘了,更別提醉酒後發生了什麽事情,莫非……昨夜醉酒後我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


    我抓起小桃紅立刻追問,隻見她目光閃爍地看著我,我登時有種不好的預感。


    壞了,真的酒後吐真言了?


    小桃紅一臉高深莫測地按住我,我費了好大的力氣強壓下內心的驚濤駭浪,心如死灰,強忍痛心道:“沒事,你……但說無妨。”


    小桃紅得我的準兒,這才幽幽地說:“娘娘……您以後還是少喝酒為好。”


    我以後一定戒酒!我痛心疾首地想。


    “昨夜娘娘您在酒席上喝醉了,然後……”小桃紅雙手捂臉,“娘娘您抱著皇上大哭一通,不知道的還當皇上要罷黜了娘娘您……而且娘娘您竟毫無形象一把眼淚鼻涕全蹭在陛下的袍子上,海公公伸手攔您,還被您揍得眼眶烏青……您不知今早奴婢看見海公公的臉色……跟墨汁似的。”


    我嘴角一抽,強作鎮定:“……然後?”


    她一副丟臉丟到姥姥家的東施效顰那西子捧心:“然後娘娘您哭得半宿,好不容易皇上親自送您迴帳篷,您還抓著他死不撒手……”


    “夠了,不必再說了!”我扶額低吟一聲,險些氣得背過氣兒。


    天亡我也……


    為什麽我會做出如此丟人現眼的事情,讓我死了算了——


    不對,重點不是這個!


    我心跳如鼓,再次抓起小桃紅質問:“你可有聽見我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


    我明明驚恐於自己一時醉酒把前生的事漏嘴吐出,可潛意識又依稀渴盼著幹脆就這麽直接說出來讓佑嘉皇帝知道算了。簡直矛盾重重,心頭五味雜陳,不知是何滋味。


    小桃紅見我臉色異常,心有戚戚地安撫我:“娘娘放心,奴婢全程隨侍,您一句不該說的話都沒有。皇上看上去也不似聽了什麽不該聽的話,臨走時也不見生怒,還吩咐奴婢好生照看娘娘您呢。”她一臉寬心地想,皇後娘娘定是怕自己一時醉酒不慎將罵皇上的話說出來,如果皇上真聽見了,絕不會像昨夜那麽神色平靜的。


    “是嗎……”見她如此篤定,我怔忡地放開手,哂然一笑:“這樣就好。”


    也是,這樣就好。


    怎能讓佑嘉皇帝知道自己重生了?這種神鬼之事他豈會信?要真被他知道了絕對會以為皇後魔障了,然後直接拖出去斬掉,那我豈不是死得冤?


    我定了定神,喚小桃紅給我上妝,昨夜這麽一鬧,無論如何我得去見見皇帝才行。


    小桃紅一邊給我畫唇妝一邊愁苦地幽歎一聲:“娘娘莫怪奴婢多嘴,您這妝實在太濃了。您不知昨夜您一哭,妝都糊成一團,莫說皇上,奴婢都被您嚇壞了……”


    ……魂淡,黑曆史別再提了成麽!


    *


    大白天我窩在帳篷裏愣是沒敢出這門口。


    雖然小桃紅她們非常貼心地沒說,但我知道昨夜我醉酒鬧事肯定成笑柄了,我臉皮再厚也斷不至於能像沒事人一樣到處亂晃,那些等著請安的嬪妃們也通通被我拒之門外,一個不見。


    小妹如我丟臉丟成這樣簡直家門不幸,就不知二哥在太醫營養傷有沒聽見什麽風聲。


    ……我一點也不想知道二哥會有什麽反應!!


    皇帝出外打獵,我盼了老半天才終於把人給盼迴來。大老遠看見他,原本千盼萬盼的心突然別扭得不行,恨不得挖個洞跳進去直接把自己埋了。


    當斷則斷,總歸是要麵對的。我深吸一口氣,架得住臉皮厚厚,直奔佑嘉皇帝跟前,一臉英勇就義慷慨赴死。


    他鬆開韁繩,雖不似等著看我笑話,但也不像跟我有話可聊的神色淡淡。


    我本懷揣著不安來見他,可一見他這樣,到嘴的話便又不想說了,總覺得什麽都變得寡然無味,沒什麽意思了。


    “皇後可是有事?”他問。


    我悻悻然地別開臉,可真到了皇帝麵前,這麽做其實是極其無禮的冒犯行為。往時我縱使再不待見他也斷然不會在他麵前這麽失儀,或許是自來狩獵林以後發生了太多的變化,一時得意忘形過頭了。


    “臣妾這是來向皇上賠不是的。臣妾身為六宮之首,竟醉酒撒潑,令皇上蒙羞,臣妾實在有愧。”我一臉羞愧難當,頗誠懇地直接認錯。


    事實上我也確實羞愧得直想撞牆,能不能今兒個把事說完,以後就此拂過不再提及?我真不想日後還要時不時迴憶這段丟死人的黑曆史了。


    我垂著腦袋作反省狀,佑嘉皇帝沉吟一聲,雖然看不見表情,但聽起來好像也不似對我有什麽意見和不滿,盡管他平時也聽不出喜怒哀樂,但憑我兩輩子對他的了解,應該不至於為這點小事跟我犯難。


    “皇後昨夜是醉得不輕。”


    我點頭,何止醉得不輕,簡直醉成一攤爛泥。


    “……皇後什麽都不記得了?”


    我心裏一咯噔,小桃紅明明信誓旦旦地說昨晚什麽都沒發生,皇帝這是唱哪一出?莫非他想詐我?


    “莫非臣妾說了什麽失禮的話?”我一臉詫異,隨即苦惱地揉了揉額心:“臣妾這會兒頭還很疼,真的不記得昨夜發生了什麽事……皇上您可以告訴臣妾嗎?”


    佑嘉皇帝眉心顫動了下,抿唇道:“無礙,不是什麽大事。皇後若是還頭疼得緊,便叫徐太醫給你看看罷。”


    我望著他拂袖離去的背影,心裏琢磨了會兒。小桃紅轉著骨碌碌的眼珠,小聲地問我:“娘娘,是否要去太醫營?”


    我睨了她一眼,滿意地拍拍她的紅臉蛋,好在有小桃紅提醒,否則一個心虛可就真會被佑嘉皇帝給詐出點什麽不得了的事來,真是不能掉以輕心啊。


    “不必,你去替本宮撿幾貼醒酒湯來就好。”我轉身迴自己的帳篷。


    開玩笑,去太醫營豈不是去找死?二哥可是還在那兒呆著呢,我才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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