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都是他。他救了我,相信我,我硬是拉他出穀。他掉下去的那一刻,我卻沒能拉住他。我好後悔,每天都在後悔,卻什麽也做不了。說什麽帶著他那份一起活下去,可是好難。在雪山,在那麽絕望的時候救我的還是他。天知道他那時是抱著怎樣的心情和我一同上路,我絲毫沒有認出他,還總是欺負他,沒對他好。最後他恢複樣貌和我相見,我卻說了那麽過分的話。明明是我的錯,明明我才是該道歉的人,卻在指責他。誰又知道,那竟然是我們最後一次相見……我來到這個世界,究竟是為了什麽,為了什麽!”


    唐寧夕哭得抽噎,也不管此刻站在麵前的段承休是什麽表情。


    也許此刻,這世間的一切都與她無關了。


    最後的道別就是在這雲城,他人已走,卻留下太多的美好讓別人無法割舍。


    你雖在世,卻此生永難相見。


    莫失莫忘,不離不棄。


    這是要留給她的話嗎?


    或許直到此刻,唐寧夕才明白了他是真的愛她,而人卻已經不在。


    一直以來,段承休都覺得唐寧夕是個入世而豁達的人。他知道她是個心地善良的人,有些小毛病但是單純而幹淨。有時又覺得她如此遊戲江湖,是因為她對什麽都不在意。誰知道,看似不在意的人往往都是藏在心裏沒有說出來。原來這世上,還有這麽一個人,讓她如此失態,讓她如此傷心。


    他自己還未察覺,手已經掏出懷中的手帕。隻是哭得傷心的人,沒有看清他的白衣與手帕的區別,拎著他的袖口猛擦一通後,才發現這“手帕”拿不走。


    “對、對不起。”唐寧夕剛為了他的“手帕”說了謝謝,眼下又隻能尷尬地道歉。


    “沒事。”段承休無奈地收起手帕,再展開手時卻已經上前將她輕輕抱住,“若是他知道,也不會需要你的道歉。你隻要一直好好活著,他就不用再擔心了。”


    “小姑娘,看你這手相,不太好啊。命緣不長,情緣太短,要是不注意,這輩子恐怕就毀在一個情字上了。”


    “我呸!”洛凡音把手抽迴就差抽對方一巴掌,“本小姐是問你尋人的,你胡謅這些,小心我把你這攤子砸了!有這麽說話的嗎?”


    “哎哎,大小姐您高抬貴手。怪我不會說話。”那算命先生一看站在這漂亮女子身邊的劍客高大魁梧,對洛凡音也是言聽計從,暗想許是看錯了。“您這是想找什麽人,我這就來測,還煩你在這紙上寫個字。”


    “不測了。顧大哥,我們走。”


    待商隊在這綠洲城鎮整頓好了,劍影便按照段承休留下的路線圖帶著顧舟和洛凡音前往千幽穀。


    “那個算命的,肯定是看見本小姐我貌美如花,就硬是套上命薄福淺的套路來忽悠我。果然算命都是不靠譜的。”


    顧舟歎氣道:“方才又是你一看見就湊過去的。”


    “我、我就是試試看。”


    顧舟看她神色,明明是心亂了。想來她自幼在她父親的寵愛之下,此刻洛衡天生死不知,她怎麽可能不心慌?若是洛衡天已遭不測,那她又要怎麽接受。


    顧舟還在擔心時,劍影卻催馬向前。再迴來時,已找到了進千幽穀的入口。


    這天,唐寧夕正在屋裏研究曦雅族的藥書,忽而有人來告知她師父已經迴了千幽穀。唐寧夕立刻起身往外麵跑去,還沒出雲城,孫琳兒已經風塵仆仆地出現在城門。


    一年多不見,孫琳兒的容貌並無多大變化,隻是衣裳倒是換成了千幽穀這邊飄逸輕便的裙袍。唐寧夕覺得那容顏熟悉,一時間往年在圖遙穀無憂無慮的日子曆曆在目,眼淚似珠子般滾落下。


    “好端端哭什麽?”孫琳兒這般說著,但一走上前,眼眶也是濕潤了。


    “我哪有!”唐寧夕連忙擦了眼淚。“師父,你來圖遙穀是為了見我父親?他現在怎樣了?你什麽時候迴去?爺爺讓我問你呢。”


    “撒謊。”孫琳兒白了她一眼。“出門在外別的沒學倒學會騙人了?他會不會問這種話我比你清楚。”


    唐寧夕被當麵拆穿,隻得抬頭看天裝作聽不懂。


    “走吧,迴了屋我慢慢跟你說清楚。”


    孫琳兒帶著唐寧夕進了雲城,卻十分熟悉地穿過一道道長廊來到一處偏僻幽靜的小屋。


    “這便是我在雲城住的地方。”孫琳兒打開屋子,唐寧夕不由驚住。


    “跟姑姑你的房間好像。”唐寧夕四下打量著。


    “不是它跟圖遙穀的木屋像,而是圖遙穀的木屋,本來就是按照這裏建的。”


    “什麽?”


    “我也是因為從小在這裏長大,才會遇見公子。”孫琳兒坐了下來,撫摸著椅子扶手上一道淺淺的劃痕,往事不由湧上心頭。


    “我母親,是外祖父與外族女子所生,然而外祖母一生下她就死了。我母親沒有曦雅族人的長壽,隻是個普通人。她自幼在千幽穀長大,出穀後,卻遇見了我父親,也就是你現在叫他爺爺的那個人。隻是他,並不是一個好丈夫。因為太癡迷於□□,他拋棄了我母親失蹤了。我母親隻得迴到千幽穀。而我,也是在千幽穀裏長大。也是在這裏,那年冬季,也是在雪天,霄穀主帶迴了一個少年,說是雪山派留在此處暫居的貴客。公子比我小一兩歲,然而我卻不敢叫他弟弟。他每天都要練功,因為他將來就是雪山派的掌門。再後來,他要出穀繼承門派,我便跟著他也出了穀。接下來的事情你應該也知道了。公子娶了你母親,但是你母親生下你後太虛弱最後還是沒留住。公子怕見了你太傷心,就把你交托給我。圖遙穀的木屋,我住久了,屋子裏的擺設漸漸弄成和這裏一樣。”


    “眼下,公子去了仙海之境,我……也不是很想迴中原。”


    “那爺爺怎麽辦?”唐寧夕著急道,“你要讓他一個人在中原孤獨終老嗎?你忍心拋棄他也去仙海永遠都不再迴來嗎?”


    “我也不會去仙海。”


    “那你還能去哪?”唐寧夕不解道。


    “天地這麽大,難道除了中原我就不能去別處了?”孫琳兒笑道:“傻丫頭,別人的事你操心不來。眼下,你該做的事就是好好練功。若是沒人看著,你就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性子。寒毒的事我已經從霄穀主那裏聽說了,公子果然不該把內功全傳給你。你根基沒他打得牢固,怎麽受得了那麽陰寒的武功。”


    “照你這麽說,其實……應該不是父親的錯。那時他傳給我功力時,我感覺到他傳到一般已經想要抽離,但最後沒收住,全被我身體裏的一股力量拉過來了。”


    “竟然這樣。這太奇怪了。霄穀主可有跟你說什麽。”


    唐寧夕搖搖頭:“他說我隻要一直吃下固寒丹就可以了。寒毒的症狀會漸漸減弱。”


    “若是霄穀主說的,那就沒錯了。”孫琳兒稍稍安了心,忽而問道:“對了,聽城外的人說,你那天是被一個男子從馬背上抱下來的。那人是誰?”


    看著孫琳兒非問出什麽不可的神情,唐寧夕隻得老實迴答:“在江湖上認識的朋友。人家是青陽山莊的少主,永州段家的世家公子姓段名胥字承休,人稱飛劍公子。我知道的就這麽多了。”


    “當初我和公子還在江湖上的時候,青陽山莊十分低調,倒是沒什麽交集。你和他隻是朋友?莫不是你當人家是朋友,但是他對你有意思?”


    “人家可沒說過對我有意思。何況他身邊美婢如雲還有天下第一美人的柳州州喜歡他,我瞎湊合什麽。”唐寧夕懶懶道。


    “所以就不能找這種世家公子,三妻四妾是正常的。你剛剛說的那些喜歡他的女人,指不定哪天全都在他家後院了。”


    唐寧夕聽得孫琳兒還未見過段承休就如此貶低他,倒是樂了:“那師父,你說我應該找什麽樣的呢?”


    “找個身世清白,真心對你好的人就行。也不要貪慕虛榮找那些名聲或是有權勢的男子。人的精力總是有限的。他若聲名過高,定是在武學上下多了功夫。你的存在隻是排在第二。”


    “但是師父,情愛又不是生活的全部。人總是要靠自己生活的,我自己都想幹出一番事業,更何況是男人。”


    “事業?”


    “對啊!等解決了藏寶圖的事情,我就跟著爺爺研究藥草並記錄成書。等將來藥學史上恐怕還會有我的名字。”唐寧夕越想越美好。


    孫琳兒歎著氣搖頭:“不懂你的想法。難道你一輩子不嫁人了?”


    “嫁了也能做這些事吧?”


    孫琳兒冷冷道:“我管不了這許多事。反正在我活著的時候一定要看到你結婚生子。”


    “什麽!”唐寧夕大叫,有這麽威脅的嗎?


    這邊孫琳兒剛迴來不久,顧舟幾人便已經趕到雲城和段承休匯合了。不多時有人來孫琳兒處尋唐寧夕,唐寧夕十分欣喜,道:“顧舟他就是我出穀時遇到第一個人,但你說巧不巧,他居然是我表哥,我那從未謀麵的舅舅的兒子。”


    “哦?”孫琳兒也是驚訝,最後便隨著唐寧夕來到主殿來見顧舟等人。


    一踏進殿裏,未等唐寧夕介紹,孫琳兒倒是先打量了那幾個年輕人。那年輕貌美卻自帶一股英氣的紅衣女子就是那白於山莊洛衡天的女兒洛凡音無異。至於兩個年級相仿的男子,左邊這個身穿布衣,精神抖擻,身姿挺拔,後腰別著一把長刀極為眼熟;右邊那個一身貴重衣飾,手執紙扇,神態自然,身後不遠處卻還有個看上去武功不錯的護衛隨侍左右。


    “丫頭,這位是?”顧舟許久未見她,看她臉色已經恢複如初,心也放了下來,然而她旁邊站著的女子,打量人的眼神似乎能看穿身體,不由得防備起來。


    “這位就是我師父。”唐寧夕像是有人能撐腰一般,像小孩子炫耀一般道。


    “原來,不知前輩如何稱唿?”段承休上前一步,十分恭敬有禮。


    孫琳兒卻沒有迴答,看著段承休道:“你就是青陽段家的少主?”


    “正是。”


    “那你離我家寧夕遠些,我可不能讓她喜歡上你這樣的世家公子。”


    這話驚得眾人紛紛看向唐寧夕,就連站在一旁的劍影也豎起了耳朵。


    唐寧夕悲憤得隻差一頭撞牆:師父你是哪裏來的自信覺得人家會喜歡我?“哈哈,我師父隻是開玩笑。”轉頭湊到孫琳兒耳邊,“師父,在別人麵前不要說這些奇怪的話好歹給我留點麵子。”


    段承休一直淡然的神色此刻有些尷尬,遲疑了一會兒笑道:“沒由來惹得前輩不高興,卻是我的不是了。”


    “怎會是你的不是,不過是我一個人仗著輩分倚老賣老罷了。”說著不再理會段承休,轉頭看向顧舟道:“你是程飛揚之子?”


    顧舟原本掛在臉上的笑容微微一滯:“前輩從哪裏聽說。”


    “還能從哪裏聽來,自然是寧夕告知我的。說她去年一出穀就遇見了你,而你剛好那麽巧就是程飛揚的兒子。一路上,倒是多虧你照看了。”


    “沒、沒有的事。”顧舟臉上頗不自在,“我當初也不知道她與我是這樣的關係,直到去了雪山問過了白前輩。先前的路上也沒有照顧好她,倒讓她吃了苦頭。”


    “在江湖有誰沒吃過苦頭。”孫琳兒毫不憐惜地說道,轉而問道,“你來千幽穀也是為了寧夕的事?”


    “是為了找我父親的下落。”洛凡音突然開口說道。


    “你父親?洛莊主怎麽了?”


    唐寧夕這才將赤月教之事說與孫琳兒聽。


    “竟然如此。”孫琳兒暗暗吃驚,“所以我父親讓她來找霄穀主問洛莊主的下落?他如意算盤倒是打得好,隻是不知道穀主肯不肯幫這忙。”


    唐寧夕道:“這麽千裏迢迢過來,應該會幫吧?說來我倒是十分好奇,他這遠在千裏之外,怎麽會知道赤月教對洛莊主做了什麽事,把他藏在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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