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城席玉自她起身後就一直看著。誰知那一迴頭,對方眼眸中反映出的晶亮火光還有友善的笑容,讓他的心不由自主地一暖。等他反應過來要迴答時,脫口而出的話卻讓他後悔。他從來不會說謊,但是卻第一次有想要說謊的欲望。


    “殺人的時候尋著人找到的。他死了之後,除了我也沒什麽人知道這裏。我偶爾會過來落腳,不然這也不會有幹糧放著。”


    果不其然,明亮的眼睛立刻黯淡下去。唐寧夕嘴角忍不住抽搐,所以這屋裏曾經死過人?就在她眼下站著的木板曾經被一個人的血液沾濕過?


    “你……就不覺得害怕和惡心?在自己殺人的現場,就不怕那人來跟你索命?”湖風又是一吹,但是現在她已經不覺得那風有多涼爽了,反而打了個冷顫,馬上逃開窗邊,跑到東城席玉身邊坐下,完全忘了殺人的兇手就是對方。


    看著兩人之間隻剩下一個巴掌大的空隙,東城席玉表情複雜。在發現唐寧夕比起怕他更怕那些莫須有的鬼魂時,心情頓時好起來。但是一想到自己手中不知有多少條人命時,又不禁對這個問題陷入了思考。


    “索命?若有,我早就死了。”


    “那倒也是。”唐寧夕也讚同這句話。“等等,話也不能這麽說。指不定是你太可怕了,那些人成了鬼也不敢找你。”唐寧夕想到自己也死過一次,魂魄離體的那種感覺至今還記憶猶新,也就不敢否認世上沒有鬼魂這一說。


    “我很可怕?”


    唐寧夕頓時無語:這不廢話嗎?


    看著唐寧夕如此明了的表情,東城席玉並不高興:“為什麽?”


    “因為殺人對你來說就是用刀往別人脖子上抹,根本沒什麽心理負擔。偏偏很多人打不過你,隻能被你抹脖子。”


    “我不用刀。”


    “用什麽隨便,一個意思。”


    “我不會殺你。”


    “嗬。”唐寧夕一陣冷笑。“那當然,我要是死了,你也活不成。”


    “我要殺他,他被我殺了,那就是他的命。我不殺你,但你還是死了,那也是你的命。有誰能一輩子不死?何況那人死之後,悲傷的人我沒見到,高興的倒有很多。”


    唐寧夕撇著嘴,本不想搭話,到最後還是帶著好奇問了一句:“那人是壞人?”


    東城席玉看了她一眼:“怎樣算好人?怎樣算壞人?”


    唐寧夕有些無語:“明知故問!你又不是三歲小孩,用得著我給你解釋?”


    “這世上的好壞,都是人心分的。人心既然有好壞,又怎麽分出好壞?”東城席玉語氣帶著不屑。他當一個殺人的工具已經過了十年。十年裏被他殺的人有多少,他已經記不清。唯一記得的,就是一次次執行任務後留下來的感觸。


    唐寧夕無言以對。這講著講著,怎麽像是在說禪了?


    夜已深,木屋裏也沒有床。唐寧夕也顧不得地板髒不髒,側躺著準備隨便對付一晚。東城席玉則是靠在柱子上,眼睛閉著,長劍抱在懷中,也不知道有沒有睡。


    火漸漸熄滅,唐寧夕因太過疲憊睡得沉了,發出了一陣輕微的唿嚕聲。黑暗中,東城席玉睜開了眼睛,眼眸亮得嚇人,完全不像白天時那雙漠然冷淡的眼睛。好像他天生就是為黑夜而生。


    麵對唐寧夕,東城席玉心中有太多的疑惑。隱隱約約,他有一種感覺:她跟別人不一樣。這種不一樣,在接觸她越久之後,看得越明顯。


    東城陰說她是個愚蠢的女人。但是東城席玉發現,她的聰慧讓他渴望與她親近。在她的身上裏,總會散發出平和得讓人心安的氣息。一開始知道她擅用□□,東城席玉馬上想到了紅裳雪,也馬上把唐寧夕想成和紅裳雪一般歹毒的女子。


    現在,他覺得自己錯了。


    他不知道眼下自己對她的感覺是不是因為蠱毒的作用。但可以肯定眼下自己的意識還是清醒的,因為他還有一件事要做。


    弄清唐寧夕的身世。


    他打聽到的是:這女子是雪山派的新任掌門。而東城陰告訴他,她其實還是白玉堂的女兒。而雪山派和百草生老人相交甚密,指不定她用的那些□□都是百草生教授的。如此,自己身上中的蠱毒恐怕就是百草生老人所製。


    還有另一個令他奇怪的地方,唐寧夕堅稱那幾根銀針是普通的繡花針,可自己還是中毒了。莫非引起這蠱毒的東西,不是那幾根銀針?


    東城陰在知道他暈倒之後,馬上就找出了原因,而自己對柳殺也沒仔細言明終情蠱的毒性,他怎麽會知道?莫非他對終情蠱早就有所了解?


    這個謎團讓他難以平複以往平靜的心情。敏銳的直覺告訴他,這件事若是解開了,有很多的真相將會浮出水麵。包括他的自己的身世。


    他沉默了那麽多年,是時候該有所行動了。


    第二天一早,唐寧夕就被東城席玉叫起來。她睡眼惺忪睜開眼,一發現在自己麵前的赫然是那張冷漠無情的臉,倒是嚇得不輕。


    “你、你很熱嗎?怎麽額頭會有汗?”唐寧夕小心翼翼地接下遞過來的幹糧,發現居然是熱的。


    “練了一個時辰的劍,自然會出汗。”


    “一個時辰?現在什麽時候?”


    “卯正一刻。”


    好吧,果然好劍法都是練出來的。


    “給你一刻鍾吃完要立即出發。”


    一刻鍾?十五分鍾?唐寧夕馬上表示了強烈的抗議。


    “我還沒洗臉呢!還有這幹糧那麽硬我嘴巴都酸了恐怕還咽不下去。吃飯不能太急,細嚼慢咽才能活得長……”


    出鞘的長劍毫不留情地指在她的脖子上。


    最後,唐寧夕隻能作出讓步,在馬背上吃。


    “你堅持要坐在後麵?”東城席玉不習慣地迴頭看了一下,“等一下要是騎得久了,你沒力氣了,摔下去我是不管的。”


    唐寧夕表示不屑:騎馬這件事,最多就是千裏馬。而且昨天已經跑了一天了,這馬還能快到哪去?“我才不要坐在前頭給你擋風。”


    “哼,頭還沒到我脖子高,給我擋什麽風了?”


    “你、你,你胡說八道。誰沒到你脖子高!絕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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