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魔法最恐怖的地方,不是它的力量有多麽強大,而是在它蠱惑之下的人,往往會失去自我而不自知。


    *


    深夜已到,艾德裏安卻卻毫無睡意,身邊沒有可以說話的人,所以他隻是仰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發呆。


    他已經二十七小時四十八分六秒沒有和伊萊恩說話了。


    嗯,剛剛又過去五秒。


    雖然不太明顯,但其實他看得出來,伊萊恩在疏遠他。


    他不明白為什麽,這份距離太過突如其來,讓他根本不曉得應該怎麽做——當然他也做不了也不會做什麽,畢竟作為一個乖巧的弟弟,在獸潮這樣的緊要關頭,他怎麽能做出讓姐姐分心的事情——興許主教大人隻是太忙了呢?


    ——所以他什麽都沒問。


    可越是這樣,他心裏越是壓抑。


    仔細迴憶往前的所有日子,伊萊恩似乎從未這樣對待過他,他了解到的永遠隻有少女的溫和笑意,她似乎很喜歡聽他說話,說些開心的事情,仿佛這份喜悅能夠傳染,把她的笑容都渲染出了陽光下的樹莓的甜意。


    於是他拋棄了沉默,隻為了那個人臉上的笑容。


    可一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發現,他似乎隻看見過少女的喜悅與快樂,那些悲傷苦痛,淚水絕望,對方從未在他的麵前展現過。


    是因為不想他擔心麽?


    他這樣想。


    其實也不是不能夠理解,他畢竟比少女小了五歲,往日裏又是乖巧聽話的弟弟的模樣,是以為了他好,對方自然而然地為他擋去了這些不好的事情。


    雖然這樣被輕視讓他心裏有些不舒服,但被關心著,他還是很高興的。


    可是那份自我安慰的喜悅還沒有在內心升起,心底就突然有一個聲音如雷聲般震響撕開了他的內心遮掩——【別天真了,她隻是覺得你不值得信任而已。】


    這聲音來的太過突然說的話又太傷人,是以那一瞬間,他的第一反應不是懷疑這聲音來自哪裏,而是去反駁這句讓他心中難受的話語。


    不,不是這樣的。


    伊萊恩隻是擔心我。


    她對我那麽好。


    從沒有人像她對我那樣好。


    他一遍遍對那個聲音說,又好像是對自己說。


    身體上紅色的魔法紋路開始遊走著魔力的痕跡,他抱著腦袋仿佛陷入了夢魘,臉色猙獰而蒼白,讓人擔心。


    【如果不是的話,為什麽她什麽都不告訴你,獸潮的情況,她的擔心,可悲啊,你什麽都不知道對吧?承認吧,他隻是不相信你,你太弱了,弱的無法為她提供幫助——你知道麽?這些消息隻要是她的心腹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不,我是伊萊恩的契約魔法師,如果不信任我,她為什麽要選我!


    【因為那時候她覺得你有價值,可是現在,看看你自己,你驕傲麽,為這樣孱弱的你自己!認清楚吧!你缺少力量!如果你能掌控一切,怎麽可能會被疏遠!】


    即便清楚對方是在蠱惑,可是少年依然在那一瞬間動搖了心底的堅定——他太想要伊萊恩了,可是他的天分不如伊萊恩,能力不如伊萊恩,處事不如伊萊恩,長相不如伊萊恩,比起伊萊恩,他一無是處。


    按照正常的時間流逝軌跡,他根本不可能和伊萊恩在一起。


    可人的內心是有*的,主教這般好的女孩,朝夕相處之下,根本沒人能控製得住自己的動心。


    從十五歲到十七歲,他虔誠地喜歡著伊萊恩,從未變過。可是與越來越濃烈的喜歡同比例增長的,是他內心不斷膨脹的自卑。


    隻要這樣一直陪伴著就夠了吧?


    至少我是獨一無二的。


    每一次這樣的自我安慰,迎來的都是內心的脹痛和悲傷。


    而這樣的毫無希望最容易滋生負麵情緒了——所有的負麵情緒都是黑魔法的來源,內心的間隙會成為黑魔法侵蝕的通道,直到這個人的心髒被染成黑色。


    【艾德裏安·伊格納茨,接受的我的力量吧,我把這份力量送給你。】


    那還未說完的半句話,被遙遠的微笑含在了嘴邊。


    作為迴報,請幫我除去伊萊恩。


    當伊萊恩身死之日,即是我黑死狐一族重歸獸潮之時!


    那一瞬間艾德裏安身上的火紅色的魔法紋路突然被黑色所侵占,那些如同腐爛的漆黑色一點點朽蝕了他的魔紋,然後將它改造成了新的紋路,這樣的過程不斷的重複著,直到所有的紋路都變成了黑色。


    黑的發亮的,純粹的黑色。


    *


    伊萊恩一直覺得,擁有黑魔法的獸族,並不僅僅隻有多年前那隻黑死狐。


    *


    狐狸是獨居動物,隻有狐母在養小狐時,身邊才會有幾隻狐在一起,但等到小狐狸長大成人了,母親又會將它們趕走,要它們自己活下去。但黑魔法不是傳承天賦,每一隻開了靈智的小狐狸都有可能學習這種魔法。而有魔法的交流才有魔法的進步,畢竟黑魔法使用者之間的相互吞噬,也是強大的一種方法。


    另一方麵,詛咒類的黑魔法在異性身上的成功率要遠遠高於同性,那隻黑死狐既然能被艾德裏安的父親趕走,它的能力必然不太強,但同時它又蠱惑了那個男人,甚至把這份詛咒延續到了對方的孩子身上……


    綜上所述,那隻黑死狐必然是個雌性。


    這tm就很尷尬了。


    再聯想一下當年的事件走向,伊萊恩幾乎能腦補出一整部名叫《你不愛我我就讓你殺了你的愛人,讓你痛苦終生,反正如果我得不到你誰也別想得到你》的關於偏執症患者的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


    好吧以上都是扯淡。


    狐族的雌性報複心理極強,如果那隻黑死狐真的沒死,這一次的獸潮,它絕不會放棄艾德裏安這個誘餌。


    他的身上被種下過黑魔法,這樣的人,隻要心理上出現間隙,就很容易被入侵。


    而因為她最近有意無意的疏遠,那個少年的心理狀態已經有些不穩定了。


    沒辦法,這些年他過的太順暢,所有的東西都觸手可及,他已經失去了十五歲初遇的時候的那種銳氣與堅定。


    他依舊努力,可是他已經失去了當年那種拚命與困境之中毫不猶豫的掙紮的力氣。


    而且雖然他依舊對當年的事情耿耿於懷,可是他心裏已經多了許多自卑的情緒。


    而負麵情緒是黑魔法最迷戀的美味。


    伊萊恩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對方已經被種下了黑魔法的種子,隻是不知道對方的命令,是要在什麽時候,以什麽樣的方式執行。


    但她有十分肯定,這個已經持續了兩年多的任務,馬上就要迎來了它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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