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嬤嬤規規矩矩的斂著眉眼,迴了個“是”字。


    賀氏心裏頭原本還有一絲期盼,期盼這一切都不是真的。可從胡嬤嬤口中出來的也是這麽個“是”字,她也就忽然萬念俱灰了,再不報那希望了。眼中垂下淚,淒惻的看胡嬤嬤問道:“這事究竟多久了,為何連你也瞞著我?”


    胡嬤嬤神情刻板,沒有多餘的表情,“老奴這幾日都被安排了在廚房摘菜,等閑不讓進太太屋。”


    賀氏這才發現胡嬤嬤身上穿著粗布圍裙,手背上還沾了兩片菜葉兒。不讓?哪個人不讓?賀氏心下慘然,這會也終於是明白了。倘若胡嬤嬤還一心為她,哪裏會被這樣一句“不讓”就困住了腳堵住了嘴?不過是跟她離了心而已。賀氏想了想,自己這些日子的確不該任由她讓她娘欺負羞辱。


    可賀氏也實在沒想到,她娘會存這樣的心思。原來從一開始說要接了賀珠來方家就根本另有所圖!這是在讓她的親妹妹圖她的夫君啊!


    賀氏怎麽會想到她娘會這樣做!


    她越想心中越是絞痛,整個人也好像墜入了深淵,她喉嚨一甜,吐了好大一口血出來。


    真是諷刺,她還沒死,還好好端端的活著!甚至是不論她有沒有死,她娘都早已經籌劃好了要將她的親妹妹塞到她房裏來,跟她同一個夫君。


    賀陳氏原本早就被送了迴鄉下,偏是她念著她的好,借口懷孕又將人弄了迴來。非但如此,還親自叫方家的馬車去接了賀珠過來,說到底竟是自己弄了兩匹狼在身邊。


    賀氏越想心中越是如刀子割削一樣,眼淚布滿了整張臉,她緊緊的捂著胸口,又是接連吐了兩口血。被自己最信任的至親合起夥來算計……賀氏今兒算是知道了是個什麽滋味。


    她原本生產時就險些送了命,一直還未休養好,前兩日被徹哥兒的事嚇得又去了三魂。再眼下這一當頭悶棍似得的打擊,一時難以承受,臉色急轉直下。吐了幾口血,竟是將精氣神都抽了去,人仰麵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了。


    方不顯在旁慌了神,越發哭了起來,抖著手去摸賀氏嘴邊上的血,“太太……太太……”


    賀氏哪裏還應她話,一雙眼直直的盯著帳頂。


    胡嬤嬤一看這架勢不對,立即出去喊人來。方延祿不在方府,倒是將賀陳氏和賀珠招了過來。賀珠心裏頭對她這個姐姐有愧疚,所以這陣子不肯在她麵前露麵,這會也不敢真到她床前去。可賀陳氏這個老婦卻渾然不自覺,快步到了賀氏跟前,一見她這模樣就幹嚎了起來,“女兒……”


    賀氏原本隻剩下一口氣,被她娘這樣撕心裂肺的一喊,精神陡然一振,轉過眼珠子朝著她看了一眼。那眼神中帶著致死不休的恨意。賀陳氏被那目光一掃,頓時止住了聲音了,一臉驚訝的看向賀氏。


    賀氏抬起手,指著自己娘的麵道,淒厲的咒罵道:“你這惡婦!”


    賀陳氏一聽這話哪裏還能繃得住,立馬氣得跳腳,也不管這賀氏還是不是在病裏頭就劈頭蓋臉的迴道:“臭丫頭!你怎麽怎麽對娘說話呢!”


    賀氏嘴角浮著慘淡嘲諷的笑,每一個字都沁染著心頭血一般質問道:“你真是我娘?”


    賀陳氏這便知道是自己做的那些事情被她知道了,轉眼看方不顯在旁邊,當先就將氣撒了過去。伸手掐著方不顯的手臂,齜牙咧嘴的罵道:“是不是你?是不是從你這嘴裏頭說出胡七胡八的話來給太太聽的?小賤人,這麽點年紀就曉得編排話了。”


    方不顯被掐得連連唿喊,胡嬤嬤從後麵一把撲了上前將她摟在懷中護著。


    那賀陳氏原本見到胡嬤嬤也有氣,非但不停手,反而兩個一道打,打得更兇了起來。


    賀氏連喊了兩聲沒用,心中一急,又吐了一大口血出來。


    外邊賀珠聽見響動也快步走了進來,一見情狀就去拉著自己娘,語氣也顫抖了起來:“娘,先別打了,快看看姐姐!”


    賀陳氏心中怒火不滅,被賀珠拉著才罷了手,罵罵咧咧了幾句才轉頭去看賀氏。


    賀氏嘴角脖頸上全是吐出的血,胸口還僅剩下一點起伏,嘴角還在往外溢著血。賀陳氏虛著眼去瞄了眼,縮在床邊語氣也稍稍弱了些道:“娘做這些還不都是……為了你好?”


    “你這身子也不知要養多久才能好,女婿身邊怎麽能沒個人照顧著。便宜了外人倒不如讓你妹子去服侍,總歸是你的親妹妹,將來也肯定是跟你一條心的。”


    賀氏望著站在床前的老婦,心中失望至極。她張了張口還想說出幾句話,可怎麽也擠不出那個力氣。心中怎麽能不恨!她跟了方延祿這麽多年,盡心盡力的照料方不顯。方延祿也從未有過再娶妾室的意思,可她這才剛生下兒子,就被自己母親和妹妹算計了一遭。


    賀氏恨得整個身子都在發抖,看著眼前的這兩人,這才發現自己從前真是沒認清她們。


    賀珠被她那眼神盯著看,便覺得羞愧害怕,縮著身子躲在賀陳氏的身後。賀陳氏偏還將那些心中的齷蹉算計粉飾了拿出來忽悠躺在床上的賀氏,“也就你這般不知道好歹。你怎麽不信娘和你妹妹,怎麽能反而去信那個小野種的話?她到底是跟你隔了層肚皮生出來的!”


    那邊胡嬤嬤抱著方不顯在角落低低的哭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賀珠推了推這老婦,指著床上的那人顫著聲音道:“娘……”


    賀陳氏定睛一看,那四太太賀氏一直維持的那神情不變,她下意識的往前走了一步去探了探鼻息,一摸之下雙腿發軟直接癱在了地上。呆呆的愣了會之後就捶著地嚎啕的大哭了起來,她哭得真切,大顆大顆的淚珠子往下墜落,就好像死了的真就是她心肝寶貝兒一樣疼著的女兒。


    方家四房的四太太就這樣死了,死得突然。生產時的兇險熬了下來,卻沒有熬過這一關。


    三日後出了殯,采枝院裏還是消不去蕭條之意,或許是快要深秋了。


    方延祿找了方不顯和胡嬤嬤細細問了當日的情況,半晌不出聲。正在書房外賀陳氏推著賀珠進來奉茶。四太太一去才短短三日,賀陳氏急著把賀珠往方延祿身邊推。


    方延祿原本以為賀珠是賀氏的意思,現在才發現竟然是賀老婦從中搞鬼。再想自己這些日子埋頭欽差的事,的確是甚少關心產後的賀氏。這迴賀氏的死,何嚐沒有他不夠體貼的緣故。再一看見端著茶進來的賀珠、探頭探腦在門口的賀陳氏,心中就已經是厭惡至極了。立即喊了身邊得力的人,連行李都沒叫收拾就匆匆押著兩人上車送迴了鄉下莊子。


    要再迴到鄉下過那種苦日子,賀陳氏哪裏受得了,當即撒潑叫嚷了起來:“沾了我女兒的身子就要叫人送迴去!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你今日敢將我們娘兩打發出去,明日我就敢去府衙門口告狀!”


    賀珠臊得沒臉,哭著了起來,恨不得上去堵住賀陳氏的嘴,“娘,我沒被……沒被姐夫碰過身子。”


    賀陳氏哪裏不知道,可這會要將事情鬧大了非得這麽說才行,越發撿了難聽的來說,也不顧名聲了。


    方延祿身邊的人沒辦法,隻好在她耳邊道:“你再不知好歹,休怪我家爺追究你兩人氣死太太的事情。”


    賀陳氏驟然變了臉,看他惡聲惡氣,真怕了被弄進牢房裏,訕訕不敢出聲了。隻是被推擠著出方府的時候仍然心中不忿,一步三迴頭往迴看,帶著切膚的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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