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延祿低聲一笑,抬起眼直直的望向穆舟,字字清晰:“隻要江南穆家起個頭,自然能容易上許多。”


    饒是賀氏這樣的內宅婦人也知道江南穆家,可陡然聽見自己夫君將這話對著新姑爺說,忍不住吃驚起來。穆舟穆舟——難不成這穆舟就是江南穆家的人?賀氏如何能不驚訝,她怎會想到堂堂穆家的少爺會到他們方家來當陪讀。


    穆舟擱下筷子,正色道:“四叔既然都知道了,我也不打算瞞下去了。但漕運上的事牽一發動全身,實在不是我一個人決定的。不過,我迴去就會給父親修書一封。”


    方延祿早知不可能這樣輕易就達就,既然穆舟在這,日後跟穆家接觸的機會多的是,至少有姻親在。轉而嘴角帶著笑,“也好。”


    尋仙心道果真是和穆舟之前猜得那樣,方延祿的確是知道了他的身份。穆舟身後是江南穆家,若是方延祿在漕運上要做出功績,勢必要籠絡住他,想來也並不會暴露他的身份。


    賀氏心裏頭雖然震動,卻到底忍住沒問出來。


    大家心照不宣的吃了一頓飯,再喝著茶說了會話就各自散去了。


    尋仙跟著穆舟才出門,就見被打發了去枕雲院看望蘇媽媽的袖袖迴來了。袖袖到跟前喘著氣道:“給蘇媽媽熬粥耽擱了,還以為趕不及了。”


    “怎麽熬粥去了?”尋仙問。


    袖袖道:“小姐放心,蘇媽媽這幾日喉嚨疼,我看那粥熬得太稠了,就重新熬了一鍋。蘇媽媽特地交代了,說沒事,往年都會發兩次,讓小姐別擔心。”


    尋仙也隻好點頭,這時候天色已經暗了,再過去枕雲院也不妥。


    ——


    采枝院。


    賀氏如今已有七個月身孕了,這一頓飯下來就覺得腰酸得很,迴了屋子就側躺在了瀟湘竹塌上,又指了兩個丫鬟替自己捏著後背。心中想著她那小妹也是太小家子氣了,全程羞得半個字都沒說。這事上到底還是她娘說的對,還是要帶小妹多見識見識才好。轉瞬又想到了方尋仙,心中忍不住一歎。


    原本她還以為這位方四小姐是低嫁了,卻沒想那個穆舟竟是出身那個名震天下的江南穆家。這穆舟能為了她屈身方家,說來也是一樁輾轉悱惻的美談了。


    正想著這些事情,方延祿也忙完進了屋。賀氏有話要同他夫妻二人單獨說,就讓屋內伺候的丫鬟都的退了下去。


    方延祿道:“你今天可算是見識了咱們那位四小姐和新姑爺吧。”


    賀氏不知他聲音裏頭怎麽帶了這樣重的感慨,坐直了身子說道:“我倒真沒想到穆舟就是江南穆家的人,尋仙早就知道了?”


    方延祿沉默了片刻,朝著賀氏點了點頭,“我想應當是事先就知道的。”


    “我倒有些想不明白這位新姑爺打的是什麽主意了,既然有這樣的出身為何還要瞞著?”賀氏懷疑道。


    方延祿嘴角噙起意味深長的笑意來:“你恐怕想不到,這穆舟就是穆家家主的嫡子,除卻沈大人那位夫人,穆家就他這麽一個兒子。”


    這樣一說,身份更是彰顯尊貴了,賀氏才唏噓著道:“怪不得當日沈大人親自上門說媒,又特地當了證婚人才動身上京。”


    方延祿坐到賀氏身邊,伸手環著賀氏的腰稍稍拖了一把。賀氏自知她這夫君是個體貼的,不由麵露嬌羞。


    “剛才我去看了他們送來的禮物,穆舟真是個知情知趣的。”方延祿開口道。


    東西送過來就讓婆子拿去收著了,根本沒打開來看,這會方延祿陡然提及,賀氏也起了好奇,“送的什麽?”


    “煙膏。”方延祿轉了眸子看向前方。


    賀氏疑惑,“是老太爺抽的那種?我聽說這是海外來的東西,不好弄。”


    “不是老太爺抽的那種,卻比老太爺抽的更好,穆家就有支船隊出海買賣。二房靠著這種東西挾製老太爺,以為能一家獨大。”


    賀氏目光不無擔憂,雖然方延祿沒跟她提過迴府來的原因,可現在聽他這樣說卻也猜到了他的意圖。“夫君真想那樣做?”


    方延祿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寬慰,“沒事的。”


    賀氏也就此打住,她素來知道分寸,知道方延祿沒繼續說下去的心思也就隻柔順的將頭擱在他的肩頭,一手扶著殷實的腹部。


    等到了八月初,一連十幾日都陸陸續續的下雨倒也不顯熱,涼快得很。


    檀中院二太太正在堂裏聽下頭仆役迴稟府裏采買的事宜,眼往外頭一掃看見方言葦帶著丫鬟才從外頭迴來。這半個餘月下來,她這女兒是轉了性,怕也是吃了那次虧長進了,日日去老太太跟前伺候請安。


    “二太太?”下頭的仆役迴稟結束,連著對許氏連喚了兩聲。


    許氏才迴過神,又低頭掃了一眼賬目,心裏頭也有些倦意,擺了擺手道:“罷了,今兒就到這吧。再有什麽要添置的,你先造價了讓崔管事過目。”


    正是中午時分,許氏起身去用飯,卻見方治思的身影,心中略微詫異,隨即叫人丫鬟去書房打探二老爺怎麽迴來了。


    等吃了飯,方治思來了許氏的屋子,臉上麵色不佳。“我倒奇怪怎麽老東西那煙膏不緊著催了,原來老四也獻了過去。”


    許氏一聽就覺得大事不妙,當即站了起來,手中握著帕子惴惴不安的問道:“這……怎麽他也能弄來這東西?”她心裏頭忐忑,卻仍抱著一絲期望,“你原先不是說這種煙膏稀奇,海外進來的也少,怎麽……怎麽他也尋到了一模一樣的?”


    “什麽一模一樣的!”方治思臉上籠著怒氣,握著的拳頭重重在桌麵上砸了一下,“我叫人偷偷刮下了點,竟是比我們的那些還要更精純些。嗬,是老四花了心思去找的。他如今是那什麽江南漕運的,想要這些東西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


    眼看老太爺離不開二房,大事可成,偏偏被那個老四橫插了一腳,許氏恨不得咬碎銀牙。一番思慮下,又疑心他的用意起來,拉著方治思的手臂道:“他不會是真起了要跟咱們爭家產的心思了吧?憑他一個庶子,也配?!”


    方治思臉色氣得鐵青,若不是早上知道了這些他這會也不能立即迴來確認。“配?憑他的確是不配!可……可如今有那個賀氏肚子裏的,就未可知了。”


    這話一出,許氏臉色就變了變,知道沒個男丁是他們這一房最大的短處。然她自己也對沒能生出兒子耿耿於懷,這會方治思也提了一遍雖然未必是故意來刺她的,可聽見耳中也是極不舒服。許氏眼紅了紅,“那怎麽辦?不如,也像大房那樣過繼個兒子過來?”


    方治思卻早已有了旁的打算,語氣陰鷙的說道:“與其這樣,不如徹底斷了他的子嗣夢。”


    許氏也不是個性子柔弱的,跟著狠了狠心道:“賀氏月份這樣大,要開個藥勁猛的下胎藥才好。”


    “嗬——”方治思冷笑了一聲,“非但要讓賀氏沒了這胎,還要他方延祿絕了子嗣。”


    “……”許氏先是一驚,再緩了緩便知道這才是穩妥的長久之計,點了頭附和道:“還是二爺想得妥當,怪隻怪他們一房不自量力。”


    方治思下定了決心,往椅子一坐,對著許氏道:“咱們也快些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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