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仙見她這笑意不達眼底,頗有幾分決裂的意味。可明明是她先來招惹自己的,怎麽被反設局了就好像是自己欠了她一樣。尋仙捏了手中的帕子,狀似不經意的迴道:“那三姐可要多花些心思了,老太爺的身子看起來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家裏頭四叔現在可又是這樣拔尖,三姐是得給二房多費心爭一爭。四太太的身孕有幾個月來著了?怕也是要生了呢。三姐自己懂些醫術,可能看出來這懷相是男是女?”


    方言葦心裏頭咯噔一聲,卻不知道自己跟何嬤嬤學了點南疆醫術的事她竟然也知道,翻念一想,可不是沈九自那次難民鬧事後對她冷淡多了。方言葦親自去找過沈九幾迴,都被推說身子不舒服沒見到,如今才知道……和她這個四妹脫不開關係。一時心頭怒火如熾,恨得牙癢,看著方尋仙的眼色也驟增了許多怨恨。“想不知四妹真是冰雪聰明,當時倒是我看錯了。”誰知她以為方尋仙不過是個空有美貌的草包美人,現在才知道不過是在她麵前抱住吃虎罷了。


    “是嗎?”尋仙銜著笑淡淡的問,眉眼轉動中透出一絲俏麗狡黠,“三姐這會明白過來卻也不遲呢。”


    方言葦細想這陣子以來自己接連被人下套,仍然渾渾不知,真才是那個蠢得不自知。若不是她方尋仙處處給自己下絆子,她早就辦成了事立了功,何至於……何至於叫那人對自己失望了?!如今那個秦眉也早就離去迴了京,自己又哪裏還有什麽法子能和他聯絡上?原本一切都是順順當當的,原本她能入王府的,可這些轉眼就成了空,方言葦銀牙咬碎,更加是恨不得撕碎了方尋仙。


    “那四妹往後可要多留心些了,總也不是每個人都是蠢笨得任你戲耍的,我倒是想看看老太太日後可還會不會那樣事事寵著你。”方言葦終於是冷了聲音,整個人都好像帶著霜寒之氣,疏漠得叫人難以靠近。


    她這話一說,尋仙也就猜出了這人的確是去和老太太說過什麽,顯然老太太也是信了。再想自己好容易才靠著中毒那事取信老太太,這份“寵愛”恐怕已經去了大多半了。不由開始琢磨往後該怎麽辦才好。


    方言葦見她神情默然沉吟著,知她也是顧忌的,心裏頭不覺多了分快活。她伸過手去輕輕挽著方尋仙,眼底的厭惡毫不掩藏,“四妹,也是時候剛去正堂去飯了。”


    用過飯,尋仙就同穆舟兩人一道迴去了。一路上神情懨懨也沒見多時候一個字,穆舟猜她肯定是和方言葦說過了些什麽,也不立即問她怎麽了,轉而道:“現在還早不急著迴去,帶你去街上逛逛如何?”


    正當一年中最熱的時候,尋仙嫌熱又犯懶,實在提不起精神這大日頭下的出去逛,可一對上穆舟瀲灩的眼卻鬼使神差一般的點了頭。


    穆舟吩咐了車夫往街上去,見她臉頰緋紅,將兩側車窗簾子都卷了起來通風。出了巷子就熱鬧了起來,有孩童在樹蔭下丟沙袋,翻紅線。街角的餛飩癱前零星坐著散客,鍋中的水咕咕翻著白氣。酒肆的小二坐在牆角偷偷的抱著臂打盹,掌櫃拿著掃帚出來打人。


    入眼的一切都叫人覺得安逸,尋仙看著車窗外景象不覺心口也像是被填滿了一樣。她的手心被人輕輕握著捏了捏,尋仙轉過頭來對上穆舟,靜靜的對視上片刻,仿佛才真正的意識到自己再不是孤身一人了。尋仙傾身入穆舟的懷,雙手環著他的腰,心裏頭萬千感慨在翻滾,到後頭卻隻問了一句話:“如果沒你那個夢,你還會這樣嗎?”


    這個問題對穆舟來說根本無解,他搖了搖頭,略緊著眉頭:“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事情。”


    命中注定這四個字入了尋仙的心中,卻生出另外一種滿意摹狀的滋味來。尋仙仰著頭看他,終究沒說話,心裏頭悵然想著,若是沒有那個夢現在會是什麽樣的模樣。


    再說方言葦飯後迴了自己的繡樓,歇了半會問身邊的小丫頭:“白餘呢?”


    小丫頭支吾著道:“白餘姐姐中午鬧肚子,就讓奴婢先伺候著……”


    方言葦斜著眼,卻是冷冷一笑,“你讓她好了後就立即過來,我有話要問。”她身邊的兩個大丫鬟白宜和白餘一塊長大,前些日子白宜在人前替她頂包了,當時許氏又在氣頭上,半夜就將那丫頭弄出了府至今生死不明。唇亡齒寒,白餘難免心中淒涼,可是她又有什麽法子,做自己的貼身丫鬟平日裏吃喝比尋常人要高上許多,也不過就是養兵千日用兵一時而已。方言葦知道這事怕是有些傷了白餘的心,可現今她已經迴到了方府,少不得要多多敲打這丫頭忠誠些。


    不一會兒,白餘進來了,欠了欠身道:“小姐喚奴婢何事?”


    方言葦轉過身去的看著她,見她臉上眼眶微紅,便知道先前就是哭過了的。“我剛才從淹月庵迴來,那日的事情才剛迴過味來,你自幼跟白宜一塊長大,想要問問你她如今在哪裏?”


    聽見同伴的這個名字,白餘就有些動容,哽咽著道:“那日幾個仆從將白宜關在了柴房,天還未亮就被扭送出了府。太太說著那是見不得人的事,匆匆把她配給了鄉下莊子裏的屠夫。那屠夫年紀總有兩個白餘這樣大,又愛吃酒打人,奴婢之前過去偷偷看過一迴,已經沒了人樣。”


    方言葦不出聲,半晌心中才念道,她娘到底是心慈手軟,這事若是真想要是徹底兜瞞下去就該當時仗殺了這個丫鬟,免得將來被人拎出來作證再汙蔑了自己。這般想著,不由皺起眉頭。


    白餘打量到方言葦神情凝重,也隻以為她是為著白宜的下場難過,忍不住又哀求道:“小姐發發善心,念在當日……”這話還沒說出就好似受到了方言葦一記冷冷的警告,白餘倏然住口,聲音幽幽的繼續道:“小姐念在她這些年盡心盡力伺候小姐的份上,將她接出來吧。那……那真不是人過活的地方。”


    那一記目光在太過於震懾,白餘心底裏越發越發悚,才慢慢迴過神來。自家小姐的性子她是最清楚不過的,這樣冷漠刻薄的人,怎麽可能……怎麽可能替一個有了汙名的丫鬟周全。越想心中越是黯然,說到底是白宜太傻了,竟在那個時候出去擋了這事情。


    方言葦瞧見她埋著頭,擱在身前交疊著的雙手也緊緊的握著,心中就約莫有幾分知底了。“這是自然的,我也知道,這些年來你們在我身邊都是盡心盡力的。白宜那丫頭……我也舍不得。當時我娘發了這樣大的火,連我也被牽連了,又讓我怎麽去開口求。隻怕我一開口,我娘更要認定了我是平日裏沒少受你們慫恿讒言。這迴既然我迴來了,肯定也不能讓你們平白受了這樣的罪。我娘那邊氣還沒消,隻要我哄了她開心,自然也能要迴白餘的賣身契放她自由的。”


    “小姐……”白餘萬萬沒想到方言葦竟然肯這樣,一時愣住了,等反應過來才千恩萬謝的磕頭。她們都是簽了賣身契的下人,隻有將賣身契贖迴來才有真正的自由可言。


    方言葦親自去扶了她一把,笑著道:“你看你,往後有我好的自然也就有你們好的。若不是那日被……方尋仙那個賤人設計,白宜又怎麽會出事?”


    白餘聽她一頓黑白顛倒的狡辯,想了想也覺得正是這麽迴事,渾渾噩噩的點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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